范蠡的出神入化的经商才能,使他很快远近闻名。不久,他惊动了一个人,那就是齐国的国君齐平公。
齐平公,名叫姜骜,齐简公之弟。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六月,权臣田恒杀齐简公,立姜骜为齐平公,自立为太宰,也就是相国。孔子听到消息之后,气得浑身颤抖,他请见鲁哀公及三桓,请求鲁国出兵讨伐田恒,但没有得到支持。孔子感到礼崩乐坏,人心不古。齐平公其实只是个傀儡,实权由田恒掌握。
田恒杀了简公以后,害怕各国诸侯联合诛杀自己,就把侵占鲁国、卫国的土地全部归还。西边同晋国、韩氏、魏氏、赵氏订约,南方与吴国、越国互通使臣,建立功德,施行赏赐,亲近百姓,因此齐国重又安定。
田恒对齐平公说:“施行恩德是人们所希望的,由您来施行;惩罚是人们所厌恶的,请让臣去执行。”这样做了五年,齐国的政权都归田恒把持了。于是田恒把鲍氏、晏氏、监止和公族中较强盛的全部诛杀了,并分割齐国从安平以东到琅邪的土地,作为自己的封地。他的封地比齐平公享有的邻地还要大。
田恒挑选身高七尺以上的齐国女子做后宫姬妾,姬妾达一百多人,并且让宾客侍从随便出入后宫,不加禁止。到田恒去世的时候,姬妾生下七十多个儿子。
这就是当时齐国的境况,姜氏就要被田氏取代了。
言归正传。一天,齐平公专门派了使者,来请范蠡入宫,向他请教富国强兵之道。田恒闻讯,亲自送范蠡入宫。
在见到齐君,行了礼之后,范蠡坐下来。齐君问:“听说先生通晓天道劫运,使万物兼容并蓄,各尽所长,我想知道怎么进行,以作为治理国家的基本原则,不知道先生可不可以拿它来教我?”
范蠡回答道:万事万物均有阴阳盛衰的变化趋势,这就是事物的‘妖祥’之兆,只要抓住了它,就掌握了事物吉凶变化的规律。
我们来到世间,每个人一生的时间、力量都是有限的,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既然自然规律如此,人就不应该妄想去改变规律,而应该顺天听命,积极顺应变化趋势,随时做好准备,积蓄实力以应对困难。
“所以,大王应采取泰然自若的态度,不急不躁,静静观察时机。在时机到来时,匡正应该纠正的事物,确定应该肯定的事物。先减免百姓的赋税,还富于民。积极引导并奖励农耕。问候、扶持、救助遭遇天灾人祸的人民。让百姓集中力量耕织,同时清除百姓的祸害,避免自然造成的损失。让田野得到开垦,粮仓里堆满粮食,百姓殷实富庶。不要让百姓没有事情做,荒废人力物力,而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诱发变乱。只有国家富强了,百姓富裕了,一个君主才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齐君听了,点头称是,又问:“那么具体我应该怎么去做呢?有什么要注意的?”
范蠡回答说:“当月亮每十二年为周期,进行周期性循环时,大地上的事物也会相应的发生变化。月亮处于金星的三年中,大地就丰收;处于水星的三年中,就会遭遇灾祸;处于木星的三年中,就会收获平平;处于火星的三年中,就会遇到旱灾。所以,能帮我们安然度过灾祸的,是平时充足的准备;有了好的收成和环境,要好好利用。不要荒废机会和时光,要为将来的困境做好准备。当然,所有的这些,取决于万事万物的自然变化,所有的机遇和困境都只是暂时的。它们周而复始,既不会停止,也不会不做停留。从事情决策的方面讲,第一,要有坚韧不拔的决心,第二,要懂得掌握自然事物的变化规律。世间物品的价值,是由其数量和需求量决定的,所以人们总是追求稀少的物品,越是稀少的,就越贵,并且随着其数量的增长而价值不断下跌,最后直至不值钱。因此,我们就可以利用这样的自然规律:天下大旱的时候,积极买人舟船;而天下遭水灾的时候,积极买人木车。在事物需求还没有来到且价值不高的时候,买人;在需求来到时,就可以卖出,获取高额利润。自然的周期是每隔六年一次丰收,每隔六年一次持平,十二年一次饥荒。如果处理不好,人民就会对你的统治没有信心,离你而去。所以古代的圣人由于能早早地预知自然界的变化,预先做好了准备。因此,商汤的时候,天下接连大旱七年,但是老百姓没有因此被饿死的;夏禹的时候,天下接连九年遭遇洪水,而老百姓没有流离失所的。之所以这样,在于他们的君主能够了解学习事物本来面目和发展趋势,然后任用有才能的人。如果不学习这些,哪怕是方圆一百公里发生灾祸,你也无力救助百姓于灾祸之中。古代的圣人,他们的决策、选择没有哪个不是高瞻远瞩、利国利民的,所以他们能取得天下。根据百姓的缺乏和盈余,帮助和诱导他们进行生产,积累财富。这样一来,诸侯争相学习,遵守国家的法律,任用有才能的人,帮助他们各自成就——番事业。而大王又靠诸侯的功业成就统一天下的大业。这样不就可以富国强兵而不衰了吗?”
齐平公又问:“那么,请问判断事物的办法是什么?可有秘诀吗?”
范蠡回答说:“有的,天下的万事万物均有利与害两方面,并且在不断地运动变化着。各种事物广泛的矛盾和联系着,就像在一辆制造精巧的车子内部互相咬合的齿轮一样,互相促进,又互相制约着。为了效仿天地的演变生成,我们的先贤很早就发明了阴阳和五行的学说。少昊治理西方时,有蚩尤辅助,提倡运用金的力量;玄冥治理北方时,有白辨辅助,提倡运用水的力量;太嗥治理东方时,有袁何辅助,提倡运用木的力量;祝融治理南方时,有仆程辅助,提倡运用火的力量;后土治理中央时,有后稷辅助,提倡运用土的力量。看似不相关的任何单一事物都与其他很多事物有机的联系着。打破这个平衡,将使某一环节没有了制约,就会使自然界失调。这就好像大量消灭蛇和青蛙,老鼠和蚊子就无法控制一样。因此说,顺应自然规律就会有好的结果。反过来就要遭殃。所以,圣明的天子,能知道其不利的地方,而居于有利的位置。不管什么事,必须遵从自然事物的客观规律,分析其矛盾。如果违反客观规律办事,逆天而行,结果什么事都不会有成功的。有的人认识不到人的力量渺小和有限,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自然规律,结果不但自己失败,而且还连累无数人跟他一道失败,甚至白白搭上了性命,亡国丧家。这不是太可悲了吗?”
齐君听了,沉思半晌,又问:“好,你说的这些道理,寡人都记住了。那么,具体要如何去做呢?”
范蠡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向百姓收取粮食二十石作为赋税,就会伤害农民的积极性;向商人收取粮食九十石作为赋税,就没有了经商的动力。农民没有了积极性,稻田里的农作物就没有人管理,商人没有了动力,就不买卖货物。所以,赋税最高不宜高过八十,最低不低于三十。这样对农民和商人都有利。所以从古到今,做买卖经商的人,都是先用本钱购买市场需要的物资,到市场进行交易。以赚取利润。
“判断事物的属性,利害的各方面。凭着这样来驾驭事物,不怕不成功。”
这么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齐君听得连饭都忘了吃。第二天一早,又迫不及待地召请范蠡单独入见。
齐君问:“我自继位以来,不敢不积极治理国家,不敢不孝敬祖宗,同样,尽心竭力使人民富裕,不敢有一刻松懈。然而我也深知,如果要使国家富强,离不开贤德的人才。我自问对人才不敢不敬,可为什么我的大臣中没有一个能够托付国家重任的?为什么看起来像忠臣,一遇到困难和危险就退让?”
范蠡回答:“不是这样的!官位、财币、金赏,这些是大王所轻视的;操锋履刃、冲锋陷阵、赴汤蹈火,这些是群臣所重视的。如果大王只知道一味吝财之所轻,而责臣之所重,岂不是很荒谬吗?”
于是,齐君脸上出现了羞愧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又诚恳地问范蠡:“我知错了!可是如何能得到大臣们的心?”
范蠡回答:君主尊崇仁义,这是治理天下的不二方法。大臣和百姓则是君主治理天下的根本所在。国家是否能够兴旺,关键在于大王是否能明选左右,任贤使能。在古代,太公乃山野之中一钓徒,然而西伯却能慧眼识珠,大胆地任用他而得以王天下。管仲是鲁国逃亡的囚徒,又有贪财的不好名声,可是齐桓公却能听从鲍叔牙的建议重用他,而称霸诸侯。所以,才会有一句话:‘失士者亡,得士者昌’。
“至于选才用贤,可以通过各种办法进行考察:例如把人派到遥远的地方办事,就能知道一个人是否忠诚;与人暗地里策划某些秘密,就可以发现一个人是否守信;突然向一个人提问,可以观察他的机智;让一个人喝醉了酒,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定力;一直让人做冗杂的工作,可以看出他有没有临变不乱的才能;用女色试探一个人,可以观察他的节操。用这五种办法考察大臣到底有几斤几两,是上智还是下愚,是英雄还是草包,是智勇双全,还是酒囊饭袋,就能鉴别得一清二楚。”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又过了一天。齐君已经把范蠡当做自己的老师对待,恨不得不食不眠地听他讲道。
到了第三天,齐君再召范蠡。当左右无人的时候,齐君忽然从座位上起身,来到范蠡的面前跪下来:
“先生救我!”
“啊?君侯这是为何?”范蠡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国君的对面。“君侯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正是!”
原来,齐君虽然被田恒拥立,事实上却只是一个傀儡君主。齐国的大小政事,赏罚善恶,大权都在田恒一人之手。
举国上下,人人皆知:田氏图谋已久,如果再不找个贤德之人辅助,将田氏剪除,那么姜氏在齐国的香火,恐怕就延续不了多久了。
正因为形势如此严峻,因此,范蠡的到来令齐国的姜氏王室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范蠡之才,不啻姜子牙、管仲再世。如果范蠡肯支持王室,那么,姜氏不但可以一举战胜田氏,而且齐国复兴,亦非妄想!
听了齐君一番肺腑之言,范蠡不由为难起来。他来到齐国,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过问政治,不愿意再卷入是是非非中。不料,身不由己,先是被田恒赏识看中,被捅破了身份;如今又被齐君看上了!
“如果先生愿意,我明天就诏告国内,效仿当年桓公筑台,拜管仲之礼,愿以先生为相国,举国托付!”
“使不得,使不得!”范蠡连忙道,“大王难道不知道,今天的局面已经和古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吗?”
“哦?”
“上古之世,仁义尚存。当年宋襄公图霸,两军对阵,尚且不击半渡之师。然而当今之世,利害当头。利者,人之所共争;害者,人之所共避。晋国的四卿,鲁国的三桓,都是因为利之所驱,才不顾丧失仁义的名声,而凌驾于国君之上。如果国君不能顺应变化,国家就会灭亡,香火就会断绝。如今大王不顺应变化,却妄想用古代的仁义理想,来代替今天的利害相争,不是很危险吗?”
“那么,依先生之见呢?”
“莫如以利害之道应对。”范蠡解释道,春天播种作物,夏天作物成长,秋天收获粮食。冬天将粮食收贮藏起来。到了春天,该播种庄稼的时候,不播种就是第一种祸害。到了夏天,田里没有禾苗长大,这是第二种祸害。到秋天没有收获,这是第三种祸害。到冬天没有粮食贮藏是第四种祸害。如果这样,虽然有尧、舜的才能仁德,也无可奈何了。到了耕种播种的时节,根据自然规律耕种,是第一种利益。留意田里的庄稼,积极管理,除去杂草,让禾苗长得更好,是第二种利益。在该耕种的时候积极耕种,到了秋天,才有粮食的丰收。国家没有拖欠的赋税,百姓没有错过收割的粮食,这是第三种利益。粮仓和府库没有损坏,并且已经封存,随时清除更新陈旧的粮食。君臣和谐相处。人口迅速繁衍,这是第四种利益。因此,知道阴阳变化的人,在百姓遭到灾祸的时候,减免赋税,就能让百姓都富裕起来。知道人情变化的人,积极引导百姓,人人崇尚道德。
“只要大王按照以上的方法去做,时刻注意趋利避害。用不了多久,失去的民心就会回到您这里。”
从王宫里告辞出来,范蠡立即和西施一道,到田恒府上告辞,离开临淄城,回到海滨居住之地。
回来后,范蠡将两个儿子叫来,吩咐他们,立即将所有产业变卖出售,准备离开齐国。
儿子很奇怪:“我们在齐国刚站稳脚跟,发展得很好,为什么要走呢?”
范蠡说:“这里不便久留。孔子说过一句话: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现在齐国的公室衰弱,齐国迟早是田氏的。而齐君却问我兴邦之道,似乎要委我重任。再不走,我的身家性命堪忧啊。”
第二天,一早起来,人们惊奇地发现:范蠡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