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有趣的中国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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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独善其身的归隐诗人——白居易(2)

深秋,白居易决计回符离搬家,当时对校书郎行动限制可能不太严格,正像他所说的:“犹喜兰台非傲吏,归时应免动移文。”贞元二十年公元894年)二月,白居易全家离开了埔桥。路过洛阳,小作停留,白居易曾亲去拜礼凝公大师的法身。凝公大师原为东都圣善寺的住持,贞元十九年秋八月迁化。白居易在贞元十六年过洛阳时曾向凝公大师求教,凝公教以“观、觉、定、慧、明、通、济、舍”八音。白居易就以这八个字为题,作了《八渐偈》,而且是“升于堂,礼于床,跪而唱,泣而去”。表示对凝公大师的敬崇。白居易这个行为本身,说明他对佛教的信仰不是一般迷信,而是对佛教经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已经是“入于耳,贯于心,达于性”了,这自然也对他的思想产生了很大影响。

白居易的家人回到了下邦故里,因为他当时还没有力量在长安租赁较大的住宅。故里的小村名金氏村,门前往南百步就是渭河,那里恰好是一个渡口,名叫蔡渡。从长安到蔡渡,大约是百里之遥,他常常乘船回家,很方便。他曾作过一篇《汛渭赋》,表达出他对目前生活的满意。

白居易两登科第,再出任校书郎,他的交游渐广,结识的友人也越来越多。当时在兰台同为校书郎的有元稹、王起、崔玄亮、吕灵等。此外还有老友元宗简、樊宗师。新结识的有李建、刘禹锡、柳宗元、李伸等人。

刚直不阿,慷慨陈辞

由于白居易的诗有一种拨人心弦的力量,所以人们都很爱读。时间一长,便由民间流传到宫里。唐宪宗读到他的《长恨歌》和《观刈麦》等诗后,竟也被他那悲天悯人的情怀感动了。于是下了一道诏书,于元和二年冬,将他召回长安,破格授予负责撰拟机要文告的翰林学士。第二年四月,又迁任左拾遗。

按照唐朝的官制,门下省设左拾遗六人,中书省设右拾遗六人。这些拾遗执掌供奉和谏议等职事,朝廷有大事商议,拾遗可参与廷议,直抒己见,也可直接向皇帝陈述政治得失、天下利弊,乃至应当兴废的意见。这个官职虽然职位不高,只有八品,年禄也只有39万钱,但对于白居易这位有“兼济天下”之志的人来说,是他参与朝政、施展抱负的机会。白居易对受任左拾遗很高兴,在《初授拾遗》-诗中,他把自己初受恩宠、喜不自禁的心情和无所顾忌、犯颜直谏的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白居易是这年四月二十八日被任命为左拾遗的。五月八日,他就上了一道奏疏,向宪宗一吐衷肠:“授官以来,仅经十日,食不知味,寝不遑安,惟思粉身以报殊宪,但未获粉身之所耳”。表达了自己为报答宪宗的知遇之恩,宁愿粉身碎骨的决心。同时,他也恳切地向宪宗表白了自己身为谏官,负有重要的言责,义不容辞地要对“发令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者,小则上封,大则廷诤,……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先天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倘陛下言动之际,诏令之间,小有遗阙,稍有损益,臣必密陈所见,潜献所闻。”在白居易任左拾遗的三年间,果然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始终挺身而出,同权贵宦官等做了不妥协的斗争。

白居易初任左拾遗的这年夏天元和三年四月),宪宗举行“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的科举考试,选拔直言敢谏的官吏。参加这次考试的翰林学士牛僧孺、皇甫等三人,此在“试策”中,都毫无顾忌地指责朝弊,并且胸襟坦白,慷慨陈词,很受考官吏部侍郎杨于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的赏识,因此都被列入上等。复考官翰林学士裴珀、王涯等审查考卷后,也都一致同意考官的意见。这就激怒了宦官和宰相李吉甫。他们抓住皇甫是王涯外甥这一点亲戚关系大做文章,向宪宗控诉,说考官徇私作弊。据《资治通鉴》卷二三七略云:“李吉甫恶其直言,泣诉于上。”唐宪宗不问是非,贬杨于陵为广府节度使,罢裴珀翰林学士,除户部侍郎。王涯于四月十三日出翰林院,裴珀于四日二十五日出翰林院。

目睹李吉甫等人的无耻行径,白居易义愤填膺,遂上《论制科人状》,慷慨陈辞,力保裴珀等人:

“臣伏以裴珀、王涯、卢坦、韦贯之等皆公忠正直,内外咸知,所宜授以要权,致之近地。故此来情私相谓日:此数人者,皆人之望也。若数人进,则必君子道长;若数人退,则必小人之道行。故卜时事之否臧,在数人之进退也!……乞俯回圣览,特示宽恩,僧儒等准往例与宫,裴珀等依旧职奖用,使内外人意欢然再安。若以臣此言理非允当,以臣覆责,事涉乖宜,则臣等见在四人,亦宜各加黜责,岂可六人同事,唯罪两人?虽圣造优容,且过朝夕。在臣惕惧,岂可苟安。敢不自陈,以待罪戾……”

白居易的这篇《论制科人状》,可以说是理直气壮,但是却未能改变唐宪宗的决定。其实制科案,不过是一条导火线,实际上是各派政治力量的较斗。唐宪宗即位以后,很想刷新一下政治,所以提拔一些进士出身的新进分子。进士集团的人们要改革时政,宦官集团和旧官僚集团便成为抨击的对象,不只是牛僧濡、皇浦浞、李宗闵如是,其他的进士也发表过激切的言论。可是宪宗所以能做上皇帝,也多亏一些宦官的拥戴,所以他对宦官总是有些袒护。至于靠门第出身的旧官僚集团,为了保有既得权势,主张因循守旧,于是就反对过激的言论和过激的行动。宦官集团和旧官僚集团他们由于利益的一致,常常是相互勾结,共同对付进士集团。但是,这并不排除各自集团的内部分裂与矛盾。这种朋党之争,延续了四十余年,主要表现在争夺“掌权”上;这种“权力之争”,主要表现在用人的问题上。经常是党同伐异,互相贬斥、残害,甚至有的丧失了性命。总之,这种朋党之争,其实质是革新与反革新的矛盾冲突。但从表象上看,大都是为具体问题而争。白居易刚刚入朝参政,他还不深知内情,可是他实际上已经站在进士集团的一方了。尽管他后来从不介入任何一方,但他还是有鲜明的倾向性的。这倒不是白居易徇私,而是因为他生性刚直,嫉恶如仇,对不合理、腐朽的现象,他自然就会站起来反对,故而,他的倾向性并不是从集团的利益出发的。

同年九月,淮南节度使王锷来朝,目的是要求个宰相头衔,白居易向来鄙视王锷的为人,已经看出他此来的目的。王锷任岭南节度使时,即大肆搜刮民财,他利用边郡的特点,能“计居人之业而榷其利”,得到的钱与两税钱一般多。他便把两税钱“上供时进及供奉外”,其余的皆归自己。对于外国来的商船,他就没收其利,因而“家财富于公藏”。他这次来京运用钱财,广为接纳。对宦官巨款贿赂,对宪宗更是厚贡进奉。唐宪宗收了王锷的大宗财物,便想让他遂愿。白居易强烈反对,他上疏说:“宰相者,人臣极位,天下具瞻,非有清望大功,不可轻授。王锷既非清望,又无大功,若加此官,深为不可。”同时他还尖锐地指出:王锷做节度使,不顾地方凋残,只顾大肆收刮,以致淮南地区民不聊生。他把搜刮来的大量财物,亲自带来京城,美其名日贡赋的盈余,进奉皇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现在倘若让他如愿以偿地做起宰相来,恐怕天下的人知道了会说陛下收了王锷的进奉才让他做宰相的。我还恐怕各道节度使,从今以后都要效法王锷搜刮人民来谋求宰相。

宪宗看完白居易写的这篇《论王锷欲除官事宜状》后,觉得有理,同时又由于白居易的再三力谏,为保护面子,只得给王锷加了个检校司徒、河中尹、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把他打发到江西去了。

就在王锷来朝的时候,原山南东道节度使、守司空、同平章于崾,同山南东南节度使裴均,俩人均请入朝。他们入朝的目的,显然不是只想挂个宰相的头衔,而是想掌握实权。白居易看出他们的用心,于是据理陈述利害,提醒唐宪宗拒绝他们。可是唐宪宗接受了他们的“累有进奉”,终于诏准他们入朝了。不仅如此,唐宪宗还把长女永昌公主嫁给了于崾的四子,成了亲家。可见唐宗宪的昏庸。

元和四年公元899年)春天,南方及京畿地区久旱成灾,赤地千里,路有饿莩。唐宪宗以久旱不雨,下了一道“罪己诏”。白居易得知后很感动,在一首《贺雨诗》里,他说:“君以明为圣,臣以直为宗,敢贺有期始,亦愿有其终。”意思是勉励皇帝能从此开始,体恤人民,多做些于人民有益的事。他又上书奏道:“皇帝空言‘罪己’是不够的,要让人民真正得到实惠,最好是减轻或免除缴纳租税。因为人民遇上荒年,谷物歉收,已经难以为生,还要交租纳税,在差吏的催迫征收之下,势必活不下去。希望皇帝能广播皇恩,对江淮受灾地区,按灾情轻重,或减租,或免租,以救灾民于水火之中。”

白居易奏请免除江淮地区的租税,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江淮人民来说,显然是有利的。从统治阶级的长远利益来看,也是有好处的。因为人民久经兵革之害,疲惫已极,现在人祸未了又加天灾,真是苦不堪言。若再催逼赋税,人民走投无路时,不得不铤而走险,反抗暴政。唐宪宗看到了这一点,一来怕逼迫过甚,灾民造反,危害自己的统治;二来也想笼络民心。于是很快就诏准了白居易的奏请。

九月正是开始和籴的季节,白居易对和籴害民,深有体会,便立即上疏主张把配户改为开场自籴,或者和籴改为折籴,和籴本来是官府出钱,百姓出谷,两相商量,然后交易。政策本身并不坏,可以调节谷价,免得谷贱伤农。可是后来却变成府县散配户人,等于摊派,不仅不是商量定价,而是少给钱。这还不算,还得百姓送到指定地点,苟有稽迟,则被追捉迫蹙,甚至鞭挞,比追讨赋税还严重。号为和籴,其实害人。白居易由于熟知其情,主张有司出钱,开场自籴,谷价稍高一点,卖谷的人自然多起来,前弊自除。如果不愿开场自籴,可采取折籴,就是折青苗税钱,使纳斛斗,然后给现钱。故而白居易在《论和籴状》说:

“由是而论,则配户不如开场,和籴不如折籴,亦甚明矣!臣久处村间,曾为和籴之户,亲被迫蹙,实不堪命。……”

然而这种对人民有利的意见,唐宪宗却听不进去,不予采纳。

白居易对朝政出于一片忠诚,的确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他的劝谏却很少得到宪宗的采纳,使他感到非常苦闷。

官场失意,谪居江州

元和八年夏天,白居易“丁忧”期满。按照惯例,除服后就该补官,而白居易到次年冬天,才被朝廷召回长安,拜为太子左赞善大夫。

赞善大夫隶属于东宫,唐代的东宫官属,不准过问朝政。赞善大夫的主要职务是协助左德对太子进行“讽谕规谏”,事实上事情很少,故白居易称之为“冷宫”。当权者把白居易搁在东宫,是别有用心的。因为这一闲职使得对国家政事有着远见卓识而急于兴利除弊、对文武大臣祸国殃民勇于揭发批判而奋不顾身的白居易,失去了在朝廷中参政的权利。

这时的白居易心情极其苦闷,他胸怀治国安邦的抱负,但却没有机会实施。在他看来,与其做这毫无发言权的“冷宫”,还不如不作的好。在赠友李绅的一首七律中,他很含蓄地流露了这种想法:

病身初谒青宫日,衰貌新垂白发年。

寂寞曹司非热地,萧条风雪是寒天。

远坊早起常侵鼓,瘦马行迟苦费鞭。

一种共君官职冷,不如犹得日高眠。李绅是白居易的好友,元和八年暮春回长安,他此时任国子助教。国子助教也是一个没有职权的闲职。

元和十年正月,元稹由唐州回到江陵府,然后入京。白居易由于政治上失意,加之心情苦闷,遂常和元稹、李绅去城南野游,以排除心中的不快。长安城的南郊,当时是风景秀丽的游览地方。南有终南山、雪岩、玉案、圭峰、紫阁诸峰并列,气象万千。在这广阔地区中还有许多名刹古寺。他们常常在此饮酒作诗,流连忘返。有时白居易还鼓动元、李二人等天黑再往回走,“更劝残杯看日影,犹应趁得鼓声归”。三人常常沉醉在这山光美景之中。

三月二十五日,元稹诏授通州司马。二十九日,白居易送别到户东蒲池村。白居易有诗日:“蒲池村里匆匆别,沣水桥边兀兀回。行到城门残酒醒,万重离恨一时来。”同时觉得意犹未尽又写了《重寄》。“萧散弓惊雁,分飞剑化龙。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可见对元稹的不幸遭遇,感到愤愤不平,可又无可奈何。

同年夏天,京城长安发生了一起非同寻常的事件,这次事件是对他生活的一次大的冲击。

这年春天,蔡州刺史吴元济叛唐,宪宗命令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伐。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暗中与吴元济勾结,他派遣奸人募盗十人攻河阴转远院,杀伤十余人,烧钱帛39余万缗匹,谷3万余斛。目的是威胁朝廷罢兵,以解吴元济之围。人情稍有恐惧,但宪宗不为所动。

自去年冬天李吉甫暴病死后,用兵讨伐吴元济之事,由宰相武元衡主持。李师道阴谋派人刺杀他和主战大臣御史中丞裴度。恒郓节度使王承宗遣牙将尹少卿奏事,为吴元济游说,尹少卿在书中言辞不逊,当时就被武元衡叱斥出去。而后王承宗又写信诋毁武元衡,可是武元衡毫不退让,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境地。

六月初三日,天还未亮,武元衡入朝,由住所走出靖安坊的东门时,突然有贼从黑暗处以箭射之,随从们都吓得一哄而散,贼人抓住武元衡的马而杀死了他。然后割下他的头颅而逃走。大约也在这个时候,另一伙贼人在通化坊击伤裴度的头部,裴度从马上摔到沟里,幸亏毡帽厚,刀才没有破进去,得以不死。

事情发生之后,京城大骇,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白居易更是义愤填膺,怒发冲冠。他认为如此行为,不能容忍。在京城里刺杀丞相,是对皇权的蔑视,是朝廷的莫大耻辱。于是不顾职权的局限,首先上书追查凶手,要求洗刷国耻,以肃法纪。然而诗人这种正义举动,却触怒了以宰相韦贯之为首的官僚集团。他们早就对白居易那些针贬时弊、揭露贪官污吏的讽喻诗和他的所作所为不满,于是他们和宦官集团联合起来借机报复,说他“以宫官非谏职,不当先谏官言事”,要定他的罪。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乘机散布谣言,说白居易浮华无行,其母因看花堕井而死,而白居易却作“赏花”及“新井”诗,甚伤名教。这样不孝的人不能陪太子读书,也不宜在京城里任职。两事凑在一起,舆论又是如此,宰相遂奏贬为江州辖境相当今江西九江市、德兴、彭泽、湖口、都昌等地)刺史。

下诏之日,中书舍人王涯又上书谏阻,他认为白居易所犯罪状严重,不宜治理州郡。于是朝廷又追回诏书,降级改贬为江州司马。

就这样,白居易终于被恶势力逐出了京城。这次遭贬,是白居易进入仕途以来遭受的一次最沉重、最严酷的打击,这也成为他一生的一个重大的转折点。诗人的失意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壮心徒许国,薄命不如人!才展凌云志,俄成失水鳞。”

官场的失意、社会的黑暗使诗人的思想和生活都起了很大的变化。自此以后诗人有了“知足保和”、“独善其身”的念头。

既然无法“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出击”,那么只好“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