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外的车祸2
“太可爱了！”从语调上可以想见说话的人惊叹的表情。
“简直是极品小受！”有人赞同。
“就是。”
单纯的朴晔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羽阳奈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简直堪比锅底了。
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朴晔磊跟学生礼貌地道别，逃也似的疾步走出教室。
初次面对数十个学生讲课，他紧张得要命，幸好没有出什么纰漏。
看着朴晔磊急匆匆消失的背影，羽阳奈心烦意乱，身畔的小女生活像个个都打了鸡血，激动不已地在底下对朴晔磊品头论足，听得她火大。
“阳奈，一起去图书馆？”南枫凑近她身边说。
“好……”羽阳奈随口答应，马上改口，“啊，不，我今天头有点晕，可能是看书看得多了，你陪我去镜月湖走走吧。”
羽阳奈当然记得今天——曾经经历过的今天，2002年8月18日，她在校图书馆再次遇见刚刚担任自己代班主任的朴晔磊，因为某些意外，两人有了一连串的接触，最后发展为爱情。
如果当初她没有走进图书馆，没有再次遇到朴晔磊，两人不会有进一步的交集，不会相恋，八年后的车祸也不会发生。
人不能同时踏上两条河流。
这就像站在驿路口，当初她选择了一条路，如今重新来过，她当然会选择另一条路。
那么，终点也必然会改变。
“你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务室？”南枫打量着她略显苍白疲惫的脸色，关切地说，“有可能是车祸的后遗症。”
“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在教室里呆久了有点闷，出去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就好。”羽阳奈强笑着说。
南枫踯躅，因为她的坚持，最后终于无奈地答应了。
B大的校园以环境优美著称，两人并肩穿过桑梓成阴的青灰色石板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怎么会呢？蔡依依昨天还……”羽阳奈蓦地住口。
“怎么啦？”南枫讶然，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在意地笑道，“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啊。”
低垂眉睫的少年正坐在不远处路旁的石凳上，拿着软布细细擦拭着锗红色的小提琴，很专注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他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图书馆读原文书吗？羽阳奈完全震惊到。
难道，这就是注定的命运？无论怎样，都无法逆转，今天她必定会和朴晔磊再次有所交集？
一只秃尾巴跛了条腿的小狗围在朴晔磊脚边打转，小小的身子一歪一歪的，不停地晃着只剩下一小截的尾巴，巴结讨好的姿态。羽阳奈不由得想起朴晔磊收养的那只被老鼠欺负的猫，一定是他喂养的流浪狗——十八岁的自己绝对无法理解的场景，现在很容易就想清楚了，那八年的交往可不是假的。
“老师！”南枫愉快地上前打招呼。
朴晔磊愕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是你们啊。”眼光落在羽阳奈身上，表情微微僵固，奇怪……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涌起……一直痒到心里。
“老师会拉小提琴吗？”南枫看着他手上的小提琴，随口问。
“会一点。”
“老师今天有演出吗？”南枫留意到他的装束，露出兴奋的神情。
朴晔磊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每天晚上在En？鄄counters打工，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坐一会儿，那里的珍珠奶茶味道很好。”
Encounters是B大附近的一家音乐餐厅，环境雅致、氛围轻松，收费也不高，吸引了大批的学生。
羽阳奈暗暗嘀咕，这个男人的确古板，连对甜品的钟爱都始终如一，八年来从未改变。
Encounters各色酒水一应俱全，他偏偏只对珍珠奶茶情有独钟。
“好……啊！”南枫还未说完，前面突然闪出一辆自行车，速度极快，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路边半人高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有蜻蜓从空中掠过，透明的羽翼折射出夕阳斑斓的流光，秃尾巴小狗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他们所处的地方是这条路的最低处，陡陡的下坡使自行车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出现在眼前。
骑自行车的女生乍见到东蹦西蹿的小狗，吓了一跳，“哎呀呀……”地惊叫着，握着把手的手都不听使唤了，车闸看样子也不大灵光，慌慌张张地竟直直向它冲过来。
朴晔磊迅速放下小提琴，猛地扑上去，抱住小狗在地上打了个滚，自行车从他身边迤逦歪斜地过去，又行了十几米远，才慢慢停下来。
这，这是什么状况？羽阳奈记得，当年不过是自己端着杯速溶咖啡走进图书室，却不小心撞到迎面出来的朴晔磊，咖啡泼了他一身，怎么重来一次竟然演变成车祸，这也太扯了吧？难道跟她在一起，注定会发生事故？朴晔磊必然是受害者？早知如此，还不如去图书馆，让他被自己泼咖啡，起码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高速运转的大脑还没想清楚，双脚却好像有自己意识似的，已经飞快地跑过去扶起朴晔磊，慌慌张张地问：“你没事吧？”
关切和紧张的语气让朴晔磊愣住。
南枫迈向朴晔磊的步子也停下来，颇为意外地看看羽阳奈，又看看朴晔磊，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转了几圈，露出古怪诧异的神情。
朴晔磊的隐形眼镜摔掉了，他近视程度很严重，突然失去了镜片的辅助，眼前一片模糊，只好茫然地微眯着眼睛瞪着她，半晌才醒悟过来似的摇摇头，羽阳奈这才意识到对他来说，她现在还很陌生，做出的举动太过亲昵，他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仿佛把她烫伤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却非常、非常紧张，八年来两人明明有过不止一次更加亲密的接触，现在的感觉却很异样，她的脸颊和耳根因此变得很热。
大概因为全新的关系定位吧，不能再无所顾忌，羽阳奈忙不迭放开抓住他的手臂，讷讷的。
没有留意到她的失态，朴晔磊怀中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温润的眸子紧张地上下打量它，轻轻问：“有没有受伤？笨蛋，看到车子来了，也不知道躲。”
小狗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发出低低的呜咽，耷拉着脑袋，轻轻晃了晃短短的一截尾巴。
羽阳奈怔怔地看着，朴晔磊抱着小狗的样子温柔极了，他本来就是个内心柔软细致的男孩子。这熟悉的一幕让她不禁想起他跟棉花糖亲昵狎戏的情形，当时觉得不屑，可亲眼见过他出车祸的惨烈，再次回想起来，居然有种酸楚的温馨感。
果然，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惋惜。
皱着眉头，看朴晔磊擦破了皮开始流血的手臂，羽阳奈暗自磨牙，真是个白痴，他自己明明受伤了，还问被牢牢护在怀里的小狗有没有受伤，更令她扼腕的是，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八年后，这个人也没有丝毫进步，永远关心那些无关痛痒的小动物远超过关心他自己。
骑自行车的女生丢下车子，这时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视线落在朴晔磊脸上，愕然了几秒钟，然后眼睛陡然一亮，瞪得大大的，像苍蝇看到……呃，如果她像苍蝇，那朴晔磊像什么？羽阳奈不甘不愿地在心里把苍蝇替换成花蝴蝶，那只花蝴蝶双眼桃花闪闪，突然扑上来，紧紧攥住朴晔磊的双臂，结结巴巴：“朴朴朴晔磊学长！你是拉小提琴的朴晔磊学长！”
大概被她扯痛了伤口，朴晔磊闷哼一声，纤长的眉毛顿时痛得敛起大半。
羽阳奈在旁边看着，听见他痛得骤然作声，像被人扯了一下肠子，倒吸口气，心脏怦怦乱跳。
她也知道这样可笑。
明明受伤的是他，竟如疼在自己身上似的，这也未免太……那个女生，看起来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羽阳奈粗鲁地拉开她，没好声气地责备：“你干什么？！没看到他受伤了啊？！”
“学长，你受伤了？哪里……哪里？”女生惊惶地叫，视线在朴晔磊身上一点点梭巡，一双手也不安分地再次抓住朴晔磊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这里啊，怎么办？学长，你手臂流血啦！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被她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弄得浑身鸡皮疙瘩蹭蹭往外鼓，羽阳奈打了个哆嗦，毫不客气地扒拉开她的爪子，“你别动手动脚的！”
女生愤懑地瞪她，“关你什么事？”
死丫头，居然一点都不懂得矜持！看她那副花痴的样子，一定对朴晔磊不怀好意！羽阳奈暗自磨牙：“他是我男朋友！”未经思索的话脱口而出，看到面前三个人变了的脸色，她顿时有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这不是八年后，也不是交往时八年中的任何一天……现在的朴晔磊，只是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朴晔磊茫然，南枫是惊讶，那个女生则是溃败，一脸的溃败。
她的表情让羽阳奈分外开心，特别是……朴晔磊并没有否认，心情陡然间大好，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的捍卫领土姿态。
浑然没有想到，这一幕何其的熟悉。
“那个……学长，你的伤……”女生失望的口气太过明显，老半天都没能把笑容硬挤出来。
“没关系，皮外伤。”朴晔磊没责怪她，皱眉道，“你可以走了。”
“那怎么可以？！我还是送你去医务室吧，都是我的错，害得学长受伤。”女生满脸的愧疚。
看她用小狗盯着肉骨头的眼神盯着朴晔磊，羽阳奈就火大，不耐烦地说：“我们会照顾他的，你该干吗干吗去。”
女生踯躅，依依不舍地看看朴晔磊，又满脸敌意地睥睨羽阳奈，她正用保家卫国、斗志昂扬的眼神瞪着自己，女生心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扶起自己的自行车，迟疑片刻，从车筐里拿出纸笔，匆匆写了点什么，然后跑过来塞进朴晔磊手里，“这是我宿舍的电话，有事找我啊。”脸颊有点发红，她补充一句，“我叫李晓舒。”
“哦。”
李晓舒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羽阳奈恶狠狠地瞪着朴晔磊手中的纸条，看他不在意地揉成一团，走几步远丢进垃圾桶里，顿时心花怒放，朴晔磊可不是谁都能诱惑的，也就她这样聪明伶俐、蕙质兰心、美丽大方、温柔可爱……的女生才能请君入瓮。
等等，不对呀，她不是早已下定决心，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回到过去，就不再爱上朴晔磊吗？那么，有人对朴晔磊有兴趣，她应该开心，然后大力促成才对吧？
可想到曾经属于自己的朴晔磊，要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她心里就不爽，超级不爽。
羽阳奈自我安慰，这大概跟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玩具，虽然腻味了，可怎么也不愿意拱手让人……那种心态差不多。
呸呸，这什么烂比喻？朴晔磊又不是玩具，如果是玩具就好了……不喜欢的时候收起来，喜欢的时候再拿出来，反正，反正让给别人是舍不得的。
没有留意到她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朴晔磊把怀中的小狗放在地上，无限惋惜地打量着地面，羽阳奈知道，他在哀悼自己的隐形眼镜。
朴晔磊当然清楚找到镜片也不能用了，闷闷地说：“抱歉，我该去Encounters了。”
“反正我们也没事，不如跟老师一起过去，”南枫冲羽阳奈使了个眼色，热心地提议，“我们很想听老师拉小提琴。”
“这样啊……也好。”朴晔磊略一思忖就答应了，拿起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入琴盒中。
南枫回头对羽阳奈悄悄做了个“V”的手势，“走吧。”
他在搞什么飞机？羽阳奈茫然不解。
朴晔磊在前面慢慢走着，夕阳的余晖把他单薄瘦削的背影拖曳得很长，橙色的脉脉柔光洒在他身上，像披着黄金绶带似的，羽阳奈看着看着，眼睛不禁有点发酸，她想起纠葛缠绕的八年，想起2010年车祸后不知生死的朴晔磊……
南枫凑近她耳边，低声调侃：“难得啊，终于春心萌动了？对我们的神童老师一见钟情？”
他等着羽阳奈暴跳如雷，一拳头砸过来，然后气势汹汹地说：“怎么可能？！你吃错药了吧？！刚才我只是逗那个女孩玩！”
这样比较符合羽阳奈的性格。
闻言，羽阳奈却僵住了，这句话何其的耳熟！一幕因为时间久远而模糊在记忆中的场景，渐渐在脑海里浮现，2002年8月18日傍晚，18岁的自己端着杯速溶咖啡走进图书馆，迎面撞上朴晔磊，泼了他一身，一个正在旁边读书的女生跳出来叫嚣：“你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啊……”
那个女生……脸孔很熟悉，呃……好像就是刚刚骑自行车撞到朴晔磊的李晓舒，怪不得觉得眼熟。当时对李晓舒嚣张跋扈的气势很恼火，羽阳奈突然起了戏谑的心思，笑嘻嘻地调侃：“关你什么事？我是他女朋友。”
意外的是，朴晔磊竟没有反驳。
后来，羽阳奈才知道，他本来就是个不大懂得向别人解释的人。李晓舒愤懑地离开后，南枫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对朴晔磊一见钟情。
她的回答是一拳头砸过去，“怎么可能？！你吃错药了吧？！我只是逗那个小丫头玩！”
不一样的地点，雷同的情节，同样是三个人的交汇，难道无论她怎样努力，命运都无法改变、结局早已注定？羽阳奈重重地打了个冷战，如今重新来过，她究竟应该作何回答？怎样才能改变朴晔磊八年后会发生的不幸？怎样才能改变命运的转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