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千花之岛1
千花岛,是这片海屿是,如同传说一般的存在。
千花岛离那座小岛大概要半天的水路,岛上野草奇花遍地,开得烂漫,花香似有形质,化为淡红烟霞笼罩全岛。
如果天上真有神仙的话,必定也会闻香而至吧。
即使是装了一肚子气的宝儿,见到这样的美景,脸色也情不自禁缓和下来。
施墨也喃喃道:“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华服人便是千花岛的岛主花狸,她看着两位年轻的客人,微笑道:“两位一路辛苦了,先去客房稍事休息,晚上我在花厅为两位接风洗尘。”
两人的房间被安排在一起,四处花香浮动,海鸥轻飞,直如神仙境。花狸待客周到,命人准备了浴汤,给两个流落荒岛的客人洗浴,还准备了精致衣物,样式和岛上弟子一样,都是白衣,纱袖轻扬,风吹来飘飘欲仙。
施墨头一次见宝儿穿成这般模样,她生得娇俏,只是平常很少打扮,身上的钗环从未超过三样,发式也只是图方便而全部盘起,别有一番利落美态,就像一枚干净明亮的坚果。而今天因为洗了头,长发全放下来,衬着白衣,黑色分明,越发趁得脸白如玉,淡红色的唇也像花瓣一样动人。
只要视线一落到她的唇上,施墨便立刻像做了贼似的不自在,别开头,只听宝儿道:“施墨,你这样打扮起来,不错啊。”
施墨强作自在,“本公子人材风流,怎么打扮都是英俊潇洒啊。”他真是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反应,奇怪啊,他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就像她的哥哥一样。及至后来,无论走到哪里,都发现自己忘不了她的身影,便明白那个丫头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妹妹那么简单。当他回到汾城,更是早已经想好,要与她共度一生,好好照顾她。他已经想好了未来的人生,他要做一个兄长,也要做一个丈夫,他会宠溺着她纵容着她,一切只要她开心,他便开心。
可是,那样一个吻,便轻易将这样稳固的心理建设打散。
面对她,他再也不能笃定沉稳,反而有股子自己也说不清的急切。那个吻,甚至不能叫吻,那只是危急之下她救他的方式,可是,他无法忘记那柔软的触感。
在这样一刻,施墨忍不住想:“施墨啊施墨,原来你也只不过是个好色的男人。”
宝儿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嘲弄地点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即使是穿着里衣,被人泼了一头一身的水,也同样是一只英俊潇洒的落汤鸡。”
此时,窗外有人走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丝儿姑娘。她已经换过装束,浅黄衫子淡红裙,就如同一朵初初打开一两个瓣儿的荷花,娇艳而清雅,只是脸上,仍然冷若冰雪,她走来道:“二位休息好了?花厅已经摆下酒席,家母命我来接二位。”
宴席十分丰盛,桌上的菜式,十盘倒有七八盘是宝儿从未见过的。施墨满桌看了看,却问道:“怎么不见乌兄弟?”
花狸笑道:“他待慢了我的客人,正在受罚。”说着,一指丝儿,道,“这位是我的女儿,花千丝。丝儿,去为施大哥把盏。”又向施墨笑道,“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酒,你尝尝看。”
于是花千丝执壶,走到施墨身边,为他斟酒。宝儿的心里无端紧了紧,有一个冲动,想把花千丝一掌拍到老远去。好在,斟酒的人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只看着酒,喝酒的人也没有旁顾,只盯着酒杯。
只见酒色淡碧,一倾入杯中,异香顿时升腾上来,施墨深深吸了一口气,赞道:“好香的酒!”
花狸道:“这酒名叫‘千日香’。当年你师父的船经过千花岛,便是闻到这酒香才上岛的。”
宝儿在边上淡淡道:“夫人说笑话吧,再香,也不能传出那么远啊。”
花狸微笑,“那时我心情不好,将这酒悉数倾入海中,那一天,酒香将海里的鱼儿都引了来,偶有船只过往,都道是仙人开酒宴呢。”
施墨仰头喝完了一杯,满脸陶醉,“我要是师父,就从此留在岛上,再也不走了。”
花狸轻轻叹了口气:“你师父那样的人,是留不住的。”
宝儿听得这一句,也无声地叹了口气,喝了一杯。那酒香浓无比,入口甘甜,更像是****,却又比****更加醇厚甘冽,宝儿忍不住又喝了两杯。再倒时,杯子却被施墨按住,施墨道:“你别看这酒好喝,后劲可不小,你又没什么酒量,还是少喝点吧。”
花狸笑道:“你这个师兄也太小心了,怕什么?喝醉就歇着,两位的屋子都安排好了,你让她放开胆子喝吧。丝儿,敬你施大哥一杯。”
丝儿便站起来敬酒。她在母亲面前,千依百顺听话无比,完全不像在客栈里傲然如冰霜的模样,施墨连忙站起来谢了酒,又回敬一杯。他们在这里忙着敬酒,宝儿坐在一边提着壶自斟自饮,没过多久,便觉得头有些晕沉。花狸命人带她回房休息,一面又命丝儿劝酒。施墨一杯接着一杯,不知喝了多少,眼神也开始有些散神了,兴致却很高,拉着丝儿要敬酒,丝儿皱了皱眉,向花狸道:“他醉了。”
花狸慢慢地品着酒,闻言淡淡道:“那你送他回房吧。”
丝儿脸色一变,“母亲!”
花狸没有看她,浓密如蝶翼的眼睛低垂,望着自己杯中的酒,“你不听话,乌薄年是很难从蛇窟里出来了。”
“哈哈!”已经烂醉的施墨忽然站了起来,“乌薄年!乌兄弟!乌兄弟在哪里?快出来喝酒!快!”
花狸抬眼盯了花千丝一眼,花千丝咬了咬牙,去扶施墨,“我送你回房。”
施墨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一把甩开了她,“女人!是个女人!我才不要和女人喝酒,我要找乌兄弟!哈哈哈!”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拎着酒杯,摇摇晃晃下席来,往外走,“乌兄弟,快点来陪我喝酒!这酒,好喝,好喝……”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头,跟着整个人倒在了花厅外的台阶上,不一时,鼾声便传来。
花狸在花厅里皱了皱眉头,“纪人秋怎么收这么个徒弟?”
花千丝道:“母亲,他这样真能打得开盒子吗?”
花狸叹了一口气:“纪人秋已经死了,只有这么一个徒弟,除了他,还有谁能帮我把那件事办成?”
“那个宝儿不是他师妹吗?她或许也能——”
“那不过是那小子的谎话!”花狸打断了她的话头,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那死鬼说过,他这一辈子只收一个徒弟,婆娑花套出来的话绝对假不了!”她说完,仰首喝完杯子里的酒,扔下杯子。身边的妇人送上两粒小药丸,花狸与花千丝分别噙了。花狸吩咐那妇人:“将那小子送回房。把这些千日香收好,可别蹧踏了。”
那妇人答应个“是”字,领着几个人把烂醉如泥的施墨抬起,送入后面的屋子里,关上门,方离开。屋子里犹有鼾声,原本睡得像死猪一般的施墨却已经翻身坐起,听得人远去后,止住鼾声,敲了敲墙壁。
很快,隔壁也传来“笃笃笃”三下响。
施墨推开房门,进入隔壁,动作轻盈,不会比一只猫弄出来的动静更大。淡淡月光照进屋子里,宝儿正在窗前借着那点月光画着些什么,一身白衣在这淡淡月光里就如一朵轻白花朵,静静伫立。施墨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忘了进去。
只觉得时光静好,只愿这么瞧下去。
宝儿听到门响,头也没抬,道:“怎么?美人美酒也留不住你?”
“你可从来没有这样贪杯过,肯定有好事要干。”施墨一笑,走近来,从她肩上望过去,鼻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换着以往,他早就要抱一抱她,让她靠在他怀里,可是,今天却不敢了。
他不知道,当他再一次抱住这一团软香温玉,是否还能克制得住自己。因此只是隔着一步路的距离笑道:“美人美酒再好,也没有热闹好看——这画的是什么?”
“这座山庄的地图。”
施墨一愣,“你这么厉害?”
宝儿低头绘图,“我刚才借醉闹了一下,在庄子里带着那帮人绕了个圈,大致摸了点底。我们方才喝酒的地方是前院,现在住的地方是东院,那边还有一个大院落,一点灯光也不见,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可能就是用来关押乌薄年的地方。”
宝儿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告诉我,你想起救他吧?”
施墨道:“为什么不?”
宝儿停了笔,“你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要救他?”
施墨道:“我原先一直想不通,他那样的人,想要杀我的话,完全可以光明正大,为什么用那种手段?今晚我才知道。”
宝儿也隐隐明白了,“因为花千丝?”她顿了顿,幽幽道,“她生得很美啊。”
施墨点点头,“不错,所以才能让乌薄年对我下手吧。”
竟然“不错”!宝儿狠狠地瞪他一眼,不再理他,疾笔绘完了地图,最后一笔完成后,她在图上一处画了一个圈,“我们去这里。”
施墨看着那个圈,“那是什么地方?不是蛇窟啊。”
“我是不会去救那个险些害死我的人的!”宝儿收起图纸,塞到他的怀里,将他往门外推,“那应该是花狸的屋子。因为它最大,最深,又最靠近蛇窟!”
施墨苦着脸,“你该不会要去夜探吧?喂喂,乌薄年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师父?”
“谁要你去?”宝儿白了他一眼,“我们在海上泡了一天,在山洞里窝了一天,多久没睡个好觉?我可要睡了,明天花狸一定就会要你去取盒子,到时你就去要给我装模作样地取,把她给我拖住。”
可第二天花狸一个字也没有提到“盒子”,仍然十分悠闲地请施墨赏花品酒,花千丝也在一旁作陪。施墨忍不住道:“前辈,你花了五千两银子,难道是请我来喝酒的?”
花狸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心急。我知道你技痒,只是你昨天才从秘道里出来,我想让你多歇会儿再去。”
施墨差点跳了起来,“那、那盒子就放在那山洞里?”
花狸点点头,“你难道不认得自己师父的手艺?”
施墨这次真的跳了起来,“那些机关是我师父设的?!”
花狸微微叹息:“除了他,还有谁能难我这么多年?”
这话更令施墨吃惊,“难道,死在山洞里的那些武林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