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九王之争(上)
周凌云站在前院的游廊上,望着前厅的门,大清早的,扫院子的仆役和赶早做饭的仆妇们频频投来探索的眼光,她却不管不顾。
季海已经快两天两夜没休息了,以她那单薄的身子,她真担心她会出事。
门开了一角,周凌云赶了几步,一把拽住刚探出半个身子的季海。
“今天说什么我也不管,马上回去休息,都两天两夜了,这么下来怎么得了,就是吃上一筐人参也补不回来啊。”
季海回头,手指隔在唇上,示意她小声:“爷也刚刚睡着,别吵醒了。”
周凌云叹一口气,无声地拖着她往后院拽,惹笑了前院打扫的仆役和仆妇,小声地打趣:“呵!总管,快回去吧,空房守久了小心后院起火!”
季海赔笑,并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前厅,等爷醒了再打扫。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凌云拽进了后院。一帮子大小仆从们捂嘴笑。
“给你煮了桶水,先去泡一下。”周凌云扔了件睡袍过去,“这大金朝就剩你们两个了不成?”
季海苦笑,“这两天,我才发现,皇上还真不好当。”
周凌云失笑,“那是,要是那么好当,怎么这一国就一个皇上?”
季海泡在浴桶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要不是周凌云来得及时,怕要溺死在水里了。她却不管不顾,包了衣服爬上床就睡,死抱着枕头,像是会有人来抢一样。
王三儿有事候在外面,周凌云下了命令,今儿上午,就算天塌了也不许去打扰她。
三王府一个上午都静悄悄的,因为主子王爷一天一夜没休息了,打扰了他的清梦谁也担罪不起。后院的季海因此也享受了一个上午的宁静。
临近中午王爷才醒,丫头们赶紧送上洗漱用具。
大王妃也早早地过来,站在一旁等他梳洗完。
“爷,今儿要不要进宫?母妃那边还没去请安呢。”
金谋静了一会儿,“先把我带来的几盆芍药送进宫,附上拜帖,明天正式去拜见。”
“好,我知道了。”
“季海呢?”
王三儿一旁答话:“总管还睡着呢,云夫人说总管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想让他多睡会儿。”
大王妃一旁帮腔:“是啊,前天六爷府里赶夜工,他一直看着,正巧昨天爷回来,又陪爷忙了一夜,今儿早上还安排了一早的事,想来是真累坏了。”
王三儿怕这些还不行,连忙又插了句:“是啊,今早听云夫人说,总管在浴桶里就睡着了,差点给溺死。”
金谋半天没说话,站起身,整了整袖子,挡住手上的伤,却依然让大王妃看见了,但她没说话,也没问,当作没看见,“后街的事,王三儿,以后你多看着点。”
“是。”
季海已经来到了门口,恰好跟他对上眼,赶忙低下头。
屋里的人都瞅着她,没人吱声。
“眼怎么了?”停到她身侧。
“可能睡前水喝多了。”她哪好说是洗澡灌了水。
“让林太医开个方子,明天给你个假。”仰脸望向天空。
“谢王爷。”
“跟我去趟议事厅,把那份礼物带上。”
“是。”
大王妃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呆站了很久,最后才转了身回去侧院。
如她所料,三王府外早早停了数顶官轿,等着拜见三王子,他们从后门出去,骑了两匹马,顺着小巷拐进宫道。
议事厅是大金朝五位重臣和皇上议事的地方,除了两名宰相,再就是两名皇叔以及一位军事将领,文武搭配,不怕有失偏颇。
中午刚过,几位大臣正闲下来喝茶,顺便讲讲京城里的趣事。两人一前一后踏进议事厅,几位大臣连忙放下茶杯。
“三殿下。”
“两位丞相,两位皇叔,师傅!”一一抱拳作揖。
议事将领高增是从小教授几位王子武艺的太傅。
“恭喜三殿下凯旋。”五个人还礼。
几个人坐下来寒暄,季海抱了礼盒退到一边。
没过半盏茶的工夫,太监进来传旨:“皇上圣驾到,跪礼!”
一屋人跪了一地,季海抱着礼盒,不敢沾到地面,只能双手搂着盒子,头抵在上面。
“起来吧。”一身明黄龙炮,坐进北边的龙椅上。
一屋子人爬起来,皇上挥了挥手,示意赐坐,各自都回了位子坐定。季海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皇上,不禁偷偷多看了两眼。
面容清瘦,体高骨大,一看就知道几位王子的英气多半是来自他的遗传,虽已年迈,却依然一双霸气十足的眼睛,看人喜欢停在别人脸上,直到把人看得汗涔涔才罢休,这一点,三王子完完全全遗传到了。
“昨个老三说今天有礼物送给各位,我特地也来看看。”
三王子金谋对季海使了眼色,她忙上前举了礼物送到太监手里,再退到一旁。
“打开了。”倚在榻子上,左手撑着头。
太监慢慢打开盒盖,一枚铜钱呈现在红色绒布上。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皇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啊字拖得特别长,倒更像是在问另外五位。
“禀父王,儿臣此次出征不利,望父王予以责罚。”单膝跪到地上。
皇上慢慢坐起身,微倾了身子,“你哪里出征不利了……”后音一直不消,眼睛还在几个人身上瞟了一眼,吓得几个人赶忙爬下椅子,跪到地上。
“皇上,臣等愿一起受罚!”
皇上慢慢站起身,“你们又怎么了,要朕责罚?”
“臣等……”断断续续,怎么也说不出来。
“哼!”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摔得粉碎,“你们还有胆子要朕惩罚,啊?罚你们什么?国库里的银子居然还不够南征一个月的粮草!还给我报喜,说什么年年大丰收,西北草原上牛羊成群,好啊!现在你们就给朕看看,朕的大金到底有多富裕!”
“皇上……”几个人趴在地上显出哭腔。
“国将不国啊!没想到朕不过从先王手里接了这天下四十几年,就搞成了这个样子!”长叹,接着便咳嗽。
“皇上,您保重龙体啊。”太监、大臣全围了过去。
三王子厉喝:“快找林太医。”
季海看着眼前的闹剧,却觉得遥远得手不可及。
皇上停了咳嗽,传旨宣各位王子即时进宫,命大、五王子出派南下整顿乡绅苛税,命二、四王子清查吏部,三、六王子排查户部,剩下三位王子年纪尚轻,不予皇命。
几位王子出了议事厅,各自无话可说,面面相觑了半天。
大王子忽然大笑,“没想到,咱们兄弟几个坐的这条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其他几个王子笑不起来,有的早就知道,有的刚刚知道,总之不管打着什么主意,都只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季海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甩了几下头还是不见起色。眼看着三王子上了马,她却怎么也抓不住缰绳,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林太医正给她号脉,本想起身答谢,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林太医忙摆手,“不用了,你身子虚得很。”
她想说声谢谢,张了半天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声音。凌云倚在床帐边上,对她苦笑,“算了,林太医不会计较这么多,我代你跟他道谢。”
林太医开了张方子,并嘱咐了几句才走,临走时,凌云塞了张银票在他的箱子里,老太医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了。看来还是有人不贪的。
林太医走了没多久,就听外面吵吵嚷嚷一堆人说话。
“三哥,我们只是来看看季海,你身上有伤,干什么也跟过来?”是六王子的声音。
“是啊。老三,看你下午流了不少血,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跟老六看完人就走。”是二王子的声音。
季海刚想撑着爬起来,才抬了头,一行人就进了屋,六王子最先冲进来。
“季海?醒了?”
张了张嘴却什么说不出来。
“行了,行了,不要说了,瞧你那个样儿,身子不好还撑着不说,你要早说一句,我哪还能让你去监工!”
二王子微笑着一张脸跟她点头,她只能点头回礼。
目光来到他身上时,却是一惊,他的右臂上正缠着一块白绸子,像是受了伤。
六王子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呵呵一笑,“季海,你下午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一出议事厅就两眼发直,三哥怎么叫你都不回,突然眼睛一闭就倒下了,要不是三哥机灵,一骨碌滚下马抱住你滚到一边儿,你早被马蹄踩死了。”
那么他也是因为救她受伤的了?
“放心,三哥只是被马蹄踢了一下,父王传林太医给三哥看了,没什么问题,你别害怕,瞧你,脸更白了。”
连皇上都惊动了?她的动静还真大。
“太医怎么说?”他转头问凌云。
“太医说她身子虚弱,又中了暑气,开了个方子,让好好调理。”
六王子转脸去看凌云,接着用力拍了一下季海,差点给他拍背过气,“你小子福气不小,这么漂亮的老婆!”
“老六!”二王子呼喝一声,他是见了三王子的脸色骤变,才厉声喝过来,“没瞧见季海身子虚,你还下手没个轻重。”
“我忘了,季海,你没事吧?”
季海忙摇头,心里却有些担心,二王子像是已经看出什么了。
凌云忙让人备了茶,招呼几位王子喝茶。二王子摆手,“人也看了,我们就不打扰他休息了,老三,我们先回,隔几天再过来。”
三王子点头并起身相送,却被二王子以他受伤为借口给拦下了,只得让王三儿头前带路。
凌云看季海的嘴唇干裂出血,忙去准备茶水。
三王子站在门口,直直地望着床上的她。这一年公事繁忙,再加上勾心斗角,成天想着怎么不受人计算,又可以计算别人,加之经常出去喝酒办事,肠胃早早就出了问题,又休息不好,她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连忙摇头,可手怎么也抬不起来。要怎么办呢?当他的唇印在她的额头时,她无奈地想。
凌云恰好端了茶水进来,见了这情形,忙关了门站到外面,看来她也被吓得不轻,茶杯差点掉下来。
他的唇角勾得很高,似乎对这情形很满意,继续他的探索。
她张了张嘴,用了最大的力气冲出一句:“爷……”却依然沙哑得听不清楚。哎!随他去吧,她好累,好想睡觉!
凌云站在外面,手捧着茶杯,还没从惊慌中清醒过来,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几片衣角,猛然转头……“大王妃……您怎么来了?”立即堆上一脸的笑,却依然没掩饰住一脸的惊慌。
大王妃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紧关的门,顿了下,对身后的两个丫头挥了下手,“你们先到院子外面,我陪云丫头说几句话。”
“是。”
屋里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季海吓得圆睁了一双眼睛,他却只是顿了下,额头依然靠在她的额头上,她的惊恐与他的泰然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慢慢地抬起头,坐直了身子,凌云恰好从门缝里看到了,才推了门邀大王妃进来。
“季海,身子可好些了?”大王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季海点头,凌云忙插了嘴进来:“刚太医说调养一阵子就不成问题了。”
大王妃站到床前,对他的手放在她的手上丝毫没有任何表现,只是微笑着让她多多休息。她知道眼前这一切对于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是一种折磨,她用眼神求他赶快放开手,他却不看她。也许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种关系。
季海闭上眼,以后会怎么样呢?顺利成为他的妾室吗?难吧?她这个身份要怎么改变过来?不要说她曾经以这个身份在宫里待过半年,就是皇上亲颁的各王府的家眷名碟里,她也依然报了个男性,光这两项欺君之罪就难以逾越,何况她还想帮他完成他的理想呢!哎!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他一回来,她的生活就总是充满了无数个叹息。
门外又响起了几声脚步,二王妃的声音还没进门就传了进来:“云丫头,怎么不见人影啊?”
屋里三个女人忙惊心地抬起头,凌云望了望他的手,赶紧迎了出去。大王妃也背过身,挪了两步,恰好挡住了这一角,轻微地一声叹息:“爷,您该回去休息了,这里我看着。”
他才松了手,站起身,二王妃恰好进来。
“爷?您也在?这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就乱跑?”
“嗯,我先回。”
几个女人在心里松了口气,目送他离开。
玉儿一眼的泪水,“你怎么这么不顾自己的身子!”嗔怪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季海在心里苦笑,她这是惹了什么桃花?一个走了,又来了一个!
凌云端了茶水过来,挤了挤玉儿,“玉姐儿,我要喂相公喝水,您让一下吧。”
“哼!”扭了头过去,不想理睬,可又碍于两位王妃在场不好硬拗,才松了手站在一旁。
凌云坐在床侧,用勺子先刷了一遍她的唇片才一勺一勺地喂她。
二王妃在一边说笑:“我们爷真是重情谊,也不亏季海这么为他奔波,竟然舍了命来救他,我先就说,咱家爷是个侠义心肠,我瞧着季海就快是咱家爷的异性兄弟了。”
大王妃只是点头笑笑,也不答话。
“姐姐,我看季海这院子里冷清,再多个人照顾可就热闹多了。”
玉儿转头悄悄盯着大王妃的脸色。
大王妃没急着说话,先望望床上季海,再看看一旁的凌云,“妹妹这话说得对,我先前也跟爷提过,爷说等季海手上的事没那么忙了再说,我也就没好再多说下去。我瞧着爷是想让季海少些顾及,家里的事要是烦心了,怎么能管得好外面的事?我看这事还是先压压,等爷心情好的时候再提比较好。”婉转地回绝。
二王妃也不傻,外面的事有多重要,她还是知道一些的,玉儿那丫头的脾气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跟凌云闹翻那才怪了,到时出了娄子,别说拉拢季海了,怕是连爷也饶不了她。
“姐姐说得是,我把这岔给忘了。”
季海总算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安然地闭上眼。
一连养了七八天的病,要不是凌云拉着,她早就去前院做事了,一个人工作惯了,一闲下来老觉得到处不对劲。
大王妃派人又送来了两支人参和一筐雪梨,治她的咳嗽。季海心里清楚,以大王妃的聪明和那天的举动,怕是早已看出了什么,她没说破,她也就这么装着,装一天是一天。
“王三儿,怎么又到后院来了?”凌云在外面说话。
“云夫人,您就让我见见总管吧,今儿爷出去得早,前面来人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三儿,进来吧。”季海先下手为强,省得一会儿又被凌云给打发了。
王三儿蹿得比猴子还快,腿脚上像生了风,一溜烟地跑进屋子。
“谁来了?”季海休息了几天,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气,脸也捂白了,就是没胖,脸瘦得凹了进去,显得眼睛更大了,倒多了些女儿态。
“就是上次您到添香阁查的,后来又到城郊见的那位。”
季海手上的药碗一倾,药汁差点撒出来。
“总管?”
“爷呢?”
“爷一早去了议事厅,还没回来。”
把药碗放到桌子上,手放在桌子上,摁了半天,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这个人可是只炮仗,点上了就不知道会炸到谁了,“三儿,你去议事厅跟爷说,家里有人染了恶疾,要先查完了才能让他回来。”
“是。”
凌云找了件正式的袍子递过来,看她脸色那么凝重,也没再拦她。
齐辉正襟危坐在客厅里,手里正把玩着茶杯盖,见她进来,愣了一下却笑了。两人都不讲话,依然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相互对看,谁也不让谁。
“你依然还这么胆子大!”他先开口。
“阁下也分不清主客身份。”伸手对屋外的丫头一挥,“换茶,把爷前些日子带来的当归补血茶煮些来。”说这话时,却是瞅着他的眼。
“是。”丫头匆匆下去。
他翘起眉毛,却像是大有兴味。
“三王府夏天用这么热的茶来招待客人?”
“我们爷一向好客,都是根据客人的身份上茶的,有些人太冷,不用暖茶热一热,他不清楚身置何处。”
“我说过我很欣赏你吗?”
“我见过阁下吗?”
他笑不作声,接着却忍住了笑,认真地观察她,她除了瘦了些,没太多改变,只是眼睛里多了许多光彩。
王三儿悄悄站到门口一角,见季海看到了他,立即点了点头,示意爷已经知道了。季海安下心,蓄积力量,眼前这人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得了的,一定不能说错一句话。她真有些想不通,以北齐现在和大金的紧张气氛,他居然敢在大金的皇城里四下乱蹿,不知道是他对自己的运气太自信,还是对大金朝太藐视。
他望了望屋外的王三儿,“看来我今天是见不着正主了。”
季海笑得自然,“怕是这样了。”
他从鼻子里哼了声:“看来这大金朝也是风雨飘摇啊,连王子们都忙得通宵达旦!”眼睛定在她脸上。
季海眼神清明,嘴角微翘,“半月对一朝一夕,足够了,人人都说五十步笑百步是个笑谈,我看到未必,起码还差了五十步不是?谁生谁死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
齐辉抿了双唇,笑,却是很难看的笑,眼神似乎能吞人。
季海叹一口气,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外,刚刚休息好的身子又觉得疲累了不少。这些人身上像是都带了毒药,只要多待一会儿就会自动中毒,不是变得越来越毒舌,就是被他们身上的毒素吸去元气。
金谋站在侧门口,倚着门框正看过来。
她忙站起身,“爷,您回了。”
“嗯,我什么时候带回来的当归补血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季海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笑了才知道是在开玩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倒是让名香那丫头犯愁了,一会儿让三儿过去解释一下。”
“身子好些了?”坐到正座上,并示意她坐下。
“好多了,大王妃今早又送了两支野参,再这么补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天就成大胖子了。”想想胖成了走动的肉球,搞不好会像大王府那个幕僚颜世钦,连喝花酒抱着姑娘都占不成便宜,手根本就够不到,一想到他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不免自己在那儿傻笑。
他倒好奇地看着她,“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大爷府上的颜世钦,抱着姑娘却占不成便宜时那个脸色,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他也跟着笑了,可见也想象到了那个画面。
“我听三儿说六王府那边快完工了。”
“嗯。”
“先前我跟六殿下说过,要在府里挑几个丫头过去。”
“这事让王三儿去办吧,你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其实我不过就是中暑而已,没想到惹出了这么多事。”
“父王过几天去京畿视察,要带上我们几个兄弟。”
她明白他的意思,趁视察之际跟在场的朝臣、内侍们多通通气,看各位皇子们已经做到了什么火候,这事他面子上过问太多不合时宜,只能由她出面。
“知道了,不过我担心的是刚刚送走的那位,他敢这么大胆地在皇城里进出,要说他胆量大成这样,我还真不大相信。”
“他是北齐这次出使的使节,只是明天才觐见父王。北齐的国内也不怎么太平,刚刚闹了场瘟疫,我昨天才拨了笔银子到北边,防止瘟疫传进国门。”
“这下倒是不用那么紧张他们会造乱了。”
“怕的是他们破釜沉舟,南陈比不得他们,一出现危机必然先安内再攘外,他们却不管内部空虚,吃到嘴的肉才是真的,就算没有粮草,他们也会把对方的骨头拆了,啃完继续打。这种敌人最可怕……也最让人兴奋!”
打了个寒战,眼前莫名地出现了乌鸟啄食人肉的场景。她最害怕的场景怕终还是要出现的啊。
看她神情恍惚,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在家待了几天,闷坏了吧?走,跟我到后街看看六弟的府建得怎么样。”
半下午,阳光依然热得很,两人的衣装皆是白色,太阳一照很扎眼,走到六王府时,她的额头已出了一层薄汗,他却神清气爽,她突然记起他手臂上的伤,“爷,您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跟你不一样,练过武艺的人身体恢复得比较快”
“看来我也要学两下子才行。”只是说句笑话而已。
“嗯,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亲自教你。”
她傻眼,不知道是推辞还是感谢,咳了声带了过去。
“三哥,季海!你们怎么来了?”六王子刚踏出门,身后还跟了二王子金修和四王子金容。
“老三,来了。”
“三哥,来了。”
“二哥,四弟。”
“二殿下、四殿下、六殿下。”
虽然麻烦,可这些礼数绝对不能少,尤其在皇家。
“二哥跟四哥给我送了几个人,三哥,难不成你打算把季海送给我?呵呵……正好母妃送了我些普洱,咱们到后院荷花池的凉亭里饮个下午茶。那座荷花池建得最得我心,我正想感谢季海呢。”
“过几天你自己到前街去选人,省得我送的人不合你心意。”三王子抬脚迈进去。
“你把季海送给我,我准不挑。”六王子握了季海的肩膀,惹来一连串的视线错乱……先是三王子瞅了六王子,接着二王子又瞅了三王子,四王子错愕地在二王子和三王子之间来回看,最终目光定在季海身上。季海先是看了一眼六王子,又瞄了一眼三王子,最后回视了四王子的探索,一时间,气氛很诡异。
六王子则摸不着头脑,“你们干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突然都笑了起来。
“没事,老六,注意点手劲,季海刚刚大病初愈,你别又把她闹出病来。”二王爷适时地打破了尴尬。
“我知道,这小子的身子骨跟女人似的,经不起拍打,我已经很注意了。”
他那句“跟女人似的”引来二王子和四王子诡异的笑容。季海看在眼里,心里也随之设起了防备。
荷花池的荷花已与之前刚栽种时有了很大差别,青绿绿的叶子不再背面朝天,一律张开像无数把小绿伞,微风一过,青涩味里夹着淡淡的荷香。池子中央一道弯曲的游廊穿出一道红棕色的小径,直达一处四角凉亭。凉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壶茶和几盘水果瓜子。
“三位哥哥,小弟府里的这处风景可比蓬莱仙境?要是早晨来看,轻雾漫漫,淡香袅袅就更像了。”
“果然不错,亏得季海有这副手笔,曲径通幽,仙来一笔,我觉得这游廊造得好,冬可观雪,夏可观荷。”二王子也出口赞了句。
“呵呵……是吧?所以我才想跟三哥要他,不但办事伶俐,还有这么悠远的诗意在胸。”
金谋看一眼身边的季海,眼里也流露出赞赏。
季海无奈,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时也没觉得会造得这么好,如今荷花一种上,倒真多了一番情趣。这幅画卷还是两年前她去北边采购麻布时,无意中见一老叟在冰湖中央破了冰钓鱼得来的想法,当时只觉得那场面安宁平静,看了让人安心,就依着自己的性子在湖中央建了个亭子,没想到收获却是这么不一般。
“季海,你是怎么想起要在荷花池里建这么一座小凉亭的?”四王子倒是第一次主动找她讲话。
“六王子府上地势较高,东面没什么房屋挡风,也不影响视野,从凉亭上看远处,总觉得能看到很多东西,想着就这么建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季海,要不你再帮我看看,西边要不要再造一座假山,正好是东边日出,西边眺远。”好不容易文雅了一把的六王子此时雅劲儿也上来了。
季海望望西面,正对着荷花池有一处二层小楼,漆成了红棕色,“那座小楼权当假山了,倒是一处藏娇的好住所。”
几位王子大笑,六王子倒不觉得害羞,“就冲你这句话,这小楼我一定留给我最喜爱的女子。”
季海也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样给惹笑了。
其实只要无关乎王位的事,他们之间看起来依然是手足情深,可惜一沾上王位两个字就瞬间变成了陌路。
整个下午,几个人谈诗论词,季海才发现,每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包括六王子在内,都有各自独特的见解。每当他们发挥各自才华的时候,她总会在心里为皇上叹息,每个儿子都这么出色,不管让位给谁都势必埋没了其他几个,相对地,让其中一个继承大统,其他几个也不会服气,算来算去,最后终要以惨剧收场。
那么,这几个当中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呢?即使她站在三王子的一边,也终猜不出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