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忆君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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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月影初现

清晨的天尚带着几分清凉之意,山间的雾气也还未散尽,一辆看似普通至极的马车由一名黄衣少年驾驭着,缓缓而行。

倏地,一缕寒芒从右前方丛林中飞出,直射向少年的胸口。紧接着,便见一名斜背银弓的男子出现在道路一旁,脸上是极自信的得意笑容。

“愚蠢!”轻蔑地低斥一声,黄衣少年抬头绽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右手于刹那间翻转,抛飞,重新回到了它的主人身上,以贯穿胸膛的方式。

少年连眼都懒得抬,还是如先前般驾着车,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站住,把邪月交出来!”一黑一白,一男一女,两名容貌极丑、凶神恶煞之人从另一边蹿出。虽看似凶恶非凡,气势凌厉,但眼角扫过那倒地的银弓男子时还是有着明显的警惕。

黄衣少年依旧笑着,没有丝毫的紧张,连车也未曾停下,只是低声喃语着:“阴阳二煞吗?这个我可不能在短时间内搞定呢。”

话音方落,却已见前一刻还嚣张无比的二人瞬间倒地,瞳孔中尽是不敢置信与害怕恐惧,而他们的喉间,却各自多了一柄飞刀。

“所以,渠黄,有时候偷袭还是很有必要的。”一名紫衣少年优雅地探出身来,神情轻松自然,丝毫不因如此行径而感到惭愧。

“不取回来吗?”渠黄若有所思地瞄一眼那两柄飞刀,他平时可是很爱护自己的各种暗器呢。

山子不屑地轻瞥,“脏了。”

闻言,渠黄轻笑出声,目光却投向前方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灰袍中年人,停下马车,“这个你就无法偷袭了吧?”

“天山邪君?”山子面色一变,“他怎么也来凑这热闹?”

“一把邪月剑,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秘籍所藏之处呢!”天山邪君慢慢地走近,目光阴森,跨过那倒地的尸体,并无丝毫停滞。

“所以,你也动心了?”

“有谁可以不动心?”天山邪君的眸中闪过一丝狂热,“交出来,或许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渠黄和山子对视,皆不由笑了起来,“你以为你真能把我们如何吗?”

“哼!狂妄小儿,或许你们在同辈人中已是不错,可与我相比……”夹带着愤怒不屑的话在望见自车上缓缓步下的女子身影时戛然而止,“你,是你,难怪……”

轻纱蒙面,白衣素服的女子站定在车旁,身后一绿衣少年随意地站着,黑眸半眯,带着一股惺忪之意。

“他们于你确实算是年轻了,那么,我呢?”

她当然也是年轻的,可是,她的武艺,却已经难觅敌手了。而且,这个平日淡泊的女子,一旦狠起来……

“你……”他的眸中有着动摇。

“邪月之剑并不在我的手中。”女子的声音沉静而镇定,眸色澄明而深不见底。

本已生出退意的天山邪君在听到“邪月”二字时,反而更加狂热了,冷哼一声,便已攻了上来,“不在你手上的话又会在何处呢?可笑这整个武林,竟被一个小小的女子给欺骗了。半年前,那场戏,哼!”

溢出一声轻叹,女子垂眸,“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

“你不肯交出,不同样是一种执迷不悟?”

“既然没有,又何来交出?”女子望着已袭至五步远的身形,长袖一挥,便也迎了上去,袖袍翻飞,白衣女子悠然自在地化解着灰袍中年人凌厉的攻击。

“若现在离开,还不算晚。”女子的眸轻转,掠过两旁的丛林。

“少说废话!众位,他们不过四人,有何畏惧?”

可惜,天山邪君的话并未得到任何响应。

“罢!罢!罢!”长叹三声,白衣女子的眸瞬间转为凌厉,冷肃的神情,傲然的姿态,素掌飞移,化被动防守为主动攻击。

……

“小姐。”绿衣少年轻唤着那如月华般的女子,声音恍若初醒,带着隐约的朦胧迷茫。

“走吧。”

“是。”

马车再一次缓缓地起行,越过那一地尸首。灰袍的中年人依旧笔直地立在原地,一缕血丝从他的唇角溢出,风拂起漫天黄沙,掩盖住了那曾经鲜活的生命以及渐渐远去的马车……

京城,自然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酒楼茶馆,店铺林立,即便在白日也是热闹纷呈,充满乐趣。而当夜幕降临,星月的光芒笼罩大地,一片朦胧中万家灯火齐亮。

东城的烟柳巷内,遍布精致的阁楼,灯红酒绿中,身着单薄的烟花女子穿梭其间,迎来送往,到处充斥着纸醉金迷,奢华淫逸的气息。

而若仔细留意,便可察觉位于此风花雪月之所正中的琼楼玉宇阁乃是这里最豪华奢靡之地。灯火璀璨,楼宇雄伟,宾客亦是络绎不绝,满脸笑意。

“喂,你听说了没有,兰忆君似乎没有死啊。”如此之地,往往也是鱼龙混杂,小道消息颇多。

“你这已经过时了,兰忆君不但没死,还手持邪月之剑呢!”那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想也知道,兰忆君的武功出神入化,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死了?想必是假死遁走而已。”

“可是,那邪月之剑不是已经被兰忆君当众……”

“哼!那一切还不都是兰忆君搞出来的,现在想想,有谁可以抵挡邪月带来的诱惑?”

“但,少林无上、翟盟主,还有洛侯爷都有在场作证啊!”

“那少林无上可是尹落羽的师父,还有洛小侯爷对兰忆君的一片痴心……想想,他们会帮谁呢?”

“不至于吧,无上大师……”

“不过兰忆君能力超凡,说不定连他们都欺骗了。”

“还是不对……”

两人还在争执著,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身着满身耀眼金色的男子唇边浮起一抹淡然微笑,转身离开,自始至终,二人都没有察觉分毫。

男子从侧门出去,漫步走入了后院。前方是灯火通明,而在这著名妓馆的后院中却是一片漆黑。一座二层阁楼建在最偏僻的西南角,借着微弱的星光依稀可以辨认出它的精致华丽。

男子顺着阶梯走上这座精致的阁楼,推开最右侧的一扇门,将屋内的彩灯一一点亮。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仔细地勾勒出斜倚在软榻上红衣散发的美人儿:星眸半眯,****半露,玉腿半隐,慵懒而妩媚。

不过此时美人儿却轻皱娥眉,颇有些不耐烦地望向眼前这个一身金色刺目的男子,“你来干什么?”

“只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金衣男子微笑着坐在红衣美人之侧,手轻挑起那如墨青丝,“再说,你休息得已经够久了。”

眸倏地睁大,瞪视,“滚开!”

“啧啧,这泼辣样,哪里像琼楼玉宇阁第一名妓魅影琉璃呢?若让人看到,我们怕是只能关门大吉了。”

“正好!”翻身而起,潇洒利落地将衣襟拢起,掩住那尽泄的春光,“说吧,到底什么事?”

“唉,你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颇幽怨的眼神丢过去,令红衣美人一阵恶寒,不由更拢紧了衣衫。

“你……”

“小姐,快到了。”这句话成功地止住了那一连串暴怒下可能喷出的不雅话语。

红衣美人点点头,镇定如常,但眸子深处的火热还是泄露了他的兴奋。

俊朗的面容偏转,神情有些凝重起来,“邪月,也重新出世了。”

“噫,它不是已经……”惊奇的话戛然而止,霎时明白了所有,不由愣住,“小姐,真的是不顾一切了吗?”

“当然没有不顾一切,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清朗的女音代替了略显低沉的男音。房中二人的面上顿时闪过一系列复杂的神情:难以置信,害怕,感动……

“怎么?两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月白的身影从房外缓缓而来,身后是三名分别穿着黄、绿、紫色衣衫的少年。

轻纱蒙面,白衣素服,清冷的眸中此时浮现着柔和的暖意,“白义,骅骝,欢迎你们回来。”

无论是耀眼的金色,还是妩媚的红色,刹那间都着上了几分深沉的诗意。二人微笑着望向四人,眼中的幽深渐渐化去,只剩满目澄明。是了,是回来了,虽然依旧身处在这烟柳之地,但他们确实回来了,回到了小姐的身边。两年的风雨磨炼,这一刻,他们,终于寻到了平静的港湾。

他们,回来了呵。

“小姐……”白义有些哽咽地唤出声,即便已届十八,且早已是可独当一面的人了。但对于这只长他们两岁名为主子实际却宛如大姐般带领他们的女子,他们有着一种深深的依赖感。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才知道这两年看似平静的洒脱下隐藏着深深的思念。才知道这两年来,他们其实只是空中飞舞的树叶,直到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他们的根。

兰忆君翩然坐了下来,微笑淡然,“都坐吧。”

“是,谢小姐。”五名少年依言在一旁坐下。

坐定后,稍微缓下激动心情的骅骝巡视了一眼,不由轻皱娥眉,“大哥他们呢?”

“逾轮被缠上了。”山子优雅的声音中却透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噫?!”白义轻呼,眼中突然便冒出金光,“雍王爷?”

“是。”

“王爷,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雍王爷,想必为了逾轮他不会吝啬吧!”喃喃自语中,他的手已不自觉地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金闪闪的算盘,眉梢眼角尽是市侩的算计。

此话一出,再看到他手上招牌式的算牌。除了置身事外镇定如常的兰忆君和依旧懒洋洋地倒在椅上假寐的绿耳外,其他三人都是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语。

“你……”

话未出口,却已有一把明晃晃的刀飞舞着闯了进来,直逼尚还沉浸在金钱中不知死活的白义。而其他几人也不阻止,只是莞尔一笑,安然地坐着准备看戏。

“啊,啊,啊!逾轮,你……”果然,下一秒,便已听到白义尖叫着跳起来,一脸气愤地瞪视着正一脸肃杀看着他的黑衣少年,连一点心虚都没有,不由让人感叹其脸皮之厚。

“这也是商人本色之一吗?”骅骝轻声地低喃,似是询问又似自语,“其实应该是白义本色吧。”

此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满室之人都听到,白义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骅骝,山子浮起更深的笑意,渠黄皱了皱眉,逾轮则是依旧漠然地站着。

“小姐。”一旁,蓝衣的少年静静地行礼,然后坐下,欣赏着一室纷闹。而玄衣银发的男子则是上前走到兰忆君的身侧,对这一室闹剧视若无睹。

兰忆君的目光轻轻流转,带着笑意的眸渐渐恢复为淡然,“事情,都办妥了?”

“是。”

“雍王有什么反应吗?”

“他让我传话给小姐,如果逾轮伤了一根毫毛,就绝不放过……”

“哼!”冷哼来自一脸漠然冷酷的黑衣少年,“他敢动小姐,我绝对要亲手杀了他。”

兰忆君轻笑勾唇,为着他毫不掩饰的关心,安慰道:“放心,他动不了我的。”

“哼!”

“不过,他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呢。逾轮,等事情办完,你就去找他吧!”兰忆君想着让白义和骅骝调查来的资料,那个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男人,真的很在乎逾轮啊。这样,她也放心了。

逾轮有些愕然,直觉便想拒绝,“小姐……”

“阿骥,跟我来。”兰忆君却不给他丝毫挣扎的机会,径自起身走向门口,身后玄衣银发的男子如影随形。

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转过头,发丝在风的撩动下轻舞着,“你们,都早点休息吧。”

“是。”即便不甘心,逾轮还是随着其他人应声,迷蒙的眼中有着更多更复杂的心绪,不经意地便泄露在了其他六人的心底。相视一眼,他们便已微笑着下定了决心,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窗外的月,却是愈加的朦胧了……

月白色的身影立在窗前,清风自窗外拂进,撩动着那一头如墨青丝,翩然飞舞过清冷的气息。站在其后不远处的玄衣银发男子隐在黑暗之中,只有那如雪银丝在月光下越发神秘得耀眼。

“小姐,这样做,真的可以吗?”赤骥沉稳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关切。

兰忆君没有回头,芳唇轻启:“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的安危,一切事情,我都已详尽考虑过了。”

“可是……”他有些犹豫,眸中闪过焦虑,“邪月……太过吸引人了……”

“无妨的,我能应付。”

“可是,小姐这么笃定可以将他也吸引过来吗?”

兰忆君苦笑摇头,“怎么可能呢,我能笃定的是,他不可能会为了邪月过来的,不然的话当年他也不会被称作……”

她没有说下去,那个称号,在当今的武林,是不可冒犯的神圣之名,但同时又是年轻一辈中少有人知的禁忌。

“那,小姐还……”

“你说,他会置我的安危于不顾吗?”

“这……”他恍然,可眉却皱得更深了,“我相信这些年来小姐手上已经有不少情报了,又何必冒如此之险?”

“是不少,但却不够。”她摇头,颇有些无奈,“恐怕连那个男子也是不知道他去往何方的吧?所以,找不到他,便,只有让他来找我了。”

赤骥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良久,却也只能叹息一声,眉眼中尽是决绝的视死如归。

“放心,我有分寸。”看出了他眸中的意味,她目光流转,荡出一腔温暖的感动,“何况,这条路,比我预期的还要好走。”

随着声音的响起,茶褐色清澈的眸投向窗外那一片无言的漆黑。赤骥也似若有所觉,再加上更多的了然,目光瞥过,复又收回。

“小姐,那我先下去了。”

“嗯,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小姐也是。”

玄衣银发的身影渐渐地退出,穿过房中的脚步静谧无声,只在那随意的开门关门声中察觉到了一点痕迹。兰忆君依旧站在窗前,凝神望着远方,在风中自成了一道悠然的风景……

“既已到此,又何必隐身暗处,避不见面呢?”待赤骥已走远后,兰忆君转身走向屋内,一一点燃那满室灯火。

轻吹灭手中的火折,兰忆君转过身,面向这屋中唯一的檀木桌子。对桌边安然端坐的黑袍男子的出现并无丝毫诧异,“半月不见,君遥可还安好?”

在灯光的映照下,那一向睥睨天下,慵懒邪肆的男子确实显得有些疲惫。虽然是一袭黑袍,但隐约还是可辨出其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澄绿的眸中含着几缕血丝,面容上也生出凌乱的胡髭,眉宇轻拢,实在有损他一贯的王者风范。

“很久没有如此尽兴过了。”他笑得邪肆,并未把一身狼狈放在心上,“不过,忆君倒是太过大胆了些。”

自那日大火之后,他便发动流影堡下的情报组织大力收集有关兰忆君的一切情报,尤其以她的踪迹为重。而他自己更是不辞辛苦,一路追寻,正应了那句“天涯浪迹寻红颜。”

不过,未料到的是,她竟会如斯大胆地特意留下自身的痕迹,甚至毫不避讳地使用“兰忆君”这个身份。也因如此,他才能在一边为她解决麻烦的同时还如此迅速地寻到她。

兰忆君低首斟酒,眉眼间尽是淡然,“这是我的承诺与责任。”

她说得轻松,可他还是从那褐眸的深处望见了几许疲惫与沉重,心不由微微疼起来,“你担了无名山庄八年,便已是尽责了,又何须再……”

“终归,我在那里度过了二十年的岁月。”是的,即便她不愿牵扯过多,但或许自从当年她诞生于无名山庄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纠缠不清了,“何况,我也并非只为了落羽而如此做。”

沈君遥凝视着他,摇头,“忆君,你太心软了。”

“或许。”她并不否认,“不过,如果心硬如石,人生又有何意义?”

沈君遥一愣,继而拊掌轻笑,“果然,果然,月华无双之女子,唯忆君尔!”

兰忆君淡笑不语。

“不过,我对这出戏也极有兴趣,不介意让我打发一下无聊的日子吧?”

“荣幸之至。”她确实是需要他的帮助的。而这个男子,已经交付了他最真挚的诚意。特别是……即便到如今,也不过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她举起手中酒杯,缓缓而尽,面纱下的微笑显得无比真诚而感动。

他浅笑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抚着杯沿,如竹涛般的绿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及倾恋。他会尽力去帮她,帮助这个月般的女子。因为,内心深处,那种期盼与她携手相伴的思绪越发的深了……

月影,悄悄地转移,映射出那邪魅如紫雾般的男子及清冷如月华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