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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姚遥仍然很平静。

柳含烟和姚远找了无数的营养师来帮她调身体,但却统统无用,姚遥仍旧一直瘦下去,不说话,也不肯下床,生不如死。

陈南彤私下里跟兔子说:“用心如死灰,形如枯槁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姚家,但凡是“走、跑、跳、追、脚、腿”等类似字眼都成了禁忌,人人闭口不谈。

那天,柳含烟帮姚遥梳头,看着她越来越瘦弱的身体和越长越长的头发,一阵心如刀割。曾经笑靥如花巧笑倩兮的女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若是丈夫在天有灵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同她一样的悲泣?

姚遥却突然开口:“妈。”

柳含烟忍了心里的悲酸,打开了一个笑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嗯?”

“我夜里一直睡不着觉,你能不能让医生帮我开点安定?”

柳含烟梳头的手颤了颤,“好,我明天让医生帮你开点。睡不着总也是不好,你不能再这么瘦下去了。”

姚遥嗯了一声,说:“妈,对不起。”

柳含烟扯起嘴角,忍住心酸,“傻女儿,跟妈说什么对不起,你不欠妈的,只要你好,妈就好。”

姚遥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终于也没再说什么。

柳含烟说是要给姚遥安定吃,但到底也是多存了一个心眼的。姚遥的平静是不正常的,从她知道自己双腿截肢到现在为止,只有在肖回国的那段日子脾气出现过反复激烈的状况,其他时候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不说话,但那种绝望的气息却弥漫于整个房间。连陈阿姨都感觉得到,跟她说:“遥遥的感觉不太对劲,我们可得防着点,别让她想不开。”

陈阿姨都看得出来,那柳含烟又岂会看不出来?医生开了安定给她,她每天只给姚遥一粒,整瓶的却放在自己的手里。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绝不能再失去女儿,否则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但她千防万防,却仍旧防不住姚遥自杀。一个人若是存了必死的心,谁能阻止得了?

柳含烟给她的安定,她一粒粒都放了起来,攒了一定的量以后,便齐齐吞进了嘴里,死意已坚。

药吃得量大,整个人便开始恶心难过。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却没想到,原来她还是有知觉的,知道什么叫恶心,也知道什么叫难过。原来她还有心。

神志开始涣散的时候,耳边似乎又听到了爸爸的声音:“遥遥,别怕别怕。”

妈妈说:“只要你好,妈就好。”

哥哥说:“你这样,哥看了心疼。”

肖呢?啊,还有肖。肖说了什么?肖说:“遥遥,明年过年,我一定回去陪你。”

可是她一年一年地等,却总是没有等到。

肖还说:“来日方长,明年我一定陪你去云南。”

坠落、坠落,无底的深渊终不见底,她在无边的黑暗里面不停地下降,耳边冷风不停地吹着,冷得没有边际。她两手不停地挥动着,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东西,可却总是徒劳无功,什么都抓不到……

然后突然重重一击。

砰!

终于到底了吗?

到底了啊,可还是能睁开眼睛的。

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输液器里的点滴还在不停地滴着,眼前有些模糊不清。再闭上眼睛,总觉得很累,就如同做了一场沉沉的梦,再醒过来,似乎已经是过完了整个人生。

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觉得这么累过,累到只想就此闭上眼睛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可醒过来了就是醒过来了,想再要睡过去却是极难的。

不用看,就能感觉到妈妈坐在身边,她扯开嘴角,“妈。”

妈妈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活着的无望,低低的:“遥遥,你是不是一定要折磨死妈妈你才甘心?”

姚遥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柳含烟,说:“妈妈,我错了。”

柳含烟憔悴而疲惫,满眼的无望,“遥遥,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么就算妈妈求你了,如果你下次还想去死,那就让妈妈替你去死。好不好?好不好?”

柳含烟的话让姚遥早已干涸龟裂的心又重新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来,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孝。从爸爸出事到现在为止,她一直沉溺于自己的哀痛之中,不肯自拔。不肯理会周边所有关心着她的人,宁死也不肯让自己走出这个自己亲手建筑的龟壳,一任外面天昏地暗,谁死谁生。

“妈,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但左手却忽然被握住,“遥遥,孩子,你这是何苦?”

侧过头看到的竟是满头银发的外婆,外婆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竟没想到这次也惊动了外婆。年迈的外婆这把年岁本应儿孙绕膝安度晚年,却不想竟只因为她这不孝孙儿而让她国内外颠簸这身心受这等苦楚。

“外婆……”

外婆抚摸着她的头发,满眼含泪,口中却只说:“孩子,我们不死,我们不死……”

外婆说,我们不死,我们不死……

这句话就如同爸爸临终前的那一句话一样,在她的心里扎了根。一刹那之间醍醐灌顶一般忽然就清醒了过来,眼前的迷雾被外婆的一句话生生劈开,迷雾散尽,太阳照射了进来,明亮了心间。

死过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终于在睁开眼睛之后,清醒了过来。才忽然发现,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活着,其实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生死之间只隔一线,向左还是像右,就只看那一刹那之间你是如何选择的。

太阳照进了心里,看到了活着的时候应该走的那条路。开心是自己的,难过也是自己的,却还有中间那条路可供选择。

从医院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几个月,今年冬天上海下了雪,天放晴的时候,她坐在阳台上面晒太阳,看着头顶的阳光,眯起眼睛。

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她从毯子里面将手伸出来,想要掬一捧阳光,却突然不敢相信,眼前这只像鸡爪枯瘦如柴一般的手,竟真的是自己的吗?她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伸手抚摸了一下脸颊,不用照镜子都能感觉得到,那深陷的两颊让人看了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妈。”她叫了一声坐在身后帮她梳头的柳含烟。

“怎么了?遥遥?”女儿这几个月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看起来也不再是心如死灰的样子,她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踏踏实实地放回了肚子里。天,也总算是放晴了……

“南彤最近在忙什么?很久都没有过来了。你给她打个电话吧,我想让她陪我去剪头发。”

“好,我等下就打电话给她。你这头发也太长了,确实要剪剪了。”

“嗯。”隔了一会儿,她又说:“妈,等晚上哥回来了,我想跟他商量一下,开个小店。”

柳含烟的手顿住,“开什么店?”

她又眯起眼睛,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不知道,让哥拿主意吧。”

柳含烟的声音颤了颤:“嗯,好,晚上把米缘也一并叫来,我们一家人坐一起商量商量。”

“嗯。每天闷在家里,总是会胡思乱想。找点事做,总是好的。”

至少,人生也会有一个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