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吴铭爬出泳池上楼冲澡换衣的当儿,裴子鸿给赵秀秀打了个电话,说是午后有个重量级的朋友想到餐馆办寿筵,等会儿要亲自去看环境,要大家务必配合,又如此这般地关照了一番。
下午,裴子鸿和吴铭、欧小姐一起领略了鳖汤的美味后,一起乘坐福特车来到川粤轩。提前结束午间营业的馆子,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几号男男女女衣着整洁,在门口摆好了夹道欢迎的架势。赵秀秀首先迎上来向客人寒暄致意,然后大家齐声鼓掌,齐声叫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进得店堂,早有两个小姐献上花来,尔后殷勤地招呼入座用茶。
吴铭和欧小姐在店堂、厨房、洗手间等各处看了看,又跟大家随便聊了聊,便告辞出门。三人上得轿车,吴铭立即发表见解:
“我对你这个店子的软件的评价高于硬件。”
欧小姐也附和说:“几个女招待都还看得。”
裴子鸿望着一唱一合的两个男女,半开玩笑道:“你们也真会说话,明明晓得转让的是馆子不是人,却偏偏要逮着后者说。”
“哎,如果要的话,当然是馆子和人都一块要呵,不然拿过来唱空城计呀?”吴铭道。
“但我可不是人贩子啊!到时候还不是要看人家愿不愿留。”
一行又去南山路看了那套住房。两个男女自然也是摇头多点头少。出来之后,吴铭便笑着递话道:
“老兄开的价,恐怕有点离谱吧。”
裴子鸿说:“反正我就是这个价来的,还不包括那些员工的调教费--那可是无价的啊!”
“你能保证所有员工都留下?”
“这就要看你肯不肯出钱了。”
“又不是我接手。这些事儿我还得回去跟那帮朋友商量商量。”吴铭道,“干脆一块到深圳玩两天吧。”
“不行,餐馆离不得人。”裴子鸿摇头道。
“才表扬了你那些人呢,原来连一两天都丢不得手呵!都你这样做生意不累死才怪。”吴铭说着将就递过手机来,“来,打个招呼吧。”
“报号码。”欧小姐抢过手机道,“人一辈子忙来忙去图个啥呀!”
出来这么些时日了,裴子鸿一直想回特区去窥视一下动静,头次到车市场时上他就动了心的,但最终却是擦边而过。从吴铭这一段的谈吐来看,确乎并不知道那件事情,再说既要合作,他觉得也有必要了解了解小子的底细。这样想着时,心也就定下来。但他没有用吴铭的手机,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打了。
沿途的检查点明显地比往日增多。欧小姐说全省正在开展扫毒行动,他们来的时候比这还要阵仗,只要对你有嫌疑,车和人都要翻个转儿。吴铭笑道:
“那天有个胖婆娘把装有二百克海洛英的避孕套塞在下面,两个女检查员要动手去取,那胖妇一边反抗,一边急中生智地大喊大叫说:我有艾滋病!我有艾滋病!那两个女检查员也喜剧,按住她说:感谢你的提醒,我们已经戴上手套了。结果硬是把东西搜出来了……”
“恶心死了!”欧小姐娇嗔地给了吴铭一拳。吴铭就像得了奖赏,越发来了劲儿:
“当时有个女检查员忍不住说了一句:太不自重了!那胖妇听了竟反唇相讥道:我肯信你那里面又能放什么好东西!”
欧小姐笑得缩成一团,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裴子鸿也忍俊不禁。小子仍是出口成“脏”的习气。
车子进入特区入口检查站。裴子鸿这才突然想起:他的特区出入证上写的是本名!吴铭停下车,欧小姐立即钻了出去,他稍事犹豫,也跨了出去。吴铭开着车走车行道去了。他机械地在欧小姐后面排上了队。队伍每朝前移动一步,他的心都要怦然一下,活像是在一步步走向鬼门关。他几番都想找个借口逃之夭夭了--谁知道检查站是否正在张网恭候一个名叫裴子鸿的“诈骗犯”呢!眼见队伍已经进入大厅,他的额头上开始静脉曲张,恨不得面前突然裂开一道地缝钻进去了事。偏偏在这时,欧小姐转过身来将她一直提着的小旅行包递到他手上,待掏出身份证和特区出入证后又将包接了过去。也许是她平和自然的神态影响了他,他忽地想到一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决然地掏出皮夹,将那两样已经数月未曾使用的玩意儿取了出来。
正在这时,又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刚走近验证口前的欧小姐突然跟站在里面的的一个什么人招呼寒暄起来,验证的警员不知是为了表示对那位人士的友好还是一时走了神,只是象征性地过了过两人的证件便挥手放行了。直到走进去好远,裴子鸿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才长长地吁了出来,几乎是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似地上了等候在前面的福特车。
与每次离开较长时间回来一样,他发现特区又有了引人注目的变化。马路上跑的外国名牌车明显增多,摩托则是大马力和迷你式的双分天下;五十几层的美华大厦走时还未见封顶,而今巨大的彩虹玻璃幕墙已在阳光下发出魔幻般的光晕。最惹眼的自然还是熙来攘往的行人,特别是那些穿着越来越讲究的靓女们,真令他有目不暇接之感。早就有人说过,特区的大街是不分春夏秋冬永不闭幕的时装表演舞台。以往他似乎还没有特别的感觉,而今却真的开眼了。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有诱惑力--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这个可恨而又无法逃避的逻辑。他低下头来,不再看外面。是的,这座城市已经不属于你,你也已经不再属于这座城市,何苦还要对它这样一往情深?细想起来,你在这座城市里沉浮八、九年,又有过多少得意和欢乐的时候?反之,你离开它才几个月,就运道大转,财色皆来,实实在在地因祸得福了。你的缘分不在这里!
裴子鸿决定就在吴铭处住两天就走,哪儿也不去。
快到公司了,吴铭才向裴子鸿透露,他这次回来是要应付一桩官司,请他来也是想听听他的高见,并问他届时是否有兴趣出庭看看热闹。他一听,顿时脑袋就胀大了……一时间,他甚至疑心小子那些共同开发翡翠岛的天花乱坠的说辞都不过是天方夜谭了!
他缄默着。欧小姐不知是察觉了他的心思,推了吴铭一掌道:
“你也是想得出来呵,请客请到法院去!”
“反正都是玩儿嘛。”吴铭说,“我最喜欢看法庭上那些一本正经的辩论了,特别是经济纠纷,不管原告被告,没有一个是符合老人家‘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的教导的,而且个个都振振有词,就像当年搞讲用会。所以有时候气氛越严肃我越想笑。”
“你觉得好笑自己去笑好啦!”欧小姐道,“反正这次我要到森林动物园去看看。”
“我这辈子就对人这种动物最感兴趣,特别是母人。”
“又来了,又来了!”欧小姐举手欲打,吴铭趁机从背后搂住她说:“你这个人就是手脚寒碜。打吧,打吧!……”弄得欧小姐双手在空中乱抓着尖声怪叫。
吴铭的公司总部果然已今非昔比,再不是租用人家的房子,而是一幢堂皇气派的自有六层大厦了。他们在公司小食堂里吃了饭,吴铭便忙着找律师去了。欧小姐要裴子鸿陪她去逛森林动物园。裴子鸿想到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便同意了。为防万一,他装备了墨镜和旅行帽。
一上路欧小姐显得格外活跃,不断地与他搭讪说话,好像因为摆脱了吴铭而特别开心似的。裴子鸿对此高度警惕。很难说这不是吴铭的一种刻意安排。所以在整个游览过程中,两个人始终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也顾不上她是否有想法了。
所谓森林公园其实并无森林,不过是一些草山而已。游人们坐在密封的观光车里沿着固定的车道,在一些相互隔离着的动物活动区域里穿行罢了。动物倒是不少,大象骆驼、野牛班马、狗熊羚羊、白鹤锦鸡等等应有尽有。虎山上十几只班烂白额猛虎,或卧或立地虎视眈眈于路旁,时不时地咆哮着猛扑过来,吓得车子里一片惊叫。狮谷里则无此惊吓之乐,因为人是站在天桥上往下看的,园方为供游人取乐,专门备有活鸡,二十元一只,由购买者随意抛下让狮子扑食。栏杆前挤满了观看弱肉强食活剧的游客,尖叫声混和着欢叫声此起彼落。裴子鸿和欧小姐凑过去看时,正有一位浓妆艳抹的贵妇在其夫君抑或情人的鼓励协助下,侧着脸将一只小鸡仔扔下去,小鸡扑腾着地后,立即蜷缩在一棵棕榈树下。一头母狮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发现鸡仔后稍稍加快了脚步,鸡仔抖索着吓得完全失去了奔逃的能力,母狮纵身一扑,那鸡仔只凄厉地叫了一声,便被那宠然大物一爪按住,不见动静了……当那母狮若无其事地离去时,身后只剩下一地带血的鸡毛。
“好残忍哟!”有人大发感慨。也不知是在说人还是说狮子。
又有一只鸡扔了下去。
“飞,飞远点儿!”扔鸡的年轻女子拼命地挥着手,显然不愿马上看到刚才那一幕惨剧重演。那只鸡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险恶处境,果然憋足了劲儿地往前飞,最后竟飞落到一棵树上。围观者们发出鼓掌欢呼。那女子却红着脸与身边的一个男子说着什么,看样子有点儿不甚自在。裴子鸿的目光忽然定住了:这女子怎么这样像阿琴呢?当他把目光转到旁边那个男子身上时,更是惊愕得无以复加:郑达!
当裴子鸿确信这对离他仅只二、三十米远的时髦男女正是阿琴和郑达时,墨镜后面的眼珠子几欲爆裂!一种强烈的羞辱感混和着被蒙骗的恼怒,在胸膛里奔涌撞击,差点儿不能自持。老子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个狗杂种呢!……正在震怒万分之时,有人在身后拉他的手臂,回头看时,原来是欧小姐。欧小姐湿漉漉的双眼里闪动着迷蒙的光波:
“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呀?”
“我……没有嘀咕什么呀!”
“还不认账呢!”软软的一掌落在他的肩背上,然后就停在那儿不动了。
裴子鸿盯视着挑逗味十足的欧小姐,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邪劲儿,伸手便搂住了她的腰。欧小姐含混不清地呻呤了一声,就势倒靠在他的身上,白晰的脸腮霎时间变得艳红如霞。
他几乎是示威似地拥着欧小姐从郑达和阿琴身边走了过去。晚上,吴铭设宴招待律师,裴子鸿和欧小姐作陪。阿琴的事情水落石出,先前对吴铭的那些疑虑顿然化解,酒席上的气氛也就特别融洽,以“多年的至交”相称,与欧小姐之间自然又多了另一层缱绻意味。晚上吴铭还要去见什么人,欧小姐便拉了裴子鸿和另两个人到她的卧室里去打麻将。裴子鸿把握火候,及时送菜,让欧小姐连连开福。到得下半夜时,欧小姐有意拖财,便不断地踩他的脚,于是裴子鸿便以明天还要办事为由,提议收摊。
屋里一空下来,欧小姐立即投入裴子鸿的怀抱。两个如饥似渴地温存了一阵,但最终却没敢宽衣上床,担心吴铭回来撞上。尽管如此,他还是喜出往外,觉得此行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