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历史的光谱与文化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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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西洋景”中的影响焦虑和主体重建(1897—1927)(7)

欧美自1896年登陆中国上海以后,逐渐引起华人观看的兴趣。1908年西人雷玛斯建造了上海第一家专业影院——虹口大戏院。到1920年代初,他的影院事业不断扩张,相继开设了“万国”、“维多利亚”、“夏令配克”、“恩派亚”、“卡德”等数家影院。雷玛斯还在汉口开设了“九重”影院,如此,他在中国开设的影院共有7家。参见周剑云:《中国影片之前途》,载《电影月报》第2期,1928年5月。此外,此间先后还有葡籍俄人郝思培、西人林发、西班牙人古藤倍等一些华商在上海开办影院,根据周伯长的统计,1924年上海共有18间影院,且大多为西人所开,雷玛斯旗下的占三分之一,条件好的影院房屋轩敞,陈设华丽,空气流通,光线充足,夏设电扇,冬置电炉,所映电影皆欧美名片。18间影院包括:卡尔登影戏院、上海大戏院、爱普庐影戏院、夏令配克大戏院、维多利亚大戏院、恩派亚大戏院、万国大戏院、虹口大戏院、卡德大戏院、中国大戏院、新爱伦影戏院、法界大影戏院、闸北大戏院、共和影戏院、广舞台、东和活动写真馆、大和活动常设馆、上海演艺部。此外,夏季时节,另有圣乔治和消夏二戏院,放映露天电影,直至秋凉结束;东和、大和及演艺三处,主要观客是日本人。见周伯长:《一年间上海电影界之回顾》,《申报》,1925年1月1日。此后,影院业一直急剧膨胀,1923年英商开设卡尔登大戏院,1925年中美合资开办奥迪安大戏院,该影院独享美国派拉蒙、环球等公司的电影首映权,至1920年代末,先后有光陆大戏院、大光明影戏院、孔雀大戏院、平安大戏院、新光大戏院和南京大戏院等影院跻身海上放映市场;1928—1932年五年时间里,就增设了二十五、六家影院,多数为外资影院,放映以美片为主的西方电影。在此期间,为了给中国自制电影提供更好的发行空间,国人也越来越重视影院的经营。1926年4月,明星公司经理张石川、百代公司经理张长福等筹股,承租了原属雷玛斯的五家影院,组织成立了中央影戏公司,同时吸收“中华”、“平安”两影院,建立了以原有中央大戏院为主的放映网络,成为提倡国产电影的重要基地。王瑞勇、蒋正基:《上海电影发行放映一百年》,载《上海电影史料》第五辑,第2页。在北平、天津、哈尔滨等大中城市以及香港、台湾两地,都分别有外商或华商投资建立影院,不过在规模上无法与上海比肩。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法、美、德、英各国的影片,都先后进入中国的放映市场,其中最多的是法国百代公司和高蒙公司摄制的影片,法国早期喜剧明星麦克斯·林戴(MaxLinder)广受中国观众的喜爱。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随着美国电影的崛起,好莱坞的建立,美国影片开始大量输入中国,除少数法国、意大利、德国、西班牙的影片之外,所有影戏院几乎全部由美国影片独占。对当时的美国影片的输入,《中国电影发展史》做了如下简述与评价:

当时输入我国的美国影片,虽然也有一些比较有趣的娱乐性影片,如卓别林(CharlesChaplin)和勃斯特·基顿(BusterKeaton)的滑稽片就受到我国观众的欢迎,但更多的则是无聊甚至有害的影片,特别是风行一时的连续多集美国侦探长片在我国放映后,更产生了极坏的社会影响。1920年耸人听闻的阎瑞生谋害妓女王莲英一案,阎瑞生就自供是受了美国侦探片的启示;上海租界内白昼行劫、开枪拒捕、绑架肉票,也多半是学了《铁手》、《黑衣盗》、《蒙面人》、《红圈》等美国影片中的手法和动作。这些恶劣的影片和它们所带来的后果,曾引起了当时我国观众的极大反感。参见程季华、李少白、邢祖文:《中国电影发展史》(上卷),第12页,中国电影出版社1981年版。

应该说,在华放映的欧美电影远比上述叙述的丰富和复杂。本文以上海《申报》广告及有关的电影杂志为依据,比较全面介绍1920年代欧美电影在沪放映情况,对以往中国电影史的相关描述给予补充。

1920年代在上海放映的欧美影片主要包括三大种类,最受人欢迎的喜剧片、侦探长片以及以爱情题材为主的剧情片。喜剧片以两本上下的短片为主,同时也辅以五到八本滑稽剧情片;侦探长片一般分集放映,一次两集,四至五本;剧情片短则五本,长至八本,少数达到十一、二本。这三类影片搭配放映,影院大多在周一、周四换片,并分日戏和夜戏,票价最高达到一至三元,便宜的2角,一般票价为5角。

喜剧片经常被安排在长片或剧情片之前放映,其中除卓别林、基顿和法国的林戴之外,最为中国观众所熟悉的还有美国滑稽影星罗克(HaroldLloyd,今译哈罗德·劳埃德)的作品。卓别林和罗克是直接影响中国早期滑稽片的创作的两位重要演员。卓别林在1910年代拍摄了大量短片,它们一直在上海重复放映,同时,卓别林在1920年代拍摄的《有闲阶级》(TheIdleClass,1921)《发工资的日子》(PayDay,1922)、《朝圣者》(Pilgrim,1923)、《寻子遇仙记》(TheKid,1921)以及《巴黎一妇人》(AWomanofParis,1923)《淘金记》(TheGoldRush,1925)、《马戏团》(TheCircus,1928),也给中国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有闲阶级》旧译《幸运》,1923年4月开映于申江大戏院;《发工资的日子》旧译《怕老婆》,1922年5月27日开映于爱普庐影戏院;《朝圣者》旧译《逃犯》,1923年5月26日开映于爱普庐影戏院;《寻子遇仙记》1925年1月11日公映于上海大戏院。哈罗德·劳埃德在1915—1918拍摄了分集影片“孤独的卢克”(LonesomeLuke),并在1918年塑造了一个戴玳瑁眼镜的水手形象“卢易”,中国观众一直以影片主人公“罗克”之名(即Luke的中译名)称呼该演员。在罗克1920年代的作品中,《风流水手》(ASailorMadeMan,1921)、《半生事业》、《误会了》(NeverWeaken,1921)、《做医生》(Dr.Jack,1922)、《何事顾虑?》(又译《空城记》,WhyWorries?1923)、《怕难为情》(GirlShy,1924)等最受中国观众欢迎,在1923年4月上海所映出的影片中,《做医生》位列收入最佳影片之一。《各影戏院四月之回顾》,《申报》1923年5月12日。以上片名均为当时在中国放映时采用的译名。需要提及的是,罗克1929年的作品《不怕死》1930年2月在上海大光明影院放映,曾引发轰动一时的“洪深事件”。此外,基顿和林戴的喜剧片在1920年代继续风行,如前者的《真真倒霉》、《冤家夫妻》(Balloonatic,1923)和《三个时代》(ThreeAges,1923),后者的《笑姻缘》、《不幸的七年》(SevernYearsofBadLuck,1921)和《请做我的妻》(1921)和《滑稽三剑客》(1922)。

尽管当时有人认为,卓别林罗克的作品太嫌散漫无谓,他们扮鬼脸装油腔,毫无艺术的价值,不能像俄国滑稽小说家柴霍甫小说的那样,在所叙述的事实中寓意讽刺或是指导社会家庭的主意,“以消闲的贡献兼作正当的贡献”,张凰:《观影余感》,《申报》,1922年2月20日。但喜剧片却是当时受众极为普遍的片种。正如时人影评所说:“滑稽片尤能使人陶悦性情,每当机声轧轧时,全场欢笑之声,当相唱和焉……”,观众最为喜爱的就是“却泼林鲁克……称道者尤逾于宝莲罗兰”。践西:《影戏谈》,《申报》1921年12月23日。当时译名极不统一,卓别林有数种译法,如却泼林、卓别麟、卓别灵;罗克有时被译为鲁克。而且,卓别林和罗克喜剧风格不同,卓别林造型、表演奇特夸张,肢体语言丰富,而罗克则以文静优雅的外表和含蓄的幽默获得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因此,评论中既有偏爱罗克者,卓氏与罗克均擅长于滑稽,其演剧程度亦并驾齐驱,无分轩轾,而表情形容各有好处,大有出入,卓氏以痴騃胜,罗克以风情胜,然卓氏之痴騃终不若罗克之风情耐人寻味,所以观剧界之眼光注重于罗克,其欢迎罗克之热度,已达于极点,惟罗克演剧之艺术至堪惊人,岂止风情生人而已哉。《申报》,1921年3月22日。

也有肯定卓别林的,如剑云指出:“却泼林之滑稽,似属无理取闹矣,然有其《从军梦》《孩提之童》两剧,寓意何等深远……”。剑云:《影戏杂谈》,《申报》,1922年3月13日。卓别林和罗克对中国1920年代的中国喜剧影片产生直接影响,出现了《滑稽大王游沪记》、《劳工之爱情》、《大闹怪剧场》、《天书》和《马浪荡》等等影片,当然《憨大捉贼》、《呆婿祝寿》、《饭桶》等留有明显的启示东喜剧片的印迹。

连集长片(serialfilm)是欧美早期默片中的一个重要种类。1910年代法国、德国都拍过一定数量的连集长片,短的五、六集,长的达到十二集。根据乔治·萨杜尔的《世界电影史》,美国第一部连集影片《卡斯林奇遇记》(TheAdventureofKathlyn)上映于1913年12月29日,它是根据《论坛报》上的连载小说拍摄的,影片上映后,该报销量在一星期之间增加了百分之十五。乔杜·萨杜尔:《世界电影史》,第127页,中国电影出版社,1982年。剧中女主人公扮演者美国影星凯思林·维廉姆斯(KathlynWilliams)曾于1922年4月携其夫来沪采集影戏资料,《申报》曾对此做出报道。此后,连载小说被纷纷搬上银幕。1910年代后半期到1920年代初,是连集长片的黄金时期。在这些成套影片中,女主人公美丽活泼,男人公勇猛干练,他们经常为遗产、宝藏、财富等与恶徒展开追逐搏斗,影片中充斥着大量动作镜头,主人公或从高楼、火车跳下,或陷入烈火、追杀等危险境地之中,贼巢盗窟、奇巧机关、天灾人祸,共同编织出动人心魄的惊险情节,其中犯罪、惊悚、神怪、景观等多种元素杂陈,正如评论所说“大抵长片之组织,以‘危险’与‘离奇’最能掀动观者之心”。心:《影戏谈》,《申报》,1921年11月4日。长片中,每集都以关键情节结尾,以此招揽观众,比如《罗兰历险记》第六集结尾时,罗兰女士被党人所擒,其玉手被置于案上,党人高举利刃向其手猛力刺入,当时女士之未婚夫运金先归,党人又四面包围,实属无可脱身,生命之危在呼吸之间……,这时影片戛然而止。观众只有再度回到影院,在下一集中看到脱险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