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巴妮特小姐扶上了二楼,让她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并给她喝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不久,麻药的效力过去了,她的脑筋也逐渐地清醒过来。
福尔摩斯请来了贝尼斯警官,并简单地对他做了一下说明。警官一面握紧了福尔摩斯的手,一面说:
“福尔摩斯先生,你抓到了我的想要证据了呢!我也是从一开始就不断地追踪着和你相同的猎物啊!”
“什么!你也在追查亨达森吗?”福尔摩斯觉得很意外地说。
“是的,当你伏行在海格布庄园的灌术丛里时,我也正从农场里的树上往下眺望呢!”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逮捕那个仆人呢?”福尔摩斯问道。
贝尼斯警官吃吃地笑了起来说:
“这是我故意放的烟幕弹,我想亨达森那家伙,一定也觉察到自己受到怀疑了,因此,要是有风吹草动,他一定会按兵不动的。所以啊!我就故意将错就错地逮捕那个仆人,让他解除防备,松懈下来。
这么一来,他一定会尽快地逃离这里的,我们也才有机会把巴妮特小姐弄到手啊!这就是我的计划。”
福尔摩斯拍了拍警官的肩膀说:
“你一定会有大作为的,你有相当敏锐的推断力呢!”
贝尼斯警官高兴得涨红了脸,接着说:
“我早就安排了便衣刑警守在车站,并吩咐他们尾随着海格布尔庄园的那批家伙,看他们要到哪里去。但是,当巴妮特小姐突然逃出来时,一时间人们都不知所措了。幸好有福尔摩斯先生的密探相助,才有如此顺利啊!如果没有巴妮特小姐的出面作证,我们是无法去捉拿真凶,因此,我想立刻做个口供笔录。”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那家庭教师说:
“她的精神看来已逐渐在恢复了。贝尼斯警官,这个达亨森到底又是怎样的一号人物呢?”
“亨达森只是他的假名罢了,他就是从前被叫做圣彼特勒猛虎的那个摩利欧啊!”警官答道。
圣彼德勒猛虎!有关这个人的全部史料马上浮现在我的脑中,他是那些打着文明名义统治国家的暴君中最残忍荒淫的一个。他精力充沛,为非作歹,而且他刚愎自用,对一个胆小怕事的民族施加残暴统治长达十一二年之久。他的名字在整个中美洲就代表着一种恐怖。那个时期的最后几年,他的国家爆发了反对他的全民起义。但是他非常狡猾,刚觉察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把他的财产偷偷转移到一艘由他的死党掌握的船上。起义者第二天袭击他的宫殿时,那时已经一无所有。这个独裁者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秘书以及财物逃之夭夭。从那时起,他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本人则成了欧洲报纸经常评论的话题。
贝尼斯警官接着又说:
“没错,就是那个圣彼特勒猛虎摩利欧。如果你们调查过就知道,圣彼特勒的国旗,正是那封信上所写的绿色和白色"呢!他现在虽改名叫亨达森,但我曾往前追溯过他的足迹。从巴黎、罗马、马德里以及巴塞罗那,我得知他们的船,是在1886年从巴塞罗那进港的。抗暴运动的民众,为了复仇,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打听此人的下落,直到现在,人们才开始发现他的。”
这时,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并很专心在听的巴妮特小姐插嘴说:
“我们找到他的行踪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这期间我们也曾安排一次暗杀行动,但是,不知有什么恶魔庇护,竟被他逃过了。而这次,那勇敢的卡西亚先生又遭他杀害,真是罪孽深重啊!
但是,复仇者绝不会放弃的,终有一天,正义还是会得到伸张的。这如同太阳下山后明天仍会升起一般。”
她那纤细的手紧握着,憔悴的脸色也因极端的愤恨而呈铁青色。
“然而,像你这样的英国女士!怎么会参与到这个血腥的事件中呢?”福尔摩斯问道。
“不这样做,正义就永远不得伸张了。数年间,圣彼特勒血流成河,那个恶魔却搭上装满了财宝的船溜了,至今仍逍遥法外。英国的法律又为那些可怜的民众做了些什么?
对你们而言,这或许只是个毫不相干的星球所发生的犯罪事件罢了,并不具任何意义,但是我却十分的了解,民众在那么深沉的悲哀与痛苦中认识了真理。我想,纵使是在地狱中,也找不到如摩利欧那样的恶的魔了。
受到他残害的人们,复仇的纳喊一天不止,我们就永远没有平静的生活。”巴妮特小姐激动地说。
“我也曾听说他是个非常残酷的家伙,不过,你又是受了他什么样的迫害呢?”福尔摩斯问。
巴妮特下定了决心,咬了一下嘴唇说:
“我看我还是把全部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我跟他有杀夫之仇。
嗯,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毕朵·德兰特太太。我的丈夫曾任圣彼特勒驻伦敦的大使,我们便是在伦敦相识而后结婚的。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然而不幸的是,他中了摩利欧的圈套,被骗回国而遭枪杀。
在回国前,我的丈夫在冥冥中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因此并没有带我回去。后来他人一死,财产便被充公,而留给我的只是些少量的现金与无限的悲伤罢了。
后来,这个暴君倒台了。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他逃走了。可是,许多人的生命被他毁了,他们的亲戚朋友在他手里受到无尽苦难甚至死去,活着的人是不会罢休的,他们组织了一个协会想打倒这个暴君,一天不成功,这个协会就会存在一天。当我们发现这个改头换面的亨达森就是那个倒台的暴君之后,我的任务就是以女教师的身份潜入他家里为同伴的行动提供情况。
然而,这里也早有一个正义的使者在等着摩利欧了。他就是圣彼特勒以前官员的儿子卡西亚,还有他的两个忠实的伙伴,他们一直充满着复仇怒火。
卡西亚在白天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因为摩利欧一向防备甚严,如果没有他的随员鲁卡斯在旁,他绝对不会独自外出。复仇者只好千方百计地在晚上寻找机会。
那天晚上,我依照约定,给卡西亚送了一封信,指示确认目标的门路。因为,摩利欧经常会变更住宿的房间。为了他不致扑空,我便在面对马车道的窗户上,悬挂绿色或白色作为暗号,并以此告知它们是否顺利照计行事。
但是,由于我不慎,被秘书鲁卡斯所怀疑。当我写完信时,他竟然无声无息地潜到了我的身后,当场把我抓了起来。
然后,他和摩利欧两人把我拉进了房里,宣告了我的叛逆罪名。
他们再三争论之后,最后认为利用我的信将计就计干掉卡西亚。
他们把我的嘴堵起来,再用力扭转我的手臂,要我招供卡西亚先生的住址。
我发誓,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么,他们可能早把我的胳膊都扭断了。鲁卡斯在我写的信上补上地址,用纽扣封上口,交给仆人何塞送了出去。至于他们怎么害卡西亚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摩利欧亲手把里他击倒的,因为鲁卡斯留下看守着我。我想,他一定是在金雀花树丛里等待着。树丛中有一条弯曲的小径。等卡西亚经过时就把他击倒。
原先他们是商量要等卡西亚自己到庄园里,然后再以小偷的身份把他打死,以逃避罪名,但是这么一来,警察一定会来调查,为了怕他们的身份暴露,也就作罢了。他们是想以杀死卡西亚先生来杀一儆百,恐吓复仇者。
在他们的迫害下我的生命好几次都在地狱的门口徘徊。我被关在房里,受到最惨无人道的威胁。他们以残酷虐待来摧残我的精神,肩上的这块刀疤和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有一次,我想在窗口喊叫,他就把一件东西塞进我的嘴里。这种惨无人伦的关押持续了五天,我三餐不继,苟且求生。今天下午,他们意外地给我送来了一份丰盛的午餐。等我吃完,才知道中间含有麻醉药。我迷迷糊糊被推塞进马车,后来又被拉上火车。在火车要开的一刹那儿,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生命和自由完全应由自己掌握。感谢上帝,我终于逃脱出他的魔掌了。”
我们都很专心听完了她那可怕的叙述。这时,福尔摩斯才打破了沉默说:
“但是,这件事情却还不算最后解决了,警察要做的事虽然已经告一段落,法律上的工作却才开始呢!”
“对,”我说,“一个善辩的律师可以把这次谋杀说成是自卫行动。在这样的背景下,可以犯上百次罪。”
“行了,行了,”贝尼斯高兴地说,“依我看法律还比较健全,自卫和蓄谋诱骗人完全是两码事。过不久我们在吉尔福巡回法庭看到海格布尔庄园的那些房客们,就可以证明我们的正确了。”
然而,当时圣彼特勒猛虎并没有立即受到报应。狡猾而大胆的摩利欧和他的从犯,进了艾德蒙街的一间屋子里后,又从后门偷偷地溜走,逃到卡森·斯奎亚,而躲过了跟踪者的尾随。从那天起,他便绝对不再踏进英国一步了。
大约半年以后,蒙塔尔法侯爵和他的秘书鲁利先生在马德里的艾斯库里饭店双双被谋杀。有人把这桩案子归咎于无政府主义,但是谋杀者始终没有抓到。当贝尼斯警长到贝克大街看望我们时,带来了那位秘书鲁利先生黑脸的复印件和那位所谓侯爵主人的一张图像:成熟的面庞,两簇浓眉和一双富有魅力的黑眼睛。我们并不怀疑,尽管是耽搁了,正义毕竟还是得到伸张。
福尔摩斯一面抽着烟斗,一面对我说:
“这桩错综复杂的案件横跨了欧美两洲大陆,还有两群神秘组织的人们彼此仇恨纠缠,再加上可爱的斯柯德·艾库尔的介入,使整个案件更加的扑朔迷离。
从艾库尔被卷进这件事件里看来,卡西亚可说是下了一番相当大的苦心来计划的啊!
这事件最大的不同之处是我们在那位优秀的警官的引导下找要点,不知不觉走进了所有的事情相互纠缠牵连的迷阵中,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的?”
“那个混血厨师回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我问道。
“那家伙是圣彼特勒内地出身的原住民,而那个东西是他的神——应该说是他的诅咒之神吧!
由于,这个混血的厨师对神的恋恋不舍,因此,便在隔天晚上偷偷潜回紫藤庄园。当他从窗户往里探时,正好瓦尔特斯警员在里头。过了3天后,他仍禁不住迷信的驱使,才又再潜回去一次。
精明的,贝尼斯警官,在我们的面前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已设下陷阱等候,而那家伙也就真的掉了进去了。还有其他的吗?华生。”
“那被分尸的鸡,装满了血的盆子、烧焦的骨头等等,又该如何解释呢?”我想起留在厨房的那些可怕东西,又问道。
福尔摩斯面露微笑地打开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我在大英博物馆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研究了这一些问题。这是从爱克曼着的《伏都教和黑人宗教》一书中摘出来的一段话:
虔诚的伏都教信徒不论做任何重要的事情,都要向他那不洁净的神供奉祭品。在特殊情况下,这些仪式采取杀人祭祀,继之以食人肉的方式。但通常情况下的祭品则是一种活活被扯成碎片的白公鸡,或者将一只黑羊割开喉咙,将它的躯体焚化。
我的黑人朋友,只是遵照人们的传统行事罢了,不过,那的确是很怪异的信仰。”
福尔摩斯缓缓地将记事本合上后,静静地说:
“怪异与恐怖经常只是一线之隔呢!华生,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