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几十只老鼠象非洲草原上迁徙的野牛一样冲了进来,我赶紧用毛毯盖住了全身,就感觉到老鼠在毛毯上面肆虐飞奔,惨烈的吱吱声不绝于耳。子彤慌乱地拿枕头扑打,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子彤说老鼠进来后,很多互相咬做一团,他都惊呆了,最后他打开大门,用拖把往外赶,一些还活着的被他赶了出去,有的死在了走廊里,而我们的家,基本上就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老鼠的坟场了。事后打扫战场,清理老鼠的尸体,一只一只数下来,总共有八十二只老鼠死在我家里!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连我家床上的被褥甚至铁床脚的漆都被老鼠啃噬的伤痕累累,子彤说幸亏他穿的皮鞋,否则说不定现在他的脚已经变白骨了。
子彤一边收拾战场,一边说太他妈奇怪了,为什么那么多老鼠一起跑进来,而且互相撕咬?老鼠也流行群殴?或者要发地震了?而且地上还有那么多黄豆……他忽然象想起什么似的说,听说把黄豆塞在老鼠屁眼里,老鼠会因黄豆发胀无法排泄而发疯,从而互相撕咬,我在老家的时候经常有人这样做,难道……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我赶紧给保安室打了个电话,问他们有没有可疑的人进来?他们说没怎么注意,我说你都他妈注意什么?整天就注意哪个女人屁股上的肉多沟深!哪次出问题你能能解决的?他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说行了,你们给我注意盯着点,看着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去。训完保安我就问子彤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子彤想了想,说好象没有,你怀疑是什么人报复我们?我说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我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鬼神作怪,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整我们?子彤站在那里不动了,他抬起头看着我,说难道是我的情敌?我说你的情敌都是知识分子,没有那么疯狂,我估计是我的情敌。我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有点虚,这事如果是别人故意害我们,我想来想去就有可能是老张,但他怎么讲都不能算是子彤的情敌。这事大概是老张的余孽,把老张出事的帐算到我头上了。
我说子彤你赶紧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线索。一会子彤打来电话,说在一楼电梯间有一个有很多木格子的箱子,好象是盛老鼠用的。我说知道了,你用纸巾垫着手把它送到我们地下仓库里先放起来,不要破坏了上面的指纹。我不能在此时让警察上来,因为一来子彤非常不喜欢警察上门,二来要真是子彤的某个“情敌”所为,那么我断不能让子彤知道这件事。其实他们都不能算是子彤的情敌,顶多算“性敌”。走廊里响起了苍凉的英文歌,不知道哪个邻居正把自己浸泡在哀怨的氛围中独自享受忧伤。忧伤不是享受,是灾难。我越来越觉得人最大的痛苦不是没人跟你分享快乐,而是没人跟你分担痛苦,我现在很痛苦,可是我不敢让我最爱的人跟我一起分担,只能独自恐惧。我想老张倒了,公司大概已经哀鸿遍野了。可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没有任何人谈论老张的事情,老张的办公室紧锁着,象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我感慨老张的微不足道,在职场中壮烈牺牲却无人吊唁,甚至掀不起任何风浪。我拿着简单的文件回到企划办公室,在过去的一个月,我的这块地盘被可恶的黄雯占领了,这家伙不仅占我的男人,还占我的办公室。
大快人心的是,她连同她的姘头老张一起被抓进了看守所,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正在挺着硅胶向警察叔叔摇胸乞怜。我还没坐下,张琪就进来帮我收拾黄雯的东西,我说不用了,整理一下放旁边就是了。张琪不看我,低着头,手脚还是那么利索。看见办公室门关着,我用本子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你这家伙生起气来还没完了?她还是不说话,但我却看见一滴泪滴到了桌子上。她见我静静地盯着她,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抽泣着说,舒经理,谢谢你当时坚决阻止了我,否则,现在被抓进去的人就是我和张总了啊!我笑笑说你个胸大无脑的家伙,总算醒过人味了,好了,别多想了,去把郑孟逸给我叫过来,我想死他了。她瘪了一下嘴转身要出去,我说你等等。我抽了一张纸巾给她,她接过来谢了我一声。我说你胸罩有点变型,不太挺了,换一个吧。她不好意思地端着两个大球往上托了托,说舒经理,你说接下来谁来做老总的位子?我看好你!不是说总部领导挺重视你吗?她一句话说的我毛骨悚然,显然这时候谁要被看好,谁就会被大家公认为害老张的凶手了,当然真能坐上老总的位子的话倒好说,被怀疑也值了。
但我是不可能也肯定不会趟那湾混水的,背上无端多了个黑锅我不成窦娥了?如今朱宜尽快坐上老总的位置才是正道。我想我那十万块钱的事情,朱宜应该能帮我摆平,也只有他会帮我了。我说你记住了张琪,这话就准许你今天说这一次,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她伸了伸舌头出去了。她临出门前,我说其实我蛮看好陈副总的,他挺优秀。我想张琪应该能知道我这话的目的。她误会我,其实我一点都不记恨她,就像我不会记恨朱宜一样。上次我吃安眠药住院,半夜朱宜捧着花来看我,我一看到他那张从容中掩饰不住羞赧的脸,所有的气也都消了。我认为在职场上生气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谁闲着没事生气玩?有那工夫还是多赚点钱,多吃点回扣吧。我正想着,忽然门开了,我以为是郑孟逸,抬头一看原来是朱宜。我说我正想你呢,他说等会再想吧,先办正事,总部下来钦差大臣了,走,去第一会议室开会去。总部审计部商经理重新杀了回来,能够看得出他的疲惫,估计刚下飞机。我的对面坐着老陈,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微笑,我想他大概已经做好了龙袍,在家里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让自己老婆孩子跪在面前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可千万不能让这家伙上去了,他上去了跟老张不会有什么区别。商经理说长话短说,公司正在调查华东公司假酒事件,目前张国伟正在接受警方调查,至于华东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我听到很多人说陈副总合适,我也认为陈副总非常优秀,但是总部认为陈副总到公司时间不长,还需要再磨合一下,所以总公司决定由同样优秀的朱宜来代理华东公司总经理职务,等张国伟的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来做最终决定。朱宜上台在我预料之中,我还预料到老陈一定会沮丧的不得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老陈居然面不改色,那微笑象一张面具一样粘在老陈脸上。我心想,这家伙也真不是个善主,那一手“喜怒不行于色”的功夫不是一般人能练就的。至于老陈为什么会被很多人看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张琪的杰作,如果是,那么她的大众传播能力实在强悍,几分钟的时间传遍几十号人的办公室,传瞎话的功夫登峰造极了。处理老张的官方决定出自商经理之口,不久前在我惨烈的求饶声和老张无耻的淫笑中,老张曾经指使张小妍狂输四五万块给他,可是今天他还是成了挥舞屠刀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兵不血刃,想想后背就发凉。听说昨天晚上老张是在浦东国际机场被警察按倒在机舱里,那时离飞机起飞只有十几分钟了。
从飞机里被拖出来,五十多岁的老张把凄凉的哀嚎留在了浦东机场飞往美国的航道上,裤子尿湿了一片。可是据说搜下来,这家伙身上只带了一百多万,账户上也没多少。我们在看守所里见到了老张,他居然恬不知耻地快乐着,跟没事人一样,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是开完会被朱宜直接拉来的,他无情的拒绝了我想见一见郑孟逸的请求。朱宜满脸都是同情,挤眉弄眼的,看样子恨不得挤出几滴猫尿,但我想他当着老张的面挤出眼泪大概比当着老张的面挤出前列腺液都难。他安慰老张要好好检讨自己,争取宽大处理,他在外面也会帮他使劲。朱宜拍着胸脯说,张总,公司老总的位置我永远为你留着,我只是暂时帮你保管。我看着朱宜拍胸脯的动作,象一只刚刚成功干翻情敌完成了交配的公猩猩,我心说,这家伙,做戏挑衅人都这么投入,也不怕把肋骨拍断几根!可老张并不领情,老张说朱宜,你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朱宜没接话,张小妍却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说老爸,你就安心在里面改造吧,我会协助朱宜把公司打理好的。老张一下怒了,拍桌子起来骂朱宜,被狱警按了下去。
老张挣扎着说朱宜你妈个逼的你敢动我女儿我弄死你全家!他说着眼里流出了两滴泪,我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无奈。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看见老张这么愤怒,我想再狠毒的人也过不了儿女关。张小妍哭着说,老爸,我跟朱宜是真心相爱的,他老婆已经进了疯人院,他会娶我的。老张冷静了一下说,行,等我出去了再来好好解决这件事情。他们俩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我说张总,你就别意淫了,你以为是夜总会啊?这种地方进来了哪能随便出去呢?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呢,下次来我给你带个充气娃娃吧,免得你寂寞,胸就照黄雯的来做,不用盐水硅胶什么的,不安全,就用气的,可大可小,缩放自如。他阴险的笑笑说,舒童,充气娃娃就免了,你就在外面洗干净了等我吧!我不知道老张是不是真能出来,三千万的造假案,按说都可以判死刑了。但是张小妍手上晃动的跟悠悠一样的手链,让我隐隐地感觉到,老张不会那么轻易束手就擒。出了看守所,坐在车里,我忽然想到了成成,我说宜子我想去看看成成,朱宜说行啊,我正打算带成成去精神病院看看陈鸾呢,我们一起吧,我觉得挺对不起她,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说我知道,其实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说你别骂我,其实我跟张小妍是真心相爱的。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你他妈当初也跟我说是真心爱我,到头来还不是把我抛在山东自己跑来上海了?成成精神并不好,我想大概是失去了母亲的缘故吧。朱宜把他带到陈鸾面前的时候,陈鸾正在唱老鼠爱大米。小家伙见到陈鸾哭的肝肠寸断,往陈鸾身上猛扑,抓着陈鸾胸口的衣服就撕扯,嘴巴靠上去蹭来蹭去,我知道陈鸾之前一直坚持母乳喂养,成成这个样子,让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打死都不相信陈鸾会虐待他。但是无论成成怎么哭,陈鸾却始终面无表情,我想她真的是疯了,否则任何一个母亲也不会狠到这种程度。但她看到我却依然怒目圆睁,眼睛里闪烁着非人的凶光。我吓得不敢靠近,我实在想不明白,她当初抽完我耳光又给我发短信说总有一天会补偿我,还要跟我做朋友,如今她变成了疯子,怎么补偿我?怎么跟我做朋友?难不成让我也变成疯子?跟她一起唱老鼠爱大米?我已经被老鼠烦的够呛了!我没有一直呆在他们身边,那气氛让我总有种想逃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