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全身的血一下都冲到头上来了,手脚发颤。我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想把张琪喊进来问问究竟,可是忽然觉得我要冷静一下,于是我重新坐了下来。第二遍看完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了。我拨内线让张琪进来,张琪一看到我,吓得啊了一声。她说舒经理你怎么了?我说这视频你从哪里弄来了?她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我说里面被打的人是我的男朋友!她显然不敢相信,站了好长一会说,对不起舒经理我不知道,我也是早上一上线,外地的朋友发了这么一个视频地址给我,说看看吧,你们上海人真野蛮。我紧咬着嘴唇,感到非常无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四年前,有次我在地铁上被人用鸡巴顶住屁股蹭来蹭去,我猛一回头,看见一个身高一米八几五大三粗的家伙正一脸陶醉的表情站在我身后,我抽手就是一个耳光,嘴里愤怒地描述他妈跟狗发生性关系的细节。那家伙长满络腮胡子的腮帮子骤然抖了起来。我一看觉得实力相差太悬殊,心想这下要被他夯锤一样的拳头夯成人干了,除此之外脑子一片空白。那时候我跟子彤刚认识不久,当时他就站在我前面,见此情况他立刻把我拉到身后,把脸部表情扭曲成狰狞状,把音量调到噪音状,把胳膊挥舞成痉挛状。
整个车厢的人都震惊了,有人甚至用手捂住了耳朵。子彤的表演持续了半分钟,车就到站了,络腮胡子嘴里嘟囔着就下车了。事后我说子彤你真勇敢,有你我好有安全感。我又问他不怕被揍吗?他说我老早就观察过,这家伙之前打了个电话用上海话,我知道他是上海人。在上海遇到这种事情,只要把影响搞大,一般不会有人动手,就看你怎么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当时我说你这家伙不当演员可惜了。多年之后他当了演员,可是那么勇敢的他却被打了,没有人帮他,他英俊的脸贴到冰冷的地上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最要命的是我担心他被打是因为我。我说张琪你先帮我调查几个事情,一是这段视频是偷拍还是事先安排好的,二是想办法让网站把这段视频删掉,最好再能找到发视频的人。交待完张琪,我赶紧打电话给子彤,拨完号我才想起,我这样问,无异于直接践踏他的自尊,他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信心怎么能这样毁在我手里?我得变变方式。电话响了五声之后,子彤接了电话。从他的声音里我听不出任何异常。我说官人在拍戏吗?他说是啊,有事吗?我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关照你别忘了多拍些剧照回来。他说你都说了八百遍了,说过剧组不让拍嘛,好了晚上回家再说。
说完就匆匆挂断电话,基本上跟平时我在上班时候打给他无异。我又打给阿诺,他说童姐我还想问你呢,子彤是不是老二乱窜被你逮住了?也不能这样揍法啊,脸都肿了,妆都盖不住。我没心情跟他扯淡,我说除了脸其他地方没事吧?他说腰带以下有没有事我不知道,反正其他地方貌似没事。挂上电话我的心情稍微平稳了一些,毕竟能够确定子彤现在问题不大。我开始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报警绝对不行,子彤肯定受不了,但是这事绝对不能这么善罢甘休。张琪进来,说联系过了,网站不提供上传者的资料,只说注册地是上海。我说这不是屁话吗?那他们答应删掉这段视频吗?张琪说他们说他们无权随便删除作者的作品。我说什么狗屁权利不权利?还不是钞票说了算,你快点去办。我开着车子来到我家附近,围着平时子彤打车的几个地点转来转去观察地形,终于发现一条早餐街跟视频中的地点非常象,我停好车子,把公司的尼康专业相机挂在脖子上,来到了街上。整条街在中午的烈日下散发着一种难闻的臭味,乳房严重下垂的女人,边刷牙边时不时地把嘴伸进脸盆里喝口水来漱口,对面的老男人眼睛不断从女人领口瞟进去,享受着偷窥的快感。因为基本不打车,所以我很少来这里。
我来到刚刚刷完牙开始洗脸的妇女旁边,问她早上这里有没有发生打架事件,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说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有发生过还是你不知道?她还是摇头,我无奈,说我是警察,你必须把事实告诉我。这下可糟了,她把一盆水当着我的面一泼,转身就走了。我想来硬的可能不行,这时候旁边的老男人走过来。我很友善地说我是东方电视台的记者,想就早上这条街打架的事情采访一下你。我说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领口。老男人很开心地笑了,笑了半天说不知道。我说你都笑了,你肯定知道,你放心,我们采访是有报酬的,如果你说了实话,我会给你一百块钱当奖励的。说着我就掏出一百块钱,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重新装进钱包。老者犹豫了一下说,有的,是三个人打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三个人是附近一个修锁的和他雇的两个伙计。我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不会是瞎编的吧?他说没骗你,那个修锁的是我儿子。我还没回过神来,老男人已经伸出了手。我说等等,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打架?老男人不说话,把伸出来的手晃了两下。我把钱放到他手里。他接了钱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
我说既然是你儿子,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呢?他挥了挥手里的钱说,这些钱够我挣好几天的。我摇摇头,心想世道怎么了?狡猾不分老幼,出卖无所谓父子。我按照老男人的指点来到了锁匠的店铺,一进门我就看到了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人,他看到我也有点惊讶。我压着心中的火,不说话,想听听他说什么。因为他肯定认识我,他不但是视频里打子彤的人,而且当我看到他真人的时候,我想起来,他就是当时我抓奸的时候,帮我开陶子家门锁的那个马勇的助手。他犹豫了一下,故作坚定状说别的我不多说,我收了马老板的钱,这是我帮他干的最后一笔活,就算你报警我也不怕,大不了拘留几天,算啥?我冷笑着点点头,说你狗日的还是条汉子。他说汉子不汉子你说了没用,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来吧。你找马老板也没关系,你能找得到他算你牛逼,我叫刘大壮。我看了他一眼,还有他身后的两个伙计,然后点点头离开了。我上车往公司开。一路开车我就一路哭,想起子彤的样子我就浑身打寒颤。子彤的祸是我给他惹来的,他再一次为我的行为埋单,这一次我没有看到他张牙舞爪地表演,即使表演了也没用,别人就是要他好看,要我好看。
在公司门口,我看见朱宜正跟一个中年男人并肩往外走,有说有笑满嘴胶东半岛土著语。见我过来,朱宜赶紧拉住我,说我们老同学来了,我正找你呢,走我们一起到三楼餐厅吃饭。我说什么老同学,在哪里?他拉过中年人说,就是他啊。我看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老觉着他看起来应该是我们老同学的家长。中年男人伸出粗糙的大手来跟我握手,说我就是当时经常给你们宿舍老大送黄瓜吃的吴海龙啊。我说是吗?哦我想起来了,那一阵我们老大说什么都得提黄瓜。我又想起了老大推荐悠悠用黄瓜破处的事。我勉强笑笑说,你在哪发财呢?说着我们就进了电梯。他说毕业后工作不好找,就回老家跟老爸一起种黄瓜了,现在种出了点名堂,黄瓜贩到上海来了。一顿饭吃的我忐忑不安,就急着回办公室。朱宜在席间又提起要向总部提议让我出任副总的事。我说好啊,那就谢谢你了。本来副总这职务我并不排斥,只要有钱赚什么职位都一样,而且我知道朱宜见了老同学之后的虚荣心,就像见了美女之后的荷尔蒙一样,又泛滥成灾了,总归给他点面子,但是我知道这事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而且现在又是非常时刻。
吴海龙有点高了,拍着桌子说当时我们学校毕业两万多人,就属朱宜混得最好,舒童你是第二。但是我说了实话你也别生气,我们知道都是朱宜照顾你的。我说不生气,你说的是事实,已经有两万个人跟我说过了。我说的很轻松,完全没有嘲讽谁的意思,朱宜一边摇头一边笑,我太了解他了,他对这种赞美从来都是照单全收。他其实没错,有了利,谁不再图点名,只是需求大小有差别而已。饭没吃完我就匆匆起身要走,朱宜劝阻了我一下,我说公司实在有事情,下次老吴你再来上海,我一定吃喝玩乐奉陪到底。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猛得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腼腆地笑笑说,舒童,其实当时候我给你们老大送黄瓜,是想多一些机会好接触你。现在事情过去十年了,说出来就当笑话了。我抽出手说你喝高了,这话让我老大听到可要伤心了,他说我已经跟她说了多少年了,她早不生气了。我说什么意思?你们一直有联系?他说她现在是我老婆。我说她离婚了?老吴一下愣住了,说没有啊,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啊。我感觉象一口吞进去个馒头,当在喉咙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憋得慌。
老大毕业后很少跟我联系,而我出了当年那回事之后,也基本不会主动联系谁,只是有次她给我打电话,说在青岛找了个公务员老公。没想到她早就成了黄瓜西施了。我回到公司让张琪到后勤部帮我领了一台摄像机。她很认真地问我干什么,我说没事,随便拍点东西。下午没什么大事不要打我手机。我想她八成猜个差不多了,否则她不会这样跟我说话。我找马勇没用,相信他一个私家侦探想躲我,我是没本事找到他。我也不想报复他了,我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江湖规矩。我要做的就是要找人揍刘大壮和他伙计一顿,然后把视频拍下来发到网上,让子彤看到,我想这对他的心理会有帮助。也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途径了。下午三点左右,我来到了刘大壮锁店附近的工地,租了辆车子,雇了八个民工,说好完事给他们每人两百块,他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说以把他们三人放倒在地为标准,每人脸上必须有血,但一定要注意不要伤筋动骨或伤了内脏,出了人命我可不负责任。太阳不错,是个拍摄的好天气。我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临时黑社会。“弱肉强食”这话没错,在现代就是“穷肉富食”,所有事情,都能靠钱来解决,谁钱多谁是老大,刘大壮他没我有钱,所以,他必须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