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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猫奶奶

猫奶奶的坟前又立一块碑,和另一块一模一样。

谁也不知猫奶奶叫什么名字。她白发,叼烟卷儿,背个化纤袋子捡矿泉水瓶子和纸板,家住瓦泉村西,门前是高碑店通北京的公路,每天过卡车,把太行山的石料运到外地。

猫奶奶的“猫”字,点出她收罗流浪猫。不知道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流浪猫,也许是野猫繁殖的。猫奶奶伯猫吃了毒死的老鼠,捡回来抱进自家三间青砖瓦房里。猫各有地界,卧炕头的,卧红箱子盖的,卧锅台的,卧窗台的,从不乱。猫食碗也分明,青釉的谁吃,白瓷的谁用,全清楚。

有人说猫奶奶养猫是膝下无子,孤单。错了,人家有儿子。不光有儿子,上石家庄打听一下××,全知道,大画家。儿子不孝顺?更错。她儿大孝子,接母亲到石家庄住别墅,上威海住别墅。老太太不享受,总摊病,含着泪对儿子说:

“这儿看不到麦地,早上鸡也不叫,日子怎么过?也不知道我的猫咋样了。唉!”

孝不如顺,猫奶奶回到瓦泉村自个儿过,嗬,精神!村东村西一天走好几遍,有时走到高碑店。老太太不光养猫,谁家小孩病了,她准去,拿着饮料、水果罐头探望,好像人家孩子也是猫。有年春节前,猫奶奶到村小学门口看孩子放学,瞅谁脚底下棉鞋不抗事儿,说:“唉!这妈当的,多冻脚!”第二天,拿七八双棉鞋,分给孩崽子。自个儿叼烟卷儿乐。

猫奶奶的事儿,集中说是这些,平时人不理会,恍惚觉得村西有个养猫的老太太,不缺钱花,也就这。

正因为这样,猫奶奶从冬至月开始到石家庄住院,村里谁也不知道。她住了三个月的医院,归结死了,感冒引起肺衰竭,享寿八十。一天清早,村后米粮河边儿的坟茔地来了几辆车,石家庄牌照。猫奶奶儿子带一伙人给老太太下葬,臂带黑纱,焚香,一尊石榴红缅玉的骨灰盒入土,陪葬的还有几十个彩瓷小猫,扑蝶的,望天的,逮尾的,个个好玩。填土堆坟之后,立石碑:“于李氏之墓。”而后,人悄悄回城。村里没什么亲戚,也没办筵。猫奶奶走了,跟谁也没打招呼。

村里人倒没发现猫奶奶没了,诧异河边起一座新坟,那么高的墓碑,簇新,写“于李氏”。谁是于李氏?问谁谁不知,村长也不知。在乡下,这算一桩怪事儿。人说:外村人埋咱们这儿了吧?人反诘:外村人上你这儿埋呀?

村长不踏实,这算个啥事儿呢?动脑筋想,哎!他拍大腿,会不会是猫奶奶过世了?听说她老伴姓于。众人附和:对。猫奶奶有日子没见了。村长给她儿子——画家老师打了个电话,说得委婉:“老太太在您那儿休养呢吧?身子骨咋样?”

画家答,老太太归西入土了。

“嗨!”村长叹一口气,告诉大伙,“猫奶奶。”大伙渐渐缓过神,她的形象跟着走进脑海:

猫奶奶给瞎眼老王太太送过一床新被子。

猫奶奶雇人拉土把学校操场填平了。

猫奶奶……

尽是猫奶奶的事儿。大伙儿七嘴八舌说。

村长讲:“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儿,猫奶奶拿五万块钱,你们知道不?捐咱村小学了,人家不让往外说。你们哪知道?”村长顺鼻子出一口长气。

有人说:“那,咱们得纪念呀,不能没反应。不过……”

“啥不过?”村长问。

“于李氏这个墓碑,谁也不知道哇!咱们能不能再立一个‘猫奶奶之墓’,让孩子们存个念想儿。”

村长嘬牙花子。墓碑哪有立两块的?再者,“猫奶奶之墓”不庄重。归了,他拗不过村民意志,给画家打电话,商请此事。画家训村长一顿,待听到村长慢慢述说村民愿望,也感动了,说行。

这么着,猫奶奶坟前又立一块碑,和另一块一模一样,上书“猫奶奶之墓”,落款为“瓦泉村全体村民”,双碑并立。立碑那天,村长找吹鼓班子弄一通,大伙吃一顿,祝猫奶奶在天堂快快乐乐。

往后,清明节一到,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到墓前献花,野花放在“猫奶奶之墓”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