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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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12)

“什么?即便如此也只是一时之守吗?”“而后,尚需大的决策,而非局部交战。此刻已是燃眉之急,请您一刻也不要耽误,尽快赶往下鸟羽。”利三催促般说道。光秀下山时尚未天明。天亮便是十一日。前夜作为使者前去郡山的藤田传五满脸怒容,一见到利三便道:“不行,顺庆那厮也背叛了!”他又接着数落对方的不讲信义,骂个不停:“顺庆秃贼,只嘴上说得好听却一点儿不表示立场,回来途中探知他早就与秀吉频繁互通使者。人心诚然不古啊,就连平日里与明智家交情深厚的家伙都是这副嘴脸。”

老将利三听后脸上并没表现出多少波动,仿佛此事理所当然一般,依旧用那副有着雪白眉毛与稀疏胡须的面庞面对着他。

粽子

光秀茫然地离开洞岭,回到下鸟羽的军营时是十一日中午时分——此时,秀吉已经到达尼崎,痛痛快快睡了一觉。

光秀的大本营位于下鸟羽的一个名为秋山的小丘之上。这天天气十分炎热,无论是尼崎的禅寺还是这个小丘之上,都没有什么差别。光秀回来后立刻把诸将召来帐中商议作战方针。虽说如此,已经成为自己当前大敌的秀吉如何会来到与此呼之可闻的尼崎,他对此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因为他一直认为就算先锋部队与驮马队零零星星出现在摄津口,秀吉本人到此也还需几日。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并不能说明光秀方寸已乱、睿智丧失。他也只不过是用自己卓越的常识下了常识水准的判断而已,而且这样的判断也符合世人的常识。

“那么,立刻加紧工事!”明智茂朝第一个走出帐外,商议即刻结束了。茂朝急忙骑马赶往淀城,以迅速加强淀城工事对抗敌人。以淀城为右垒,胜龙寺城为左垒,取得能势、龟山诸峰与小仓之池所夹的这条通往京城出入口的隘路,是摧毁羽柴军的准备行动的第一步。另外,光秀又紧急传令给先前从淀川对岸到山崎方面散布的几支部队:

“固守胜龙寺,加固防御工事,持满待敌!”伏见有家臣池田织部,宇治有奥田庄太夫,淀城有番头大炊助,另外胜龙寺城中有三宅纲朝,各人分别驻守在各个城池。

虽然基于万全的防备,然而在推算敌军数量时,光秀还是不禁感到有点儿心虚。虽然从早上直至午后前来麾下的各方兵力也相当多,但都是近畿的小的武门或者流浪之徒。说来尽是些无名之辈前来寻求出人头地的门路的。几乎没有率领一方之兵的将领前来参加。光秀向左右问道:“如今,我方人数已经到了多少?包括胜龙寺、洞岭、淀城方面。”

录事拿报到簿与龟山以来的世袭家谱进行合计,减去安土、坂本及其他散在远处的兵力,将如下数目呈给光秀:

齐藤利三队二千人阿闭贞秀、明智茂朝队三千人藤田传五、伊势贞兴队二千人津田信春、村上清国队二千人并河扫部、松田政近队二千人大本营约五千人大略合计有一万六千人。光秀内心嘀咕:“只要丹后的细川与大和的筒井加入我方,明明就能够纵贯日本中部立于不败之地。”就连作战方针都已经确定之后,他还是为兵力的差距而焦虑。

他的头脑一向是只计算数值,因此像以少胜多这种想法,他一时难以想到。

而且,虽然如今与秀吉之间的大战就摆在他的面前,但在他的潜意识里面总感到将要战败,或许这便是他失败的根源。但因为这与光秀的性格以及这几日的龃龉相关,因此他自己也对此无可奈何吧。

自己很有可能马上便会被自己弄起的怒涛所淹没,他甚至连此也已经觉察。然而,他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端倪,这仅仅藏在他的潜意识里。

当日傍晚,一群城民来到下鸟羽阵中,他们是京都的城民代表。“为了感谢大人给大家减免赋税,我们代表城民前来致谢!”然后,为了表示祝福这些人又献上了手制的粽子。“大家都预祝大战胜利!”左右将军环绕,悠然靠在长凳上招待众人的光秀,看起来丝毫不欠缺新的“天下霸主”的威风。

侍座的一名将领将京都市民的喜悦之情以及献上的粽子展示给光秀之后,向一群人宣布道:“京都如今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因为时日尚浅,估计背地里有不少流言蜚语以及对于大人行动的诽谤之言。然而,如果主权之人存在恶行,那么将其废止的例子不仅见于我朝。中土的武王伐纣,救民于水火之中,开创了周朝近八百年的基业。特别是我们日本上有万代不易的天皇,也有将军。天下霸主决不是非信长不可。你们也要辨别是非,不要被市井之人的妄言所迷惑。”

光秀也简单说了两句。因为是明志之粽,所以便在众人面前拿一个吃了。

然而,粽子上还粘着一点粽子叶,光秀偏过头伸出舌头呸的一声吐了出去。

“不行啊,那个大将军肯定不能成事!”归途上,这些代表都带有京都年轻人的喋喋不休的性格,众人都七嘴八舌:“粽子叶经常会剥不干净的呀,但是大将军却都没有仔细看好便吃了下去,这就不行了。看来这场战争明智大人要败呀!”

虽然这件事情在后来的书中被一再吹嘘,甚至变成光秀带皮吃了整只粽子,但恐怕事实也不过如此。

然而,京都人向来都是在接人待物时从中发现细小的端倪,立刻便去衡量对方长短。或许是因为自古以来便有数不尽的武家不断地入侵中原,又不断没落的缘故,总是处在被统治者立场上,以长远眼光望着这一切人世沧桑,所以这些人自然而然形成了这样的性格。

桂川

京都城民代表刚刚辞去不久,出家人施药院秀成来到下鸟羽的阵营求见。

“有事求见惟任大人。”此时,光秀正与藤田传五以及其他四五名将领在一起吃饭。据传五的报告,筒井变节已是不争的事实。然而,顺庆的叛变在此还是成了众将愤怒的根源,大家都痛骂他卑劣得简直臭不可闻,不配作为武士。

就是这时,有传话进来。“哎?施药院?”光秀皱眉道。施药院是在本能寺之变前,信长派往秀吉阵中之人。“不管怎样,先让他进来。”

光秀并没有放松警惕,但是他对此人前来还是抱有极大的好奇心,而且这也是知晓秀吉近况的绝好机会。

“您还是壮健如昔。”施药院若无其事地问候道。他一点儿都没有提到信长之事,这反而让光秀十分在意。“听说您刚刚去了中国地区,为何又这般匆匆而返呢?”

“因为筑前守大人马上就要攻打京都,可能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会碍手碍脚吧,因此给了我们假,我便尽快赶回来了。”

“嗯……原来如此。”光秀颔首道。接着,又以一副随口带过的语气问道:“筑前还健壮吧?”

施药院极为简单地答道:“是的,看起来越来越结实了。”接着,连没被问到的他也说道:“那位大人的精力简直无穷无尽。”“听说筑前早就与毛利议和,正在北上的途中。您来此时,不知道他已经到何处了?”“您说什么呀?他已经到达尼崎了,而且这还是今天早上的事情。”施药院仿佛在嘲笑他的拐弯抹角一般答道。“哎?”

“您不知道吗?”“不是先锋部队吗?”

“估计先锋部队反而是在后面。筑前守大人毫无疑问已经到了,他在途中风雨无阻,无论陆路还是水路都几乎不眠不休地匆忙赶路。”

“是、是吗?”虽然听起来声音有点儿错乱,但光秀还是强装出沉着的样子道:“您在尼崎见到他没有?”

“因为看到数不清的军马,所以我故意走过去看了看。”“数量有多少?”“说不上来。如果是武门中人的话,说不定用眼估量一下便能看个差不多吧。”

“您不去尼崎却来我们下鸟羽阵中,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中国地区筑前守大人给假时曾经吩咐我如果见到日向守便给他带话。”

“筑前给我光秀带的话?有趣。他说什么?”光秀感到异常兴奋。因为虽然是托人带话,但想来这简直可以说是敌将的决战书。

施药院转达如下:“在中国地区分别之际,筑前守大人曾经亲自赏给在下一柄扎枪要在下途中小心。筑前守大人说照目前看来,之后的天下不是光秀便是自己的了。如果我能够给两位将军都留下好印象的话,我家安全就绝对能够得到保证,这样的差事是最幸福的,反正早晚都要见到光秀。如果能够比他先见到光秀,我就说筑前这样说了……他如此说……”

施药院说到此停下,拿怀纸轻轻擦了擦汗。然后模仿秀吉的口吻说道:“‘虽然曾经多次与日向守会面,但是在战场上相见会是第一次。双方大将相见立刻便会挥刀相向,估计这也不过是近几日之事。主公之敌,在下自不会怠慢,估计即刻便会交战,决出胜负。请日向守也做好心理准备。’筑前守大人的带话便是如此。”

“……”很明显,光秀感情起了波动。然而,他还是抑制着、沉默着听完了。不久,他一下子放松下来,轻轻一笑。“确像是秀吉会说出的话呀。”

他起身取下身后挂着的扎枪给了施药院,又补充道:“传话我确确实实收到了,十分感谢!秀吉给你一柄扎枪,我也给你一柄。京中还十分混乱,让随从拿着,不要有所懈怠,要小心,回去吧!”

施药院辞去时,下鸟羽也已经夜色朦胧。风起,云朵也迅速移动。“很黑了。路上小心点儿!”光秀将其送走,伫立在阵外小丘上。然而,他并不是为了送施药院,而是为了仰望星空。“好像要下雨了。”

他自言自语道。虽然他想这样的风未必会下,但他还是不禁这般自言自语。临战前观天象对将领来说极为重要。光秀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云彩的移动与风向。

另外,他又观察了一下脚下的淀川。风中闪闪烁烁的小小灯火应该是己方的巡逻船。大河涌起白色的波涛,而山崎与摄津一带则是一片漆黑。“筑前之类,算什么!”

仿佛光秀望着远处河口,与仰望星空时眼眸中所释放出的光芒一般,从光秀口中吐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话语。

“作左!作左!作左卫门在吗?”光秀转身回到营内。此时,黑暗中狂风吹过附近营帐,仿佛刮起巨浪。“是。堀与次郎在!”“是堀啊?就你好了。立刻吹响军号,让全军做好出阵的准备。”撤阵期间,他紧急派使者前往洞岭、伏见、淀城。又将自己的觉悟告知远在坂本城的表兄弟光春:“比起一味后退防守,不如向前主动迎击,一战决出胜负。”光秀催促他前来支援。

二更天,一颗星不见。敏捷的战斗队先行下了小丘,监视着桂川上下。驼队、中心部队和后续部队接着跟上。骤雨来袭。全军渡河刚刚过半,雨滴便铺天盖地下了起来。风也刮了起来,是冰凉的西北风。望着黑暗的江面,步兵们嘟哝道:“这河水与风都是越过丹波龟山来的。”如果在白天还是可以看见的。坂本也相隔不远。虽然越过坂本,离开丹波龟山的故乡来此才不过十日前的事情,但此时他们回顾起来却仿佛已经过了三四年。

“别掉下去,别把火绳弄湿!”部队的将领提醒各组注意道路,在山岭地区这无疑是场大雨,桂川水势比往常更大。

扎枪队将长枪接起来涉水而过,枪队则将枪柄与枪口互相递接着越过水去。

环绕着光秀的骑马的一队最先过到对岸。前方黑暗中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响。远处的火花不知是民家的炉火还是只是篝火,枪声停歇的同时,火光也消失了,重回到一片黑暗中去。

“己方的先驱将地方的侦察兵赶走了。火光是一小股逃到圆明寺川附近农家的敌人边逃边放的火,也已经被立刻熄灭了。”传令的将校报告道。

光秀没有在意,过了久我畷,并未进己方的胜龙寺城,故意在西南方距此处约五六百米的御坊冢扎了营。

这两日天气一直都是这样。忽然间雨霁天晴,仿佛墨汁被冲净一般,天空依旧留下或深或浅的颜色,星星也一闪一闪重新出现在夜空。“这地方也真是安静啊。”光秀站在御坊冢,望了一眼黑暗中的尼崎那边嘟哝道。一想到如今与秀吉之军已经仅仅相距两公里路程,便可以感到他这话背后蕴含的无限感慨与紧张。以此作为全军的基点,将胜龙寺作为后方的补给站,再从西南方的淀城到圆明寺川一线形成扇形布置。等分配好前后各支部队之后,天已渐明,淀川河水也隐隐约约现出了轮廓。

突然,天王山一面响起激烈的枪声。太阳还未升起,云依旧灰沉沉,浓雾尚未散去。天正十年六月十三日,此时山崎街道上还连一匹马的嘶鸣声都未听到。

开火

两军对峙于山崎,今朝便是决一生死的时刻。相传秀吉曾给光秀送过“战书”,然而这之间究竟有没有如此做的充裕时间则又另说。

此外,这种依循古法的对阵又能否打开战局?事实上,就在光秀到达御坊冢之后不久,秀吉也还在后方的富田等待神户信孝从大阪前来会合,十三日凌晨,天还很黑,秀吉方面的山手队与明智军的奇袭部队于黎明前的黑暗中不期而遇,拉开了这日激战的序幕。

方才天王山方面听到的激烈枪声便是。虽然入夜以来便一直时不时听到压抑的枪声,双方一直在进行小小的争夺。但此时,却让人“哎呀”一声,听到枪声的人都毛骨悚然,人们凝视着远方云影和山影朦胧的地方,想要得知战况如何。

从北军光秀的阵营御坊冢看去,天王山位于距此八百多米的西南方,它左拥山崎街道与一条大河,此河便是淀川。

山顶险峻挺拔,最高处有二千七百尺,又被称作子守松山或者宝寺山。这是一座巍峨的石头山,整座山松树林立。

昨日,秀吉大军进入富田大冢附近时,麾下诸将首先便将目光投向了这座山上。

“那是座什么山?”“山的东麓是山崎吗?”

“敌方的胜龙寺在山的哪个方位?”大家都七嘴八舌地问当地的陪同。各个军队中都必备一个对当地地理熟悉的人。多少有点战略眼光的人都着眼于天王山的军事价值。

“在明日的战斗中先抢占此山,从高地俯瞰攻击敌人能立于必胜之地。”

此外,诸将必然心底暗自有所期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己方的旗帜竖上天王山,那才是第一战功,一定比在平原上第一个斩下敌人头颅还要强得多。”

因此,十三日前夜,便有数将或向秀吉进言或者请命亲自前去。“估计就在明日一战。是生是死也就是以淀城、山崎、天王山为中心,周围延伸不出数里。对自己有信心的就去吧,但不要内讧,不要争功!只需谨记要告慰已故右大臣在天之灵,请八幡神明鉴!”

一得到秀吉的准许,枪队大将中村兵次、堀秀政、堀尾茂助等分不出好坏的一伙人便踊跃起来,于深夜中向着天王山长驱直入。

南军秀吉麾下众将注目的重要地点,北军光秀也决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光秀长驱至此,做出渡桂川、迅速到御坊冢的决断也是这一原因——抢占天王山。

他早已经在脑海中描绘出作战态势,因此才有这一行动。对这附近地势的熟悉程度,光秀绝不亚于地方的先锋中川清秀与高山右近。而且,对于同样山河地势的观察,光秀的观察力无疑又远高于他们。

因此,过桂川后,在久我畷的行军途中,他便已经分派一军并鼓舞道:“从下海印寺村南面,天王山北麓攀爬上去夺取山头。就算敌人来袭,也决不可将要地相让。”

受命者是胜龙寺城的松田太郎左卫门、并河扫部的部下,都是特意选出的精通地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