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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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12)

信长站在山坡上,看着比睿山之上成团的云层,对着身边的人说道:“上天也在鼓励我信长,风变大了,这种天气,最适宜使用火计。”

正这样说着,秋天的晚风冷冷地吹了过来,风声越来越响,翻动着众人的外褂。

信长身边只有五六个人。这时,暮风吹拂下,远处阵幕边,有名武士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谁。

武井夕庵大声喊道:“有什么事?主公在这边。”结果,那名武士冲了过来,远远地跪在地上说道:“我不是向主公禀报事情的,我是来找木下大人的。”

藤吉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问找他有何事。武士说道:“刚刚有位您的部下,叫渡边天藏,僧人打扮,说他刚从甲州回来,想要立即拜见您,现在正在山丘下面等候。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他一再催促我,不知您是否还要过会儿再归阵?”

信长虽然离得较远,但他突然问道:“藤吉郎,这个从甲州回来的人,是你的手下吗?”

“我想大人您可能也知道的,他就是蜂须贺彦右卫门的外甥,渡边天藏。”

“……嗯,那个天藏啊,那么又会带来什么新的消息吧。把他叫到这儿来,我也一起听听。”

一名武士冲到山丘下,不一会儿便带着一名行脚僧一道回来了,他便是天藏。

天藏到了之后,便向主人藤吉郎和信长仔细汇报了甲州的见闻。这当中最为重要的事项便是他潜入惠林寺,亲耳听到甲军出兵的机密信息。

“嗯……”信长哼了一声。织田家现在依然存在后方不稳定的因素。与去年攻打比睿山的时候相比,这种危险和不安完全没有一点好转,甚至可以说与武田家的关系,以及长岛方面的状况都愈发恶化了。

只是,去年对阵时,浅井和朝仓的大军登上了比睿山对其进行协助,而这次没有给敌人转移的时间,所以正面的敌人并没有那样庞大,但是背后的危险依旧存在。

“武田家应该也已经早早向比睿山方面传达了这一信息吧……这些和尚肯定又在期待看我信长慌忙退兵的样子。”

信长慰劳了一下天藏后,让他下了山丘。“此乃天助我也。”信长看着藤吉郎和夕庵等人,露出了会心一笑。“武田军翻过甲山,逼近尾浓;织田军则粉碎比睿山,席卷京都摄津后再返回,就看哪一方更快了。这给了我们信心和鼓励,还有殊死的信念……各自速去部署,星星已经出来了。”

信长进了军帐。山丘上下,围绕着比睿山山麓的各处阵地上,炊烟袅袅升起。

入夜后,风愈发强烈了,平时可以听到的三井寺的钟声也没了动静。然而,不多时,中军的山丘上传来了呜呜作响的海螺声。各处阵地上喊杀声四起。

当天晚上到九月十三日清晨,战斗极为激烈。僧兵们在中腹和山上的十几处险要处修建了防御工事。这些工事全部被攻破了,织田军的士兵遍布全山,他们到处放火,在狂风中拼命呼喊着。

黑烟填满了山谷,火焰吞没了整座山。从山下仰望,巨大的火柱从比睿山各处升起。湖水都被映红了。

从那巨大火柱的位置来看,根本中堂、山王七社都烧着了。此外,山上的大讲堂、钟楼、法藏、房屋、宝塔、高塔,以及分散在各山峰的偏院都尽数烧毁,片瓦无存。

心中供奉桓武天皇的勅谕,胸中遵循开山传教大师的教诲,烧掉这座山!众将领带着一种莫名的担忧仰望着火光,这时,他们就会在心中默诵说过的这句话,以激励自己。

将军的信念,传递到士兵心中。攻城的士兵们穿过火海,冲进黑烟,毫无保留地执行了信长的信念。

八千僧人无一幸存。惨叫声在山谷中回响不绝。爬下山谷,藏身于山洞中,以及爬到树上的人,如同稻谷的害虫一样,一一被杀。

信长的果断决策与部下的奋战,联手制造了这前所未有的情景。当天夜里半夜时分,信长亲自上到山顶,查看了现场的情况。

比睿山方面对形势判断失误了。他们在当天傍晚,看到信长的大军出现在山下时,心想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对此并未有充分估计,并且泰然自若地认为信长军过不了多久就会匆忙全军撤退,届时再加以追击便可大获全胜。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有此心理,这是因为从离比睿山不远的京都,频频接到让他们放心的信息。说到京都,不必说便是指在京都的将军义昭。比睿山对于各国的僧侣及信徒而言,是最重要的反信长大本营。背后给比睿山输送军粮、给予武器并且不间断地对其进行煽动和督战的,便是义昭本人。

将军家府上,早早便收到甲州方面的信息——信玄即将行动!于是他们便充满期待地将这一意向转告于比睿山,于是比睿山军理所当然地想:“甲州兵力马上就要冲击信长背后,这样一来,信长会重蹈长岛的覆辙吧。”他们只顾着依靠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来理解形势。

除此之外,他们在八百年来安享特权的庇护之下,时至今日,仍未看透时代的变迁,这一错误相当致命。他们将佛法灵地变得比俗世还要世俗,利用国家给予的特别待遇大行腐败之道,又随意践踏人们的信仰,即使如此,他们还信心十足地以为:靠着金色大日如来的佛像,即使是再勇猛的士兵,也不会冲进这特权与信仰的堡垒,不会蹂躏宝塔寺院。

然而,信长的果敢,完全出乎他们的想象。全山放火,僧俗一律格杀勿论,人间地狱般的氛围,在半夜时分,如同狂风一般包围了整座比睿山。

到了半夜火势正旺的时候,比睿山的首领从恐怖与慌乱中清醒过来,向信长的阵上派遣了使者。

“再多的赔款我们都愿意出,无论何种条件我们都一定会服从。”他们前来和谈,但信长只是报之一笑。

“无须回答,这些僧人也拖出去斩了!”信长对左右说道,如同给老鹰喂食一般。

僧兵的使者,来了两次,第二次的使者,拜倒在信长面前,一边叫喊着“大人发发慈悲吧”,一边合掌求饶。信长摇头拒绝,当场又命人将使者斩杀。天亮了,整座比睿山笼罩在烟雾、余烬、黑色的枯树,以及各种形状的尸体之中。

“这当中,应该有学识渊博的大家、智者以及前途光明的年轻僧人吧。”明智光秀昨夜充当这场杀戮的先锋,翌日清晨站在余烟之中,双手覆面,心中感到一阵痛楚。

当天,光秀接到信长的恩准:“志贺一郡赏赐于你,今后你便住在山脚下的坂本城吧。”

一天后,信长下山进入京都。那时,比睿山还冒着黑烟,从前天留下的残火还未熄灭。

有不少僧俗人等,从那天的大屠杀中逃出来,躲进了京都。这些人将信长称为“活阎罗”、“地狱使者”或是“暴戾的破坏者”等等,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京都的民众,眼见着比睿山和四明岳的大红莲地狱,耳中听着当夜的各种惨叫,这次听说信长领兵下山进京,个个都震惊不已,心想:“这次是不是要轮到京都了?室町将军的宅第怕是逃不了被火烧的命运了!”很多人白昼里也大门紧闭,或者收拾行李准备逃跑。

然而,信长将军队驻守在加茂川的河畔,正是这个魔王,亲自下令禁止军队进入市内。他仅带着少数将领进入了一所寺院。在那里,他们卸下甲胄,吃完泡饭,换上一套优雅的衣裳后,便走了出来。

信长的坐骑也换成了配备华丽马鞍的月毛,仅有个别将领还身着铠甲。信长领着十四五名随从,沿着大路缓缓走来。

魔王的身姿未免太过平和。他的表情和眼神在那天显得尤其和蔼可亲。“看来没什么情况嘛。”市民们站满了路口,纷纷拜见信长。这种放心的感觉引发了一阵阵欢呼。这时,路口边突然传来一声火枪的响声。弹丸擦过信长身边,信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已。

不用说,周围的将领们跳下马,前去抓捕行凶者。市民们更是怒气冲天,团结一致地叫道:“抓住这个蠢货!”

行凶者以为市民是自己的帮手,结果发现事与愿违,顿时失去了逃身之处,立即被抓住了。这位号称山门第一勇僧的法师,虽然被抓,但却不停地骂着信长:“佛敌!魔王!”

信长丝毫不为所动,他按照计划前进,不久便到达皇宫附近,翻身下马。他在神泉处洗手后,静静地走到御所的门前,坐在了那里。

“前夜的大火,想必大内之中也相当惊诧吧。臣惊扰圣心,还请恕罪。”信长仿佛发自内心一般地道歉,长跪不起。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新的城门和院墙,说道:“皇宫看来差不多已经竣工了啊。”说完,他满意地看了看左右众将。

接着,他们列队站在门边,按照传统仪式请求转交奏折,然后又静静地离开了。

抛弃家业者犯大罪散布流言蜚语者立即处死总之应一切照旧信长代官信长在市内各处立下了这样的约法三章之后,便退回了岐阜城。将军义昭一度被吓得魂不附体,深挖壕沟,储积火枪,准备应对信长的火攻,但终究没能和信长见面。他在室町御所里战战兢兢地目送信长归去了。

时时刻刻

战火纷飞的不仅是比睿山。三河西部到天龙川沿岸的各村落,一直到美浓的一头,到处都是战火连天,硝烟四起。

武田信玄的精锐军队穿过甲斐的群山,从北方蜂拥而至。“什么?长脚信玄居然来了?”据守滨松的德川家康的部下们,倒竖眼角,迎来了敌军。他们的目标是阻止信玄西进上洛。这并非为了保护同盟国织田家。甲斐和三远地理上相邻,是命中注定的冤家。一旦被武田军突破,德川家就无法立足。家康今年三十岁,正当壮年。其手下的三河武士,二十年来,在贫穷与尊严中克服了艰难困苦,跟随着主君,一边和信长保持邻国的友好关系,一边缓缓蚕食今川家的领土。全国上下,无论是老臣还是新兵,他们的家人,农民、市民乃至一草一木都兴奋地期待着国家的兴旺发达,对信玄则不屑一顾。他们是一个新兴国家,装备物资都无法和甲斐相提并论,但在斗志上却丝毫不输给对方。

三河武士们将信玄称为“长脚信玄”,这里的缘由还有一段故事。曾经信长写过一封书信给家康,里面写着这样的警句,家康见了后便和手下说:“说得真好!”于是这一称呼便流传开来。

信玄经常是昨天还在迎战北国的上杉军,今天又来到上州和相州,威胁到北条家,然后又突然转战三州远州美浓,燃起一片战火,而且这些战场上一定是信玄亲自指挥,所以世间相传他有七名替身武士,但事实上信玄是个不亲临战场便无法心安的人。总之他虽然身在山国,但腿却够长,所以信长便这样戏谑地形容他。

然而,如果说信玄是长脚,信长便是飞毛腿了。信长在进攻比睿山之前,派使者转告家康:“现在不必全力抵抗甲州的锐势,紧急之时,希望你从滨松退至冈崎,进行持久作战。时机可以另待他日。”

虽然信长特意这样叮嘱家康,但家康却在使者面前,目视贴身侍卫们说道:“放弃此城,不如折断弓矢,抛却这武士身份呢。”

对信长而言,家康只是国防上的一道,但对家康来说,三河和远州却是绝不可放弃的底限,除此之外,别无归宿。

信长得知其回复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冲动的家伙,不好办啊。”可能是因为如此,比睿山战事刚了,信长便以平常的快速风格,如疾风般回到了岐阜城。对于信长的神速,信玄也要大吃一惊吧。他毕竟也是个目光敏锐之人,知道这时应另寻机会,于是便收兵了。在这种险恶的气氛中,一年结束了,又迎来了元龟三年(1572年)的春天。

那年春天,热田神宫的主殿及其他地方都在整修之中。

自从应仁之乱以来,极少能听到这样响的凿子声。地方上的居民和豪强,长期以来都生活在黑暗与不安之中,各自为自己的生存而奔波不已,如今听到荒凉的神宫的树林中传来了木凿的声音,个个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大家都惊讶于这一烧钱的行为:“不知道是哪位捐的钱,真是有个性啊!”

“听说去年年末时,信长大人将热田的祀官冈部又右卫门召至岐阜城,拿出自己的钱让他去重建的。”

听到这一真相,众人都感到很是意外:“那个信长大人会这样?”信长一夜间将比睿山的堂塔伽蓝和楼宇牌坊全部烧毁,现在居然会捐钱修庙,众人实在是不明白信长的真意,一副困惑的表情。然而,近来行走于街道上的行人中,有很多人说,据都城及各国的传言来看,“放火烧比睿山的,其实是比睿山自己,神佛不是用火可以烧掉的,这点常识信长大人不可能不知道”。

甚至,不如说信长是特别虔诚的信佛之人。修筑热田的寺庙便是明证。此外,他对佛教并无憎恶。他还为在自己年轻时,因忠谏自己而自杀的老臣建造了一座政秀寺,对其进行供奉。

有人还举例说,每年一月元旦时,信长便穿着正式的衣服,遥拜皇宫,接着便膜拜祖先陵墓,向父母的亡灵汇报一年来的情况。

在出兵桶狭间的黎明,信长边舞边唱的那首歌——“人生五十年,比之天地如梦幻”,其中的人生观明显源自佛教。信长在那种场合唱这首歌,固然是出于武士道,而其渊源则发于清澈的、未被污染的佛教精神。有人这样深入他的内心,对他做出了如是评价。

总之,最近的社会上,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现象,即偏袒信长派和憎恶信长派的截然对立。信长火烧比睿山的旷世壮举,在世间掀起轩然大波,而其中的是非曲直,也分成了两种态度,这是必然的结果。憎恶派依然将他视为魔鬼,愈加反感了,而偏袒派的一部分人则立即判断:“天下不久将属此人吧。”

即使是以信长为敌的人,如果是位有眼力的大将,看到信长的所为,肯定会感到恐惧。

信玄等人则明确地说:“迟一日则多费一年。”对于上洛这个多年夙愿,他急切到不愿再多等一天了,因此他开始加紧实施各种外交政策。

与北条家修好有了成效,但和上杉家的交涉依然毫无进展。他不得不等到当年的十月才离开了甲府。甲越边境早早就被积雪覆盖,暂时看来不用担心谦信了。

信玄率领总兵力三万,这些是从他的领地甲斐、信浓、骏河、远州北部、三河东部、上野西部、飞騨的部分及越中南部,约一百三十万石的土地上征集的将士。

另一方面,滨松城内部,也存在这样一种防御论:“最好是防守。”“要等到织田的援军来了再行动。”

德川家即使动员全部人口,也不到一万四千人。兵力只有武田军一半,所以有人这样想也很正常,但年轻的家康却下令出兵:“我们不必等待织田的援军。”

家臣们这时都认为在之前的姊川之战中,德川家出过力,现在织田派出大队援兵是理所当然的义务,所以都对此颇为期待。

对于这种气氛,家康努力地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他想让部下们明白,现在正是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退也是一死,进也是一死,不如突击出战,孤注一掷,让我们带着武士的荣誉壮烈地牺牲吧!”他平静地向家臣们说道。

这位主公自幼便历经磨难,既不拘泥小节,也不恃才好胜,不知不觉间便长大成人了。事到如今,滨松城中充满了猛烈的杀气,家康端坐在那里,虽然持激烈的主战论调,但语气却和平常毫无二致。

因为语气和内容相差太大,所以家臣中甚至有人担忧地议论道:“带着这样的表情说这种话?”

侦察兵的报告接连不断地传来,家康一一听取,同时一步步地进行出战准备。

这期间,败战的通报也频繁传来。据说信玄的大军已经进犯远州。只来和饭田二城只能向敌军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