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了不大一会儿就出去散步。今天演奏的是歌剧和军乐,乐师们是从“行吟诗人”乐团来的,棒极啦,因此我们很高兴地在车站前面来回走了几趟。游人如织,有两千多人,我想,或许还要多些,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后来音乐结束,我们回家,在路上费佳告诉我,他赢了六十五个盾,这不算他原有的。看来,今天是非常幸福的一天,这简直让我欣喜若狂。真的,这是他晚上第一次赢。路上我们进了香肠店,火腿肠没有,我们买了香肠,很好,但相当贵。后来又去买馅饼,今天馅饼不新鲜,然而,至少是价格降了,——原来六十字币一张,现在卖四十字币。这才叫诚实,不拿不新鲜的冒充新鲜的。到家后我们吃了很多,尤其是我,虽然我今天肚子和腰有些疼。而费佳睡醒之后右脸肿得很厉害,使他有了一副非常可笑的模样,但后来就消肿了。今天我们商量,是否从魏斯曼那儿买一件大衣。大衣要价一百法郎,但据他以前所说,他可以让价到六十法郎。大衣完全是新的,还没有穿过的。是某位巴布什金先生在巴黎做的,他从巴黎来到巴登,指望赢一大笔钱,但自然是输了,便把大衣连同自己的箱子以及一些用品给了魏斯曼,说以后来赎,便走了,但钱始终没寄过来。现在魏斯曼不知道如何摆脱这件大衣,所以建议费佳买下它。估计须要把它修改一下,不过这花不了多少钱,然而,费佳在哪儿花二十五或三十卢布就能给自己买到一件出色的大衣呢?要知道,这样的大衣对他非常非常有用,所以我今天大力坚持,让他去找魏斯曼买大衣。趁现在有钱,就必须用,因为钱可能溜走,物品却走不了。所以,有东西比一无所有强。他一定应该去,我非常想让他这样做。
星期三,8月21日/8月9日
今天早晨我们醒来的时候,我们箱子里仅弗里德里希金币就有二十枚,也就是四百个盾,除此之外,我还有银币,还有二十五个盾。早晨我恳求费佳去魏斯曼那儿买他要卖的那件大衣,可是费佳无视我的恳求,决定不去,说如果他能再赢一些就去。他这样做太不好啦,这么不听劝告,而且我的什么话他都不听,仿佛我心怀恶意,故意给他出坏主意似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想听,——那就由他去吧。对啦,我还忘记说了,我们有四百个盾,除去妈妈寄来的钱——二百三十四个盾,那么我们有一千三百多个法郎。该是我们走的时候了。然而,我们是幻想家呀,这是人所共知的;我们从来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一条道跑到黑,我们不能利用为我们提供的可靠机会,走出我们的困境。上帝给了我们四百个盾,——我们就应该马上离开;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在三个月内是有保障的,以后再从容考虑,设法挣钱。可是,我们是幻想家嘛,——我们哪能懂得何时应该金盆洗手呢,难道我们有能力这样做吗?嗯,这时我们自然发现我们还应该赢,我们一定要赢一万法郎。哼,此时怎么能不继续赌呢,——应该继续赌,一定要全部输光才行。费佳带着在他那儿的六十五盾去了赌场,但很快就回来了,说输了。然后从我这儿拿了四枚金币,即八十个盾。我这儿还剩三百二十。又回来了,似乎过了半小时,已经把这些钱都输了,要了六枚金币,也就是一百二十个盾。我认为,这是他的一大错误,就是随身带那么多的钱。假如他像以前那样,只带着二十或四十个盾,还可以指望他不会输掉。可是费佳对我强调,对于他来说,必须加大赌注,不加大便不能赢;然而,我的意见却是,少赢一点也比都输掉好。无论我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他从我们这儿拿走了这六枚金币。我这儿剩下了两百个盾。这时候我正在熨我的连衣裙和手帕,想去散步。但费佳要我先不要去,等着他。没有办法,我又开始熨衣服,虽然我确信,我最好是走,躲开费佳,不让他再输。这绝对是不幸的一天,如果这样一再倒霉,就必须住手。可是这只能更强烈地刺激费佳,他每次都对我说:“哼,现在不走运,马上就会走运;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倒霉吧。”回来后,费佳又朝我要了五枚,就是说(一百个?)盾。稍过一会儿,回来又要两枚。把这些钱给了他之后,我决心到什么个地方去,让费佳找不到我。我告诉他,我要去新城堡。我真去了,然而很遗憾,我无论如何也给自己找不到个地方坐一坐,读读书。所有长凳子都有人占着,在一条长凳子上还有个傻瓜伸直身子躺着,一个人占着整个一条长凳子。由于天热和躺着,他的头红得像幕布,额头上青筋暴胀,我想,他一定要中风。我非常气恼。我只得再继续走一段时间,后来,我已经上了高高的阶梯,才在那上面坐下,读了一会儿书。我时刻害怕费佳会来,——吓得简直要昏过去。有一次,我仿佛看见他走来了,我吓得差点从长凳子上掉下去。但这不是他。后来,两个来小时过后,他来了,脸色惨白,精疲力竭,告诉我,输了。他说,本来进行得很顺利,他赢了,然而三四步臭棋断送了一切,便都输了。他来是叫我回家,请我再给他四十个盾。那时我只剩下了八十,也就是说,给他一半,而且还是马上就给。我请他等一会儿,等他冷静之后,而且快要吃午饭了,他可以午饭后再去。可是他根本不想这么办,一定要我立刻回家。我今天被这无穷尽的回来告知输钱折磨垮了,心里充满了恐惧,怕他输掉所有的钱,而且我还头疼,恶心得厉害。我再也控制不住,从长凳子上跳了下来,顺着阶梯快跑,最后甚至都感到难受极了。我一边全速快跑,一边生气地说,干脆让他把这些钱全拿走好了,我反正无所谓,我请他等一等,他不听,他从来不听,说我终于受够了,我被他的毫无节制折磨够了,我现在就把钱全都给他,自己坐车(步行?)到随便什么地方去,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状况。费佳在后面跟着我走,请我不要跑,让我停下一会儿。然而我已经失去理智,——我那么痛苦,那么失望,这一切已经使我饱尝艰辛,我已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们飞快地来到家中。我跑到箱子前面,把钱交给了他。我们中间隔着熨衣板,他站在另一侧,抓住我的手,请我不要生他的气。我回答说,我不是生气,只是这触痛了我的肺腑,既然他不想听我的,就让他现在就去,在午饭前就去好啦,因为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可怕的痛苦,那么我也走,到个随便什么地方去。费佳问我是否很快回来,我说,也许晚上回来,因为在家里实在太压抑。费佳开始劝我,说现在才两点半,我让他看看表,原来根本不是两点半,而是三点半,也就是说,再过半小时就吃午饭。这时费佳再次走到我的面前,几乎是哭着请我不要生气,说他留下,跟我在一起,说他午饭后再去。他请我“为了上帝”不要生气,说这也使他饱受折磨,只有一个办法能使他获救,那就是我们不吵架。我们马上就和好了,派人去取午饭。午饭后费佳带着四十个盾又去了赌场,我这儿还剩四十个盾。他说他很快便回来,请我在他回来前做好准备。他走后我便开始穿衣服,完全穿好后就开始整理各种物品,做出行前的准备,织补衣服、袜子,收拢各种零碎东西。但是费佳没有实践自己的诺言,没有像他打算的那样很快就回来。最后在九点一刻,当我已经上床躺下后,他回来了:我的头和肚子疼得厉害,以致我勉强才爬到床上去。费佳来了,买来了水果,他说,今天他相当走运,因此把钱捞回来一些,原先有四百个盾,现在拿回来两百个盾可能是笔误,应该为四十和二十个盾……这也不错嘛,这让我高兴得难以言表。这个晚上我们过得相当快活。我非常幸福,尽管只把输掉的捞回来一点。简直可怕。
星期四,8月22日/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