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八六七年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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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三本(31)

我的记事本所剩纸页已经很少,而这些[日子?]的事件也不那么多,不值得总去谈它们。我只想说,21日我寄钱去萨克森,赎回大衣和戒指。22日他写信给卡特科夫,但还没写完,晚上他让我读了一遍。写给卡特科夫的信一般他都让我读一读,同我商量,看写得好不好。今天我以抵押了东西的名义给了他二十二法郎,这些钱是我一点一点地攒出来的。23日他给卡特科夫寄走一封信[144]。星期日,24日,刮起了可怕的大北风,真受不了,简直能把人吹倒。我去了邮局,收到玛莎一封信。那里人们告诉我,有从萨克森寄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邮件。这太好啦,因为可怜的费佳没有衣服可穿。玛莎写自己的穷困状况,顺便提到,妈妈去了莫斯科弟弟[145]那儿,想请求把他接回家来监管。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现在我才长时间收不到她的信。但愿上帝保佑妈妈能把那里的事情处理好,能照料可怜的万尼亚一年也好呀,等我回去就可以帮助她了。可怜的妈妈,她的事情非常糟。真的,在整个我们家里,尽管我也有我的烦恼和失败,但也比他们幸福多啦!玛莎还写来了我应该给我婴儿准备的物品的清单。星期一,25日,我用戒指抵押了三十法郎。我问他是否知道,这里谁搞典当业务,他给了我克里姆塞尔的地址。唉,这太倒霉了,因为我们已经把我的三条连衣裙抵押给了他,如果我再带着东西去抵押,他就会轻松地把我的东西卖掉。经过再三请求,克莱尔才让我把东西拿到他那儿去,答应或许能给我一些钱。我后天去他那儿。

星期二,〈11月〉26日

今天晚上,当我正坐着读书,费佳在写字台上写作的时候,雷蒙当走进来说,她认识的产婆巴罗太太来看自己的患者,如果我乐意见她,她马上就可以来我这儿。我刚想换衬衫,但巴罗太太已经进来了,正赶上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我和她坐着谈了好长时间。费佳也参与了谈话,最后他问,她认为我将生个儿子还是女儿。她回答说,这现在不能定,问他想要什么。费佳说,不管生什么他都将幸福。我们问她价钱,她说这以后再说。我和她约好,到时候召唤她,除此之外,她自己也将来我这儿。事后雷蒙当批评我为什么问她价钱,好像这里不时兴这样做。她告诉我,应当给她五十法郎,再给她一个什么礼物。

星期三,11月27日

我去了克莱尔那儿,要把我的花边头巾、披肩和一件不大的丝绸上衣抵押给他。一开始他们不想接收,后来问过价格之后,他们同意给五十五法郎。我有自己攒的五十法郎,用这些钱赎回了两条绸连衣裙。这让我很高兴。至少不会失去它们了,在急需的情况下还可以再次抵押它们。

星期四,〈11月〉28日/16日

费佳见到了奥加辽夫,向他借钱。想借三百法郎,可是,一听到对他来说这么大的数目,奥加辽夫甚至吓了一跳。最后他说,也许可以给六十法郎,但不能早于后天,而且还不敢肯定,因为还可能拿不来。真的,这算什么富翁啊,区区一百法郎便使他这样为难。

星期五,〈11月〉29日/17日

早晨收到了妈妈的来信,她很悲伤,说头发都白了,操心事很多。可怜的妈妈呀!我今天便给她写了回信,但未来得及送走,明天送吧。看到了[能报时的?]瑞士表,价格为十七法郎。

星期六,〈11月〉30日/18日

早晨去邮局送信,收到了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和薇拉·米哈伊洛芙娜寄自莫斯科的信。薇拉·米哈伊洛芙娜写道,她似乎看见我生了一个女儿。她把我的照片寄给万尼亚了。晚上奥加辽夫来了我们家,当时费佳不在家,他与我坐着闲聊了好久。后来费佳来了,点燃了火炉。奥加辽夫给了他六十法郎。我们答应两个星期以后归还。

星期日,12月1日/〈11月〉19日

今天刮着可怕的风,大北风。我去了邮局,还买了一只鸡。晚上我们开始口授。不过,应该说明,所有在这个住宅里口授的东西,后来全都报废,扔掉了[146]。

星期一,〈12月〉2日/〈11月〉20日

又下可怕的大暴雨。晚上口授。

星期二,〈12月〉3日/〈11月〉21日

在买鸡的事上我骗了费佳,说我买了一只鸡,自己却吃了点别的什么,但我的骗局被揭穿了。费佳开始没完没了地纠缠,为什么没有买鸡,为此我们差点吵一架。晚上我去了邮局,收到了万尼亚的信。夜里发生了可怕的火灾。每当这里发生火灾的时候,消防队员们一般都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还吹响某种笛子。所有在当地消防队服务的公民们便立即穿好衣服,跑向火灾现场。这时候码头上的轮船都拉响警报,教堂里也警钟长鸣。

星期三,〈12月〉4日/〈11月〉22日

风还在刮,我们继续口授。我背疼得非常厉害,也非常烧心。人们告诉我,如果我这样烧心,就表明胎儿的头发长,是个男孩儿。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准确。

星期四,〈12月〉5日/〈11月〉23日

今天我们去看了火灾现场,看了桥和我曾在那里买棉絮的那家商店。今天人们告诉我,在火灾中,由于匆忙,烧死了一个婴儿。天啊,这太恐怖啦!今天一位聋老太太来找我们的老太婆们,她一般都是有新闻可以告知的时候才来。她一来我便笑得要死:立刻便响起惊人的吼声,吵得要命。我一开始想,她们一定是在吵架,原来就是在聊天。我们的小老太婆路易莎告诉我们,同聋子老太婆说话当然让她很闹心,非常烦人,而她自己聋得什么也听不明白。这可笑死人啦。

星期五,〈12月〉6日/〈11月〉24日

费佳今天生火炉的时候骂得相当厉害,我给他指出了这一点,他大发雷霆,我们吵了起来。吵得相当厉害。收到了妈妈的来信,今天便写了回信。

星期六,〈12月〉7日/〈11月〉25日

我们的怄气还在继续,我在家里坐了一整天,读一本长篇小说。房东们暗示,我们应该另找住房。

星期日,〈12月〉8日/〈11月〉26日

吵架依然继续,我们不说话,不结束争吵,我们不知道它将如何结束。争吵结束了,费佳非常担心,我近来身体不好。

星期一,〈12月〉9日/〈11月〉27日

夜里,四点二十分,癫痫发作。他的整个脸红得吓人,他叫我萨沙。后来什么都想起来了,说了很多话,也很明白。但是后来说,他什么也不记得。

星期二,〈12月〉10日/〈11月〉28日

他虚弱不堪;没有钱;只好去克里姆塞尔那儿,抵押前不久从他那儿花二十五法郎赎出来的那件连衣裙。那里的人对我很好,给了我三个包发帽。

星期三,〈12月〉11日/〈11月〉29日

收到妈妈的来信,可怜的妈妈一直很伤心。今天全城都贴满了海报,庆祝日内瓦人最大的民族节日——攻城节(Escalade)[147]。就是萨沃依公爵原文为法语。打算攻占日内瓦的时候,他的男爵们趁日内瓦人熟睡的时候越过了城墙,醒了的日内瓦人把他们扔了下去,从而保住了城池。这是他们最重要的民族传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当然也就为此而自豪,简直看着他们这样就来气。一个娘儿们从窗户里往一个男爵头上浇了一盆脏水,甚至就在“大喷泉”原文为法语。广场上为她树了一座纪念碑,现在他们就这样叫它,那个女人被塑造成了头顶瓦盆的形象。今天我们的老太婆们一直对着我们的耳朵喊,让我们一定去看看Escalade,这似乎非常好看,所有当地的年轻富人们不知花费多少钱,为的就是在节日里穿上最昂贵的服装。我们的确受到了诱惑,我劝费佳去看一看。八点钟,夜幕降临以后,我们去散步,那里随时都可以遇上成群的身着盛装的男孩子们。他们戴着各种面具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在这一天他们都化装),唱歌。最后,我们总算来到了大街上,那里人很多。一些穿着很破的骑士和太太列队从我们身旁走过,甚至比我们复活节周滑稽草台戏班子里穿的还要糟。这里挤得厉害,我们甚至有些为我害怕。走在人群里的还有一些年轻人,他们摇晃着手里的募捐箱,要求人们往里面投钱。但是我和费佳认为,与其往募捐箱里投钱,不如去买个大蛋糕。虽然我们的钱很少,但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去买了一个草莓大蛋糕,并赶忙藏了起来,因为害怕一旦被我们的老太婆们看到,我们吃大蛋糕,却不给她们交房租,她们就要生气。为了讨好老太婆们,我们便给她们讲攻城节的事。这个夜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明月当空,暖风拂面,更重要的是我和费佳非常和睦。他晚上对我说,“你将是一位优秀的母亲”,他很喜欢我,总的说来很温柔。

星期四,〈12月〉12日/〈11月〉30日

我们去了邮局,寻思能收到钱,然而什么都没有,这使我十分伤感。晚上他对我非常温柔,称我为亲爱的,说非常爱我,并永远爱我。

星期五,〈12月〉13日/1日

邮局里又什么都没有。我们的小老太婆路易莎不舒服,病了一整天。我帮助我们的大老太婆收拾房间,她们非常喜欢。大老太婆很发愁。“我怎么办呢,”她说,“如果我妹妹死去的话。”我尽量安慰她。

星期六,〈12月〉14日/2日

老太婆有些好转;邮局里又什么都没有。我简直要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费佳整天踱步,冥思苦想。

星期日,〈12月〉15日/3日

今天七点十分,费佳又一次癫痫发作〈……〉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们,要我们另找房子。我们已经去找过几次住宅,结果都很不成功。作为孕妇,到处都拒绝我入住,说麻烦事太多,一定要给我们一套提供膳食和其他生活服务的住宅,这是我们绝对不乐意的。况且,我们曾经看过的房子,几个月过后,它们往往还都闲置着,大概还要再闲置几个月。

星期一,〈12月〉16日/4日

我去克里姆塞尔那儿抵押了两件绸连衣裙,把得到的钱说成是妈妈寄来的。我非常不乐意去典当,但无可奈何。唉,真不愿意去啊。我们又去找房子,在勃朗峰街若斯兰夫人的二楼上找到一套房子,我们很喜欢。它有两个房间:一间小卧室和一个大房间,有床和软家具,女房东乍一看,我们也觉得很朴实可爱,虽然后来我们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向我们要每个月一百法郎,但后来减少到了八十六法郎。我们答应星期三告诉她,我们租还是不租。

星期二,〈12月〉17日/5日

今天我们完全未指望收到汇款,因为我们一般都是星期四收到。我便到图书馆去借《吉尔·布拉斯》。我当然是慢慢地去了邮局,自然没想到会有钱。但是,当得知钱已经到了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怎么高兴。当我带回来收据要他签字的时候,他还不相信我。他签了字,我拿着去了邮局,便得到了汇款单。费佳马上穿好衣服,我们就去取钱。一共六百九十法郎,但收了我们十法郎的手续费。然后我们去买皮手笼,这里向我们索价三十和三十五法郎,我们甚至都打算不买了,但后来花二十五法郎买了一副小的灰色羊羔皮的。我们甚至说,也许索涅奇卡或米沙也用得上它。接着我们买了水果,葡萄干,梨,最后还买了虾。虾是让女摊贩从市场给送到家里的。老太婆们听说我们要吃虾,简直惊呆了。晚上费佳又带回来甜蛋糕,给我买了四分之一磅挂糖浆水果,我们简直是要举办盛大宴会。给了老太婆们钱,还额外给了十法郎的服务费。我到克里姆塞尔那儿去赎我的连衣裙,让我吃惊的是,他只收了两法郎的利息,而我曾以为,他可能要收七八个法郎。费佳想给我买短棉袄和裙子,可是我拒绝了。我这样做实在太傻。晚上我们过得很愉快,还反复考虑把钱放在什么地方。给他买了一条围巾,给我买了一条不大的毛头巾。

星期三,〈12月〉18日/6日

我们去赎戒指和披肩,收了我们八十三点七五法郎的利息,接着去给妈妈买礼物,要买一条我早就相中的披肩。一条披肩和一条九米长的褐色连衣裙面料我花了五十五法郎。我把东西留在了香肠店女老板那儿了。后来我们又买了能做六件婴儿上衣的薄面料,还有婴儿上衣的纸样子,花了两个半法郎。费佳去吃午饭的时候,我去香肠店女老板那儿取了妈妈的披肩,又去杂品店给万尼亚买礼物。那里人很多,因为圣诞节快到了,当地人都要相互赠送礼品。我给万尼亚买了挂历,六法郎,两副扑克,一点八法郎。这时候下雨了。我本来想今天便寄走,但是不行,太晚了。我决定明天早晨寄。

老太婆们把我烦透了,不断来我这儿,大老太婆甚至还掉了泪,不想让我们走,虽然前不久,在收到钱以前,还在赶我们走,说我们绝不能留在他们这儿生孩子,因为有年轻人要来她这儿,一直住到五月。总的说来,赶走我们她后来非常后悔,因为她的年轻人没有像她们想的那样住那么久,我们那套住宅闲置了近四个月。后来来了一位什卡利京医生,却没有给她交房租。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既然不想留我们,我们只得搬走。我们告诉若斯兰夫人,我们租住她的住宅。

星期四,〈12月〉19日/7日

我早晨去邮局寄礼品,原来必须用细棉布包装,只好去买,花了一点三五分。他们很热情,自己包好了我的邮包。在邮局我被告知收两法郎,可是一过秤,却要八法郎。我真火了,非常生气,甚至想掉泪,可是又无可奈何。在纸袋里我放了两本书,用以缴纳利息的十个银卢布,一封信和两副扑克。我满腹怨气,回家后和费佳吵了一架,不过后来我们就和解了。夜里德国人,我们的邻居,想报复我们,开始大步走来走去,因为费佳在踱步。可是他们竟然像马那样哒哒地跑。老太婆雷蒙当,不知为什么,特别爱自己的德国人,她夜里来我们这儿,指责费佳为什么来回走,说德国人在抱怨。这把我们气得火冒三丈。我们告诉她,我们要走了。

星期五,〈12月〉20日/8日

早晨我去买做襁褓和小衣服用的法兰绒,还给了我小衣服样子。后来开始装箱子,一切都装好了。两点钟若斯兰夫人自己来我们家,同经纪人一起搬走了我们的东西。我也去了新住宅,我们很喜欢这套房子,很痛快,宽敞。女房东对我们很客气,把钱交给了她。女房东突然来问我们,是否见到了她的眼镜。我们找了一会儿,但没有找到。后来费佳去厕所,看见那里的架子上有她的眼镜,便告诉了我,我给了她。我和费佳去吃午饭,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如何吃自己的雏鸡,免得她又要像雷蒙当那样,说费佳不让我吃饭,而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不烧心。

星期六,〈12月〉21日/9日

我去产婆那儿,把我们的地址给她。她对我非常客气,说我根本不像未来的母亲,称我为“我的孩子”原文为法语。,对我非常热情,答应以后来看我。费佳曾说过,我将是一位很好的母亲,他说:“我希望,这[将是]一次考验,在彼得堡我们也许相处不好,经常吵架,我会嫉妒你,而在这里我对你有了全面了解。”费佳把我送到了产婆那儿。

星期日,〈12月〉22日/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