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省了二十八团登城的麻烦,争取迅速投人战斗。敌人全然不觉,全力阻止三十团从西门登城。十五军副军长杨天明,戴着大壳帽,站在大街的中心,全神贯注。看到跑进来的士兵喊道广快,快跑,共军企图从西门登城。”
田芳上去夺了他的手枪。杨天明喊道:“胡闹,我是副军长杨天明。”
他以为他的兵看错了人。霍刚赶到,杨天明定神一看,立刻呆住了,慢慢地举起了双手。郏县城进行着激烈的巷战。武廷麟退居郏县城西北角核心工事里。北面是城墙,无法攻击。核心工事的火力点向着东、西、南三面扇形展开,很难突破。武廷轔凭坚据守,用报话机向李铁军求援。李铁军命令武廷麟固守,全力抵抗,援军立刻赶到。他率领十军、二十军向郏县赶来。天色大明,周希汉把旅指挥所移近城里。他到前沿阵地上去观察武廷轔的核心工事,全是钢筋水泥筑成,只凭手榴弹和重机枪是对付不了的。步兵又无法接近,攻势迟缓下来,必须使用炮兵,抵近射击才能生效,可是山炮无法挨近。十时,骑兵通讯员驰马赶来,向旅长报告广李铁军带十军、二十军已经赶到薛店。”
这就是说:这股敌人离郏县城只有三十里了。”
情况顿时紧张起来。李铁军怎么这么快地赶来?我后边主力部队到哪里去了?纵队和兵团部都到哪里去了?情况变得复杂了,和纵队失去了联系,我背后已经失去了保障。武廷麟拼命地喊叫,引得李铁军直逼郏县而来。周希汉把三个团长招来说:情况恶化,但是从敌人的呼叫中发现问题:敌人对我情况不明,不知我们多少部队来打郏县。李铁军也有顾虑,顾虑之一,是他在一个兵团逼近我便未解围而去,怕中围城打援之计。李铁军害怕陈赓,更不了解陈赓的意图。武廷轔是拼命地喊叫,李铁军是将信将疑,不知我主力何在?”他望着三个团长,他实在想打郏县,全歼武廷麟。据被俘的副军长杨天明说:军长武廷鳞和副军长姚兆辰都在。周希汉不想半途而废,他说:“鱼时候解围而去,李铁军会随后赶来,发现我只是一支小部队而对我追踪不舍。坚持打下郏县,活捉武廷鱗,给敌人一个震动。倒使李铁军不敢大胆逼来。”
他问参谋长广你的意见?”
参谋长周学义不直接回答问题,只是说:“电台彻夜呼叫,仍然没和纵队联络上。和纵队失掉联络已经两天两夜了!”
周希汉乐了:“老周,你的思想还在抗日战争时期,或者说是苏维埃时期。我不信李铁军能把我一个旅吃掉。”
他问三个团民:“是打是撤?”周学义无言可对。三个团长说:“打。”周希汉问政委。政委廖冠贤说:“打。”
周希汉心里有底了广我主张打。佢.必须在下午三时前解决战斗。有把握没有?”
三个团长说:“有。”
说罢都站起身来,准备立即向武廷麟核心丄事发起攻击。周希汉说:莫慌,重新调整部署:各团抽一个营,由旅统一指挥。三十团二营和旅骑兵排,跑步到二十里铺一线组织防御,阻击、迟滞敌人的援兵。”
他向三十团团长说:“你负责,立即动身,争取时间。”
二[团团长转身走去。旅长命令工兵连,清餘道路,为炮兵扫除障碍,把炮推进到敌人核心工事跟前,抵近射击。工兵连长和炮兵队长走去。周希汉当然担心敌人的援兵,因为李铁军两个军推进的相当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二十军的先头部队到了薛店,他必须往最坏处着想。即使全部解决了十五军,那么伤员、俘虔、物资,一切善后事宜也不是轻松愉快的事情,李铁军会穷追不舍,必须立即组织伤员的转送,向南寻找纵队主力。他向吴孝闵说:“你带两个营,到郏县城南担任警戒。李铁军有可能一面向郏县进逼,同时切断我南下的通路,在北汝河南岸截击我。你相机行事,控制大石桥,监视薛店方向:他指着地图说广你看,这就是北汝河,这条是通往宝丰、鲁山的公路。是我兵团右纵队前去的方向。你的任务是守住北汝河南岸,防止李铁军直插宝丰。”
吴孝闵把两个营带去郏县城,沿着通往宝封的公路上跑步前进,通过大石桥在临汝河南岸构筑工事。一到这里才真正感到情势的严重,举目望去,一片平野,没有丝毫阻拦,我们只是一个旅,而李铁军是以两个军展开攻击。敌人即使兵分两路也是以多对少,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北汝河挡不住敌人,任何地方都可以徒涉。郏县城内战斗激烈。攻击部队迫近敌人核心工事,遭到敌人猛烈的拦阻射击子弹像倾盆大雨,压制得攻击部队抬不起头来。战士们打通房子接近敌人。直到最靠近敌人一座房子,把墙坯一块块取下来,仅留最外面一层墙皮以掩敌人眼目,使敌人毫不觉察。只要有一点暴露目标,就会招来敌人的火箭筒和机关枪,会把墙壁穿透。工兵给炮开辟了道路,把炮推到最后一排房子里,炮筒正对着敌人核心工事的大圆碉。武廷麟就在这里边,这里可以听到武廷膦声嘶力竭地喊叫广共军已经到了我跟前,抵近我的核心工事。”
周希汉旅长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西面的炮声清晰叮闻,而且炮击加剧。骑兵又来报告:“敌人巳经逼近二十里铺,我阻击部队节节抗遇。”
周希汉旅长说广你立即回去,命令你们营长,坚决顶住。”
骑兵跳上马又跑回去。第一批骑兵又跑来报告:“敌人已经向十五里铺我军阵地攻击。周希汉旅长什么也没说,向前边走去。参谋长报告:一切准备就绪。”
他的信心也大了,和纵队失掉联系巳经两天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郏县战斗只剩这一隅之地,大炮离敌人碉堡只有几十公尺远,只须一声令下,解决郏县敌人。援兵也不须怕了。周希汉下令:“开始。”
炮兵射击,炮弹直出直入,炮弹从炮口里冲出来,冲破薄薄的墙皮,直接撞击敌人钢筋水泥的板壁,强力的震动和爆炸把敌人的重机关枪震哑了。敌人工事里外满是硝烟,只见从敌人碉堡里伸出一报长竿,上面挑着一方白色手帕,在硝烟中揺晃,表示投降。周希汉旅长命令停止射击。武廷麟举着双手走出来,一身一脸的灰土,表情痴呆恐惧,面无血色。周希汉旅长舒了一口气,肩上的重压顿时减轻了。活捉十五军军长武廷麟,全歼十五军残部三千多人。李铁军来晚了,他七个小时前进了二十里,只剩下最后的十-里,武廷轔停止抵抗了。周希汉旅长带着镜子登上郏县城墙。向西望去,只见敌人大部队蜂涌而来,平地上荡起滚滚黄尘。周希汉向参谋长说广命令三十团二营营长,把他的部队和骑兵撤过北汝河。”
通讯科长走来报告:和纵队联络上了,纵队现在鲁山南召店,召开前委会。纵队命令我旅协同十一旅在北汝河南岸阻击李铁军,立即派人把武廷轔押送到纵队:西下的太阳正照着人们的脸。部队撤出郏县城,司令部、部队、俘虏浩浩荡荡沿公路南撤。五十六北汝河两岸一片平野,只有西南方向是丘陵起伏的山地。纵队命令,在北汝河南岸阻击李铁军兵团。深秋了,但是北汝河流域的气候依然是温和的,两岸田野匕,蔗还没被砍倒,紫红色挂着白霜的甘蔗茎,密密地挤在一起,粗壮、丰满、多汁。褐色的土地上像灌了油似的滋润、肥沃。刈过的地里,丛生着野菊、紫苑,红蓼花迎着秋风开放。从河里不时袭来阵阵浓郁的苦艾香味,巴茅草像篱笆似的丛生在河岸边,保护着河床不被水冲刷。北汝河清彻透明,全身闪着细碎的鳞光,河水平缓地流着。从伏牛山的深山峡谷里奔跑出来,跑得精疲力竭,好容易到了平展的原野七,可以缓一缓气了,舒展开整个身子,平平地躺在大地上,轻轻地抚着两岸的细沙,激发出轻快的笑声。田芳望着这单调而迷人的景色出神。王屋山的影子已经消X,看不见析城山的青尖,望不见那森严壁垒似的山城,望不见从山拔的夹缝里流出来的活跃的溪流。代之以嵩山山脉光秃秃的土岭,现在到了北汝河流域,深人到中原大地的腹心,举目所及尽是平坦的田野,一直铺到大地的尽头,在天和地相接的地方变成一条细缝吻合在一起了。伏牛山隐没在苍茫暮色之中,河的对岸烧起了大火,拖长十几里路远,那是李铁军兵团野营。李铁军意图是:率十军、二十军赶钊临汝、郏县和武廷麟会合,以郑州孙元良集团的四十七军的一二四帅、一二五师经许昌赶来襄城,在临汝、宝丰地区阻止陈赓南下,寻陈赓主力作战。结果是陈赓连下临汝、郏县、宝丰、鲁山、南召、叶县、方城,全歼六十四师和十五军部,活捉军长武廷麟。孙元良没敢出动,陈赓过了北汝河,蒋介石计划落空。李铁军失去了十五军,手边只有十军、二十军五个师了!连长霍刚从闭部回来,他了解到兵团前敌委员会开会决定在縻西展开的大政方针,建立豫陕鄂根据地。这对从内线打到外线的兵团来说是头等大事,谋求一个立足点,一块阵地,以此为依托和蒋介石争夺屮原。为此要阻击敌人一天,保证兵团前委会作出决议。雈刚把全迮地段浏览一遍,工事紧靠北汝河南岸,弯弯曲曲地伸展开,挖出的新土泛着一股股潮湿的气味,耐霜的野菊、刺菜、木贼草、羽毛草成了战士阵地上最好的伴侣。人们三三两两在工事里抱着枪窃窃私语;一面警惕地望着河北岸的敌人。小战士王力拿出从家乡带来的洞箫,坐在工事上呜呜咽咽地吹起来。声音幽扬、纤细、委婉,好像是从人的心里抽出来的丝,随风激扬,虚无缥缈,扣人心弦。田芳一把将箫夺下来央求说:“王力,别吹了,把人心都吹软了,咱们算命吧!”他们俩一人采了一朵野菊花。淡紫色的野菊花,细长的花瓣,泛着一股清香的气味。他们扯着花瓣小声的数唠着:幸福,痛苦,幸福,痛苦……幸福……”扯到最后一个花瓣落到幸福上就是一生幸福,落到痛苦上就是一生不幸。花瓣一片片落到战士的怀里。此时的战士像心地善良多情的姑娘,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担忧着一生那难以预料的不幸遭遇。完全不像冲锋陷阵,冲上郏县城楼迎击敌人的模样,而是腼腆、温柔,满怀儿女情肠,表现得那么天真、幼稚,可爱。,田芳最后一个花瓣落到幸福上,王力最后一个花辦落到痛苦上。引起王力的感伤。他说广田芳,你是幸福的,你有梨花,有人想着你……”田芳说:王力,会有人爱你的……”王力说;“打起仗来,什么都顾不上,就是想着冲锋,消灭敌人,一停下来,心里就没着落了。我明白了,一个人需要爱人,对谁都不爱的人,这种人是不会为人民牺牲自己的。所以你打起仗来勇敢不怕死,因为你是用生命去爱人民。”
田芳说:别说了,王力,你是我们班最勇敢的人。因为我们是为人民而战的,为人民而生,为人民而死。死不可怕,怕死、自私,才是诂污了我们的人民和士地。当然,哪一块土地里都长莠草。”
田芳说:我愿意当麦子,冬天不怕冻,到春天最先绿起来,把整片地都染成绿色,到五月又是一片金黄,磨成粉可以蒸馒头,包饺子,多好啊;要么变成甘蔗,一身都是甜汁。”
霍刚走来广你们在说什么,不去抓紧时间休息?”田芳说:“我们在瞎扯,现在王屋山留在背后了,黄河留在背后了,我们到了伏牛山脚下,河南大平原上了!”
霍刚挤在战士们中间坐下来说:“想家吗?来,咱们唱歌,轻轻地。”
他们低低地唱起来,声音低而且沉重,不是用嘴发出的声音,而是从心底发出的沉重的声音:别了太岳,别了家乡!我们在你的哺育下成长,战斗使我们百炼成铜。
……连长和战士紧紧地挨在一起,唱着悲壮慷慨的歌子,怀念着家乡,怀念着亲人。倾吐着内心的向往。就因为这是在远离家乡的中原战场上啊!田芳问:大别山在哪个方向?”霍刚说广顺着这条河一直往东南去,到安徵正阳关并入淮河。淮河南岸就是大别山。”
王力问:“刘邓大军过的汝河是这条河吗?”
霍刚说:那是南汝河,离我们这里有四百里路。现在刘邓大军已经到了长江边上,蒋介石正调兵,准备对大别山围剿。李铁军就是蒋介石派来对付我们的。”
王力问:“我们怎么办?”
霍刚说:“我们处在大别山的外线。你们看。”
他站起来用手向东南一指,但是地平线尽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黑沉沉的一片。他说:“天气好的时候,应该看得见灯光,那里就是平汉路,从我们这里一直往东就是漯河,那是蒋介石中原战场上的最大的兵站基地。李铁军追我们就是怕我们到那里去,把我们赶得离铁路线越远越好。不然,蒋介石向大别山进攻,我们就会从他的背后揍他。”
王力问广上边开什么会?”
霍刚说广两种意见,有争论。司令员站在一边,政冶委员站在一边。”
王力说:“政委怎么老是跟司令员別着劲儿?他应当听司令员的。”
霍刚说:“大概他总觉着自己正确。”
田芳说:“司令员不见得不正确。”
霍刚说广那倒是,特别是打仗。”
王力问:“不会影响下边吧?”
田芳说:“不会的,决定权在司令员手里。政治委员好纠正人的脑筋,在王屋山挨雨淋的那天,司令员骂上帝把王尾山搬来放到我们前进的路上,政委立刻纠正,把司令员弄得十分恼火。司令员跟前非得搁一个这样的人吗?”
“所以要开会。”
霍刚说:“我们的任务是阻击李铁军。”
“期限?”
“一天。”
霍刚说广你们去睡吧!”“乇力钻进工事里。田芳不走,望着河对岸的敌人说:敌人没进村,在露营。估计拂晓前后敌人会有行动。我要一挺轻机枪,这时候轻机枪最咎田”霍刚答应了广好吧,你我各掌握一挺机枪,交叉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