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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看见千宴依旧裹着那件黑色大衣,我走上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轻声问她,“没睡吗?”
千宴点头,依旧是没有说话。
我又问她,“饿了吗?是不是需要吃点东西?”
千宴摇摇头。
我走到千宴面前,身子微微低下,看着千宴空洞的眼说,“今天我们去医院吧,把孩子堕掉,趁现在还来得及。”
千宴忽然惊恐的看着我,“为什么”千宴问。
“不是都知道原因吗?还是把孩子堕掉吧,别给自己增加负担,你还这么年轻。”
“不可以!”千宴突然甩开了我的手,怒视着我,手抚上微微隆起的肚子,对我说“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你要害死她对不对!”
“不是的,千宴!零埃,零埃他......”
“你找过他了,对吗?”千宴的声音忽然寂静下来。无辜的眼神让我不忍告诉她零埃的决定。
“他,真的,不要我了吗?”千宴声音颤抖,用不可置信的眼紧紧的盯着我。
我别过头,紧抿着嘴唇。
千宴一把抓住我,哀求我道,“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们的孩子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我的身体被千宴剧烈的摇晃着,她嘶哑道,“不可以,他不能这么做,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即将出生的孩子,名字,名字都已经取好了,莫离,你要不要听,我告诉你啊,你到底要不要听,你说话啊!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你在嫉妒我,你在嫉妒我!!!”
“啪!”
“醒醒吧,这一切都是真的!”我重重的打了千宴一巴掌,“我没有骗你,零埃,不要,无论是你,还是孩子,他都不要。”
“不会的!”千宴歇斯底里的叫,全身剧烈的颤抖,她喘着气,眼神恐惧的乱瞟。
“千宴”
“别过来!你别过来,我要去找零埃,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一定是你骗我,一定......”
千宴甩开身上的黑色大衣,慌张的跑了出去。
“等等!”我随她身后跟了出去。
我下了楼,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千宴跑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
释墨翟跟着我追了出来,他把羽绒服披在我的肩上,握着我冰凉的手说,“我陪你一起找”
我重重的点点头。
千宴说她要去找零埃,所以一定在零埃那里。我和释墨翟两个人来到零埃家门口,我使劲的敲着零埃家的防盗门。我对里面大喊,“开门,零埃,千宴是不是在你那,快开门,快开门......”
对门的邻居显然被我吵醒,他探出头对我们说,“别叫了,人不在,打从昨晚你们来找过他后,他就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那麻烦请问一下,看没看到有一个女人来这找他?”释墨翟很礼貌的打听。
“哦,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和他住在一起的女人,来过啊,不过叫了半天门后就走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问。
“不知道,谁知道她这大晚上的去哪了。是不是两人吵架了?”邻居很好奇的问。
“不是的,谢谢你。”我说完拉起释墨翟离开了那里。
冬日街道未免冷清了点,人烟也稀少的很。千宴能去哪里呢?
我给老大打了个电话,问他见没见过千宴。老大问我出事了吗?我说是,出了一点事,如果见到千宴的话一定帮我留住她,然后告诉我。老大说好,会帮你的。我随后又问,那零埃在不在你那?老大说没有啊,怎么了,两个人吵架了。我忙掩饰说没有,没有这回事。
挂了电话,释墨翟安慰我不要担心,千宴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的千宴啊,你现在在哪里,千万不要出事,真的不要出事。
我等了三天,无论是等电话也好,还是等有人敲门,我在家里不安的走来走去,我咬着指甲,头发凌乱的也无心打理。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起,老大的声音宛如捆绑了千斤重的铁块,他在电话的那端对我说,
“莫离,来一趟吧,千宴现在在医院!!!”
我的千宴出事了,她果然出事了!!!
放下老大的电话后,我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赶到医院,看着走廊尽头的老大面色沉重。
“老大,千宴现在怎么样了?”我略微紧张的问他。
老大摇摇头,没有开口。
恰巧身边两个从千宴病房里出来的护士路过,其中一个说,
“诶!真没见过这么惨的,”
“就是,你看看,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现在的流氓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七八个男的****一个!”
“你知道吗?那女的送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而且她嘴里还一遍一遍的喊着孩子。看来现在肯定是保不住了!诶!......”
“还保住孩子?将来能不能生还是回事呢!真是够惨的,作孽呀!......”
我把头缓缓转向老大,声音像灌了铅一样,被压得轻的不能在轻,我问他,“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老大在我的眼前,艰难的点点头。
顿时,我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空白的大脑让我险些站不稳,我湿润了眼的泪水一瞬间不可抑止的往外流。
我的千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零埃给你幸福,是我不该让你去堕胎,是我不该没看住你,都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瘫坐在地上,用双手捂着嘴,紧咬着嘴唇,不想让它发出任何声音。老大抱住我,把我圈在怀里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千宴要承受那么多,为什么,她不该,她不该不幸福的,为什么......
我守了千宴整整三天三夜,她在昏迷,她一直都在昏迷。有的时候,晚上她会突然在梦里叫孩子的名字,她叫那个孩子“零爱,零爱”,她一遍又一遍的唤那个孩子,直到她的眼角划出泪水。
释墨翟晚上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开灯,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顺着凄惨的月光凝视着千宴,蓝色的微光打在她的脸上,无尽的苍凉让她看起来格外静谧。她像突然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玩偶,安静的躺在那里,甚至是没了呼吸。
释墨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对我说,这不怪你。
我仰起头,看着释墨翟微微紧蹙的眉说,不,怪我,如果我没让她去堕胎就好了,如果不是我逼她,她就不会那么晚跑出去,也就自然不会出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老大告诉我,他找到千宴的时候,她正躲在废弃的仓库里低声的抽噎,她身上一丝不挂,全身上下都是伤,下半身的血混着地上扬起的尘土。她抱着头尖叫,她打开老大的手,不停的向后倒退,她尖叫着说你别过来,别伤害我的孩子......
我把脸埋于释墨翟的掌间,啪嗒啪嗒的泪水潮湿了他的掌心。我说墨翟,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千宴和她的孩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在梦里,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她说,莫离,别哭,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谢谢你,如果我没有认识你,我也不会曾经有过那么幸福的时刻,认识你,是我一生中最无悔的事。莫离,我要走了,我的孩子在召唤我,如果还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在做姐妹,在做彼此的家人,再见,保重......
冬天刺骨的寒风将我吹醒,病房里大大的对开落地窗被人打开,寒冬的冷风忽忽的向温暖袭来,我抬起头,看见两边的窗帘扬起像海帆一样的白。我走到窗边,向下俯望。我的千宴,似白莲一样,安静的盛开在血红的泥沼中。她的唇边,挂着温暖的笑。
她,死了......
千宴出殡的那天,零埃没有来,我和释墨翟还有老大,我们三个人站在火葬场,看着千宴的身体在火中一点一点消失,跳跃的火光中,她的笑仿佛还在扬起。
释墨翟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的眼里,只剩下没有颜色的灰。
千宴,如果真的还有来生,我会做你的家人,而不是你的姐妹,我会保护你,爱你,我会让你为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然后一家人坐在温暖的地毯上,看雪,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千宴的骨灰被我撒在了临海的一个小城里,千宴曾经在地图上对我说过,那是她的家,是她的故乡,她累的时候,就很想回去,回到那里,她说她喜欢看海,因为它总是能带给她安静。
回去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零埃。听老大说,他从和千宴分手到现在的这一个月里,一直忙碌着录歌,发专辑,举办签唱会的事。我对老大说,我要告诉他,告诉他千宴为什么会死,告诉他千宴死的时候嘴角还一直都挂着笑容,很幸福的笑容。
老大只是叹了一口气,哀声道,报应,都是报应。
我站在刷了红油漆的格子玻璃电话亭里,拨通零埃的手机,我对零埃说,千宴死了。零埃说知道,看到报道了,她上了电视。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她要死吗?你知道为什么她会被人****吗?告诉你,是因为你,因为她曾经在酒吧里用酒瓶狠狠的砸伤了那个打你的男人。都是因为你,她才会被人报复,她才会自杀的,都是你,都是你......
我看着对面玻璃的自己嘴角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嘟嘟嘟......电话这端响起了茫音。
我冷笑。零埃,你怕了吗?真是活该!活该!!!
撂下电话,看着玻璃里陌生的自己,开始惊恐。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是想伤害别人,我不是想让零埃后悔,我只是希望零埃说声对不起,对千宴说声对不起,仅次而已,仅次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大家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一夜不眠的我站在阳台上狠狠的抽烟。我看着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内心一片空洞。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也不知道我该怎样在去幸福,我最重要的人,都要离我而去。在这寂静的平安夜里,我的眼睛里忽然下起了雨,它们是六月的雨,寂寞的雨,徘徊在温暖与炎热的雨,它们温暖而又灼热,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没有温度的皮肤。我的心,低若寒冰。
我拉起身边释墨翟的手,对他说,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释墨翟声音轻柔说,马上,就要有新的开始了。
我说,山坡后面的熏依草田明年还会开吗?
释墨翟说会的,因为雪融化了之后就会是春天。
春天,是希望的带名词。
“现在为你紧急报告一则新闻,在我市XX街道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据警方透漏,杀人持刀男子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将伤者桶了十八刀,目前受伤男子已经被送往附近医院救治,下面为你报告另一则新闻......”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外景主持人仓皇的声音。手机响起,老大在电话的那端对我说,零埃出事了,他杀了人!!!
受伤男子的家属说,人没死的话,只要肯给他们五百万,他们就不让零埃蹲监狱,否则,让他在里面吃一辈子牢饭。
我一个人前往,作为零埃的家人去探望那个可憎的男人。他的家人在急救室外呜呜的哭喊着。到了那,我一言不发。其中一个年纪约五六十的老头说,我是他的父亲,我微微低头,表示慰问。
“你想怎么办?”一个体形臃肿的女子脸上架了一副眼睛,她很仇视的看着我。
“你是......”
“他老婆,我问你呢,你想怎么办!我丈夫不能就死得这么冤。”
“我知道,”我打断她的话“医药费我会全部负责的。”
“什么?你以为我们是乞丐,这么点钱就把我们打发了,告诉你,如果不给我们家属赔偿五百万,你就等着你爱人蹲监狱蹲一辈子吧!”
我转过头面带微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已经让我学会了隐忍。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对五六十的老头说,
“真如这位小姐所讲,只要肯赔偿五百万就可以了吗?”
老头为难的点点头。
哼!什么家人,说得好听点是家人,说得不好听就是拜金奴,连自己爱人和儿子的生死都可以不顾,居然还敢说什么一家人,人类呀,有的时候还真是可悲到了及点!
我继续微笑,或许是我的态度过于从容,让他们两个感觉异样,于是便没在和我多话。
我开口,“没问题,如果病人没死的话,我就补偿给你们五百万。”
话说完,我转身离开。
齐堇然曾经说过,无论是我和释墨翟是谁先离开谁,我都会的到那一千万。我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有多么卑鄙,多么的可耻。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丢下零埃不管,我做不到。
圣诞节的夜晚,街道里异常的安静。两旁的商店都打佯熄了灯,公园里的喷泉还在洋溢着水花,水底的彩光映得水体五颜六色。不远处的教堂传来孩童祷告的声音,街道两旁的树木,缀上了亮眼的星星。我拉着释墨翟的手,停在了喷泉前。
“有心事吗?”释墨翟声音温柔。
我的嘴角微微扬起,“墨翟,我问你,你为什么当初没和齐堇然走?”
“哪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了,因为我总是想你,即使进在咫尺,也还是好想你。怕一不注意,你就会逃走,逃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我真怕现在如果不紧紧抓住你,以后就会在也没有机会留住你。”
我仰起头,眼中闪着泪光,我把手伸进释墨翟的上衣口袋里,真的好温暖。我将手抽出,微笑的看着释墨翟,对他说,“对不起,我没能答应齐堇然,一直爱你到你不爱我,对不起。释墨翟。”
我展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而后转身离开。
墨翟,你不会了解,当我亲口讲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口到底有多痛。我问过自己,如果那时在医院,你真的死了我会怎么办,告诉你,我会陪你一起去,因为那个时候,你就是我的全部。可是现在不可以,因为还有人在等着我,他一定在像我当初期盼过你那样的期盼着我。
我在巷子的拐角处停住,回头望着站在原地的释墨翟。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墨翟,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看明年的熏依草田了。我知道为了今天,我们都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和努力,可是到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千宴已经离开我了,我不能在失去零埃,朋友也好,喜欢的人也罢,我现在都不想在去讨论,我只知道,当我看见零埃泛了黄的相册里装得满满的都是我的照片的时候,我就决定,在也不会像抛弃千宴一样抛弃他。我喜欢你,虽然从未对你讲过。但是我不能在看零埃痛苦,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我要去赎罪......墨翟,熏依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只可惜,我们相遇得太晚,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不该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只是我们都同样相信奇迹。我相信奇迹,因为我遇见了你,谢谢你,我曾经,真的很幸福,因为你给我的,不仅是温暖,而且还是一个家。我想我会想念你一辈子。再见,我爱的人。”
再见,我爱的人,我一生中,唯一爱着的人。
“少爷,该回家了。”老管家的声音在释墨翟耳边响起。
释墨翟将手里的信折好,从新放回了口袋里。他最后一次向我远去的方向张望。
我躲在墙后,紧咬着嘴唇,直到温热的粘稠液体在唇边开出灼人的花朵。我的释墨翟,真的,就这么和我说了再见。再见......
我去银行取钱的时候,齐堇然给我打来电话,她嘲讽的口气说,我还真以为你多有骨气呢,想不到也是普通人一个。不过还真的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墨翟就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我麻木的挂了电话,走出银行。
我来到医院,看着鼻子上架着眼睛的臃肿女人欢天喜地的告诉我,他丈夫没事,他丈夫可以活下去。
我不知道她是为了他的丈夫还活着而高兴,还是为了我即将要补偿给她的五百万而高兴。
我皮笑肉不笑的对女人说,恭喜。
“钱呢?”那女人开门见山。
“在银行,我要确定他明天真的会出来才可以把钱给你们。”
“你放心,现在我丈夫没事,我就一定不会在告他了。真的是五百万一个子也没少吗?”
“一个子也没少。”我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女人拍手喜气扬扬的。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开始不断的做着同一个恶梦。在梦里,我看见零埃被关在了一个大笼子里,我伸手想要救他,我叫他,他却听不见,他一直低着头,绻着身子,任凭我怎样叫唤他他都不理。渐渐的,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周围的光芒也越来越少,我拼命的叫,我拼命的伸手去抓他,可是我却抓不到。最后,我的眼前就只剩下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瞪大了眼,望着天花板发呆。额头上的汗液滴落到枕头上。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刚刚那惊悚的一幕是真实存在。
我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三点五十一。
零埃,明天就会回来了吧。我心里暗暗安慰。但是心底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却像一株枝藤一样,慢慢缠上我心事重重的心,它们把它勒得紧紧的,好似喘不过气。
我放下水杯,回屋换了身衣服,不安的赶往医院。
当我出现在病房门前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的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个男人的氧气瓶的插管。
“你在干什么?”我大声制止。不能让他拨掉,如果那个男人死了,零埃就真的一辈子也救不出来了。
黑影看见我后,身子微微一愣,而后他摘下口罩,眼神复杂的盯着我。
“零埃!”怎么会是你!!!
“你在干什么零埃!”
“你看不到吗?我不能让他活下来,”零埃的手紧紧握着那根细细的插管。
“零埃,别这么做,不值得。”零埃,千万别这么做,你不要你死,真的不可以。
“你说的没错,”零埃的声音开始颤抖,“是我的错,是我害死千宴的,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和千宴都会很幸福。”
“不是的零埃,你别这么说,真的不关你的事。”
“别骗我了,我都明白,莫离,我没能答应你,给千宴幸福,你说得没错,是我不爱她。那天你问我,如果怀了我的孩子的人是你,我还会不会不要,其实我想告诉你,我不会不要,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你。”
“但是现在,我没有资格再去爱你了,不仅仅是因为千宴的死。对不起,无论是你还是千宴,我最后也只能给予这样的结果。”
“零埃,你别这样做,我不怪你,千宴也不会怪你,你不可以离开,不可以。”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原来还没有流干,我求着零埃,求他别放弃自己,求他别离开我,别像千宴一样,离我而去。
楼下忽然传来了警车的鸣叫声,它们响亮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
零埃望着楼下,口中喃喃道,“来了,逃不掉,我们都逃不掉,一起死吧,和我一起死吧!”
“零埃,不要!!!”
滴答,滴答,空气里只剩下钟表急走的声音。我看着零埃手中细长的导管,瘫坐在地。
都疯了,我们都是疯了,都是疯子,全世界都是疯子!什么幸福,什么爱,全都是疯子的言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们都那么的相信,也都那么的期待,但到最后,全都是梦,是疯子的梦,是疯子的梦!
“好了,现在我可以走了,我可以去见千宴了,我要去跟她说声对不起,再见,莫离”
零埃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枪,对准自己的脑袋“砰”的一声,血肉模糊!
一切,都结束了。
......
莫离,我问你,你害怕自己一个人吗?你害怕孤单吗?
一个来自遥远的声音在梦里呼唤。
我,不害怕,因为,我一直都一个人
我睁开眼,清晨的第一屡斜阳射进我的窗子。护士见我醒来,开心的问我,“好点了吗?”
我看着纯白的房间问她,“我怎么了吗?”
“你呀,都昏迷一个多星期了,还真担心你醒不来呢!”
“为什么我会昏迷?”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你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警察说你受得惊吓太大,不过说真的,亲眼看见有人在面前用枪自杀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年轻的护士好奇的问我,脸上显现出害怕的神情。
“我忘记了。”
“哦,这样啊,真对不起,不该和刚好的病人说这些的,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恩铃。”护士微笑转身。
我下了床,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院。
我推开老大酒吧的门,看他一个人在白天的酒吧里站在昏暗的吧台后擦着杯子。他一如既往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安心。
我走进去,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他的声音也像从前一样,让人心情平静。
“要喝些什么吗?”他低着头不停手里的活。
“有新调的吗?”
“没有”
“那就来杯‘彼岸’吧。”
我把老大刚刚调好的‘彼岸’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彼岸’独有的燥热感像火一样的浓烈,它顺着我的管道灼伤着我的胃。
我放下酒杯问老大,“就算是零埃没有杀死那个男人,你也会杀死他,对吗?”
“为什么这么说。”老大依旧低头,没有看我。
我嘴角荡起淡淡的笑。“因为我知道,千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零埃的,而是你的。”
“......”
“老大,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却还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吗?因为我想让千宴幸福,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
“今天来我是向你告别的,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不会撒娇的人,也都学不会。这个城市给予了我太多的故事,我想,我不会在回来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人,值得我在去留念的了。老大,你要保重自己。莫离一直都很感谢你,因为你一直像兄长一样的照顾我,如果以后还能再见面,我希望,那时我们都不是一个人。再见。”
我最后一次站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望着街道两旁过往的车辆闪烁着亮丽的尾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要走。
从今往后,这个城市的喧嚣都以和我无关。
其实当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已经没有电很多天了。我回到家充电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收信箱已经全部收满。我逐个打开,却发现里面全都是释墨翟的话。
总共一百五十三条短信,我打开,只看了第一个,上面说,
“莫离,这是最后一条短信,我明天会去纽约,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齐堇然已经把事情的全部都告诉我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对凡事都不想低头,所以你才宁可选择放弃我去拿齐堇然给的一千万,而不向我开口。我不生气,不管你是不是喜欢零埃,对于我来讲,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的航班是明天下午四点起飞,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们还能一起去看明年的熏依草,那就来找我,我会等你。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好自私,因为从没对你说过喜欢你,但是莫离,我爱你。”
我看着手机上的屏显,已经是三天前的日期。
都来不及了,明明都还没来得及过。
今天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是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的第一天,我的房东太太是一个很好的老女人。她为人很热情,对我也很好。她说我像她的女儿一样,都安静的让人心疼。
这个城市很普通,普通到了没有过多的喧嚣。当然,也没有我想看见的摩天轮。一提到摩天轮,我便想起了隐优,不知道这三年来他过的怎么样了。还是在等待着齐堇然吗?或是说,她已经和释墨翟在一起了。
这三年的时间里,我走了不下十五个城市,我一直到处漂泊,一直到处流浪。偶尔我会去千宴的故乡,对着犯着白浪的大海思念她。我现在喜欢上了摄影,所以身上总是会挂着一个一万多块的照相机。我记得,去年在边城的时候,我的相机差点就要被人打劫。幸亏那个时候有一个小我很多,十七八的少年出手相救。他对我笑着说没事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零埃的影子,我拍掉身上的泥土,说没事。然后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很清纯的小女孩,那女孩头发很长,额头前面剪得是齐刘海,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什么都很好奇。我知道,乡下的孩子都很纯真。作为回报,我决定为他们照一张照片,临走的时候那个少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把相片给他们,我说等到我回了家,把它洗出来再邮给你们就可以了。火车开动的时候,少年往我的手里塞了一串用晒干的茉莉花骨朵穿成的手链,他说,他将来一定会来我的城市找我,因为他要我当他们结婚时的见证人。我笑着说好,一定会等你们的。
我回到那个城市后,把他们的照片洗出来,然后用一张很简单的信封把它邮往了那个小镇。在信里,我什么都没说,只留了一张空白的白纸。于是没过多久,我便离开了那个城,继续我的流浪。
我现在不在去酒吧打工,因为我的吉他已经坏了弦,虽然只要我复很少的钱就可以把它修好,但是我并没有那样做,因为有些东西,即使修好补好,感觉也会和以前不一样,所以一向不喜欢留念过去的我,选择了新生。
虽然是选择了新生,但有些时候,也还是会把值得纪念的东西留在身边。例如说,零埃的相册。
火车沿途旅行是很枯燥的,听歌,睡觉,看风景,对于我来讲,都已经味同爵腊,惟有零埃的相册,能让我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段。
零埃的相册里,几乎全都是我的照片。我睡觉的样子,我生气的样子,我一个人抽烟的样子,我哈哈大笑时的样子,我不开心摔东西时的样子,和,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哭泣的样子。
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的自然。原来我所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就像我不知道,隐优以前为了我曾经动手打过释墨翟。奚落在我离开那个城市的时候,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告诉我,其实隐优,曾经想带我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释墨翟没有齐堇然的地方。那时我问奚落,是不是喜欢隐优。奚落流着泪说是,一直都很喜欢,只是太胆小,所以不敢对他讲。
我们都是好孩子,没有谁不被上天所宠爱,只是我们都太自卑。
离开那座城后,我在疾驶的火车上丢掉了自己的电话卡,和过去潇洒的说了再见。有的时候一到夜晚,我看着一直没有亮光闪起的屏幕也会莫明的失落,如果释墨翟真的打电话给我,我却接不到,然后我们,就又错过了一次。
人的一生,到底能错过几次?
思考完这个问题后,我熄灭了手里的烟,踏着拖鞋坐到电脑旁和不认识的人继续聊天。我的网名叫“仲夏”,一个看起来,十分明朗的名字。其实我只是想证明,我在那样一个让人狂燥不安的季节里,认识了零埃和千宴,同时,还有释墨翟。
因为我很少回答他们的问题,所以很少有人喜欢和我聊天。人少并不代表没有,一个叫作“晴空”的人就很喜欢和我聊天。我起初一直以为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但到后来,他把他的照片在电脑上给我发过来后,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很清爽的大男生,从某种角度也可以理解为,他有一点点像女孩子。
他的头发不是很长,但却总是遮挡住大半边脸。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到我在的城市里出差。我问他,你是做什么的?他说服装师。我说不可能吧,他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你看起来像未成年。然后他就在电脑的那一端给我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符号。我无奈的笑,起身去厨房冲了杯咖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对我说了再见,理由是,睡晚了对皮肤不好。
我来到卫生间的大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大大的黑眼圈,心想,原来我已经过了十九岁了。
天明的时候我向房东退了房,房东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她很关心的问我下面要去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看今天的火车票是通向哪里的吧。
我就是这样很随性的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时间不长,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惟独是相册里的照片量增加了。有的时候我会把照片复上自己的语言邮给需要它杂志社,然后我就是以这样微薄的收入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心在的城市。
已经忘了今年是熏依草开花的第几年了,我突然想要回去看看。
当我再次踏下火车,被这种只有南方的城市才会有的闷热感所包围的时候,我才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我又绕了一个大圈。
路过艺格曾经让我点朱砂痣的那面墙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一个依旧穿着纯白色的棉质裙的女孩,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挡在那面大大的墙壁前,她的眼睛依旧充满了光彩。她把手中的刷子掉在了地上,对正在伫立的我说,喂,麻烦把它拣起来给我好吗?我把它拣起,递到她的手边。她好似在犹豫,她问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她的话刚说完,一个约五十岁的老女人出现,拉着她的手对我说,我的女儿有间歇性的精神病,你别在意。说完,便拉着她往和我背弛的方向走去。
艺格回头,对我明媚一笑,而后摆手对我说了再见。
我又来到了那片被山坡遮挡住的熏依草田,看着荡漾着梦想与希望的熏依草,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唤我,
他说,莫离,我回来了。
我折下一枝熏依草,放在鼻下轻轻的嗅。
如果,那不是幻觉该有多好。
莫离,我回来了。声音继续在耳边回荡。如此是真实,如此的渴望。
在也不会离开你了,因为一直爱着你。
我的手开始轻颤,转过身,却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在金灿的阳光下对我微笑。他的发上闪耀着光圈,他的微笑,像人间的四月。他让我想起了威尼斯的水,他的名字,叫释墨翟。
我回来了。他对我说。
已经枯涸以久的泪水潸然而下,我想紧紧的拥住他,在他的耳边,低声对他说:谢谢,承蒙不弃。
但当灼热的阳光刺伤我的眼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两手,空空如也。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孩童般稚嫩的声音,他们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低声吟唱:
青春的方向不该执卓
这一刻
谢谢你对我的
承蒙不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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