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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到的零埃,他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额前的刘海遮挡住眼眸,扬着好看的下巴,眼神迷离。他一个人坐在没有人的白天的酒吧里,静静发呆。
我坐在他位置的旁边,点燃一根烟,同他一样,看着前方。
零埃开始和我说话,他问我最近过得好吗?
我说好,很好。
他又问,释墨翟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我说没有,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零埃停止了说话,于是我们又那样的静静的坐着,看着前方。
还像以前一样,抽那么多烟,不是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这样吗?零埃和我断断续续的接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唇边点燃。对零埃说,因为我现在心情就不好。
零埃拿走叼在我唇边的烟,放到自己的唇上,说,女孩子别抽那么多的烟,对身体不好。
那千宴呢?我声音异常冰凉。她就可以不好吗?
零埃吐出一口烟,把杯中剩下的液体灌下。他问我,你都知道了。
我说是,我都知道了,她把全部都告诉了我,包括你们共同的孩子。
你要那个孩子吗?我声音略微颤抖。
不知道。零埃声音平静。
你需要我怎么做吗?零埃问。
我希望你,可以给千宴幸福,因为她爱你,如此的爱你,卑微的爱着你,残酷的爱着你,比爱生命更加的爱你。
你呢?你不爱我吗?零埃的声音像席卷着海底深蓝的冰凉,他说,你呢?你不爱我吗?
对,我不爱你。我面容平静,声音没有掺杂一分感情,我对他说,我不爱你,从来都没爱过你。
零埃开始对我笑,像是嘲讽着他自己也像是在嘲笑着我。他说,好,我答应你,给千宴幸福,让她快乐。
给她幸福,给她快乐,这样就好,这样,大家都会快乐,都会快乐......
走出酒吧后,我牵起释墨翟的手,对他说,今后你在也甩不掉我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人可以在去依赖了。
释墨翟把我的手放到他的外衣口袋里,在深秋里的季节里,给了我可以支撑下去的温暖。
我望着很蓝很蓝的天空,忽而感觉,秋风萧瑟。
千宴的脸上渐渐有了可喜的笑容。她辞去了理发店的工作,专心在家研究关于怎样护理婴儿的常识,她每次从街里回来后都会买回来很多很多的外国婴儿的海报,然后把它们贴在白刷刷的墙壁上。她像所有为孩子的即将降临而感到欣喜的父母一样,每天抚摩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在感觉到了有生命的迹象后,嘴角便会不自觉的荡漾起幸福的笑容。
千宴在怀上零埃孩子的第四十五天后,把自己一直以来都乱糟糟,蓬松松的卷发拉直剪短。虽然千宴的身体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不一样,但是她还是很早的就把只给孕妇穿的粗布麻衣套在了身上,然后每天都在镜子面前欣赏一番。千宴把以前所有的红色高跟鞋都丢在了某个下雨的天气里,然后那些鲜如血液的颜色的鞋子就那样狼狈不堪的躺在垃圾筒的旁边,被城市污泞的雨水打浊,掩埋。
千宴说她想要忘记自己的过去,所以她选择了把所有样式过于露骨的衣服,裤子,内衣,都统统的从她的世界里清除出去。仿佛像是从没有过一样,不着痕迹。
千宴的嘴里常常会哼唱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它们伴着案板上清香的葱花香,从厨房的木门后,时不时的传来。像是一首祝福之歌。
千宴开始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教导我以后自己住的时候要多看天气预报,不要染上那些很恶劣的流行疾病。我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就会笑得异常纯真的对她说,我知道。然后我问她,现在的千宴快乐吗?千宴将挡在眼前的刘海别在耳后,笑着对我说,是,现在的我,很快乐。
快乐就好,因为你是好孩子,所以要得到自己本就该有的幸福。
我的千宴,现在在快乐着。
零埃把千宴接走的时候,千宴和我紧紧拥抱,她说,我的莫离,谢谢你。然后她的泪就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擦掉千宴脸旁的泪水,掐着她细致的脸蛋说,不要对我说谢谢,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零埃把千宴所有的东西都搬离了这里,就连帖在墙壁上的婴儿海报也一并拿了去。他搂着千宴弱小的肩头对我说,放心,我会让千宴幸福的。我说那你就一定要说话算数,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千宴抹着泪破涕为笑说,谁要你多管闲事。
搬家公司的微型车在楼下着急的鸣喇叭,千宴把房门的钥匙放在鞋柜上后就转身下了楼,对我摆手。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的。千宴在车里大喊。我在阳台上微笑点头,和他们一样摆手再见。
等在回过头看向明亮了很多的屋子后,顿时感到了心里全是空荡荡失落感。然后便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站在风口将它点燃。
释墨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电视里刚好播放着《花样年华》。我坐在地板上的橘红地毯上,边喝酒边抽烟。释墨翟把倒在脚边的啤酒易拉罐瓶扶正,问我,是不是饿了。我随意的点点头。然后他就拎着从市场上买回来的生食拿到厨房里加工。
释墨翟白色的棉质毛衣将他宽厚的肩膀勾勒得异常温暖。我放下指间夹着的烟走过去,从后面将他抱住,侧着脸,静静的用右耳贴住他的白色毛衣,然后感受着皮肤间传来的温热感。
如果,我可以就这样的拥有,或许,我就不会在孤单......
我开始喜欢在不眠的夜里看光碟,直到第二天的早晨第一屡阳光肆意的射进我的眼。然后我在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白刷刷的天花扳发呆。
早上七点钟的时候,释墨翟会早早的起床把我昨晚弄乱的客厅收拾一遍,然后去厨房给我弄早餐。他八点来敲我的门,我趁他近来之前闭上眼睛,释墨翟打开我的房门,安静了片刻后,又重新将它关好。我忽然觉得大脑好沉,于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已经不记得是几点起来的,冲了个比身体常温低几度的热水澡后,又走到阳台趴在横梁上抽烟。
街道上的人都已伴着五点的夕阳踩在了回家的路途上。我看见偶尔经过的几个女生穿着附近学校的制服,她们谈笑风声,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小事或是某某明星的八卦绯闻。骑着自行车的工薪阶层们,都会把很多很多颜色不一的,看起来不太新鲜的蔬菜放到旧车轮前的生了锈的铁车筐里,一路上叮叮咚咚的穿梭于街道的胡同和巷口。然后就是永远看起来都那么冰冷,用铁皮做成的被人们称为汽车的东西不停的按着喇叭,在拥挤的街道里艰难前行。里面的人,都不耐烦的到了及点。
释墨翟说老大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还去不去上班了。因为我在千宴走了之后就没在去上过班,算起来的话,应该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我说我不知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以后在说。
于是释墨翟便问我,那你现在想做些什么?
我懒散的仰起头对着蓝天,沉闷的叹了一声气。谁知道呢。
释墨翟说,我现在才发觉,原来我一点也不了解你。因为你总是在变,像深秋时节的雾,随意的弥漫,随意的消散。
我用烟头在脱了皮的墙围上画着圆圈。对释墨翟说,我只是神经质的时候比一般人时间长了点而已。
释墨翟把我的被子叠好放到柜厨中,破坏着我的发型对我说,如果在不出家门,你非要发毛了不可,今天晚上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臃懒的说,好,反正我也睡醒了。
释墨翟把我带到了一处没有生长任何植被的空地上,我看着离我们都很远的霓虹灯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
释墨翟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向不远处的前方跑去。虽然天很黑,这里还没有灯。但我还是能借着月亮暗淡的光看见自己身边的东西。荒芜的大地上反映着土黄色的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空旷感让我没有安全感,甚至感觉到了有些微的恐慌感。有的时候,往往空洞,更能引人犯罪。
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便冲着释墨翟跑去的方向叫喊。喂!到底还要不要回来了,怎么那么久。
马上就来了。释墨翟的声音隔着空气这一介质向我传来。
我拉上衣服的拉链,在容易让人受伤的深秋里把自己紧紧裹绑。我望了一眼这四周给我以诡秘的感觉的地方,不想在多等一秒,哪怕一瞬间。释墨翟,你再不回来我就自己回去了。我对空气大喊。
没有回声。释墨翟。我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声。难道......!我的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难道释墨翟他出事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脚下刚迈出一步,就听空中轰的了一声,大片五颜六色的光填补着我眼球的空白。
为什么,这里会有烟花。
我愣在原地,仰头痴痴发呆。
喜欢吗?释墨翟站在前方,张开双臂。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释墨翟微笑。
我站在原地,幸福的笑着。
以为我这么容易感动吗?才不喜欢呢。我故意拿着官腔。
不喜欢没关系,因为我下面做的事,一定会让你爱上我。释墨翟自信非常。
我摆出一副本人可不是那种看韩剧看到可以哭的人。释墨翟指着我身后,对我说,莫离,你看。
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天空突然像映了雪一样的白。清澈的水泛着白花从地上飞丈而起,水沿垂下的水珠围成了半圆的弧度在空中聚集,然后纵横交错的纷纷洒落。释墨翟的身后是烟花乱舞,我走近他,隔着一层如用水连成的珠帘去找寻他。我的手穿过灵活的水体,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慢慢的寻向释墨翟。释墨翟在珠帘的另一边,伸出手,于我掌心慢慢缝合。指尖相遇的那一瞬间,灵活的水体仿佛顺着肌肤渗透到血液里,带来了莫明的快乐感。释墨翟手掌错开,与我十指相扣,拉起我,像带新娘逃离神圣的婚礼一样带我逃离。
在烟花最灿烂的时候,在喷泉交织着梦幻与感动的时候。释墨翟洋溢着明朗的笑,带我从美丽中逃离,他让我看到,我们的结局,永远都是美好。
......
千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上午十一点的阳台上抽烟。虽然有点冷,但是室内的暖气足够和即将到来的严冬相对抗。
千宴约我出去给她未来的宝宝买衣服,我说又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买呀。千宴说没关系,我们只买中性化的衣服。我说难道你要把你的孩子也变得像我一样和人妖没什么区别吗?千宴笑着说那有什么不好,反正现在人都看不出性别。流行。
我和千宴有半个月没见,当她出现在闹市街区的时候,还是穿着那件麻布裤衣。我对她说难看死了。千宴不在意的一笑,说,才不是呢,这是我穿过的最温暖的衣服。
曾经看过一个作家的书,忘记是谁了。她在书里说,孩子是给予父母新生的力量。
我想,或许现在的千宴就是新生的。
千宴拿着婴儿的小衣服往自己的脸上噌,她说,我将来的孩子,一定会很健康。
我说会的,因为他(她)有一个好母亲,所以他(她)一定会很健康的。
傍晚离别的时候,千宴把刚刚在街里买的卡通婴儿挂链递到我手里,她说,莫离,等我的孩子出生后,我一定要他(她)叫你妈妈。
我笑着说好,不过我可是个穷妈妈。
我回到家的时候,释墨翟正在准备晚饭,我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释墨翟说,火锅。我惊讶,你喜欢吗?还好。释墨翟答。
两个人的火锅吃得异常冷清,整个屋子里只听得见电磁炉翁翁轰响的声音。没什么话好说,也只能闷着头吃。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结束了这顿并不丰盛的晚餐。
我坐到客厅的地毯上,打开DVD机,看那些白天租来的影碟。释墨翟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水柱涓涓的流水声仿佛让我回到了很久前那个还不至有我一个人在的家。那时我和父亲也像现在这样裹着很厚的毛毯在客厅看电视,母亲在厨房收拾着碗筷。厨房昏暗的灯光打在释墨翟的身上显得异常温暖,我突然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有了一个家。一个可以用无言来替代一切解释的家。
释墨翟回过身,从厨房里走出来,看我一直盯着他,便用手像抚摩一个安静的小猫一样抚摩着我的短发。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白茔茔的雪花,像是从异色的国度飘来的祝福。释墨翟转过脸,望着窗外对我说,你看,下雪了。
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与释墨翟,一同度过的第一场。
有的时候,相遇就预示着离别,一同就预示着过往。
就像此刻的我们,都以成为昨天的过往。
齐堇然,回来了......
释墨翟,我问你,如果哪天你想起了以前的全部,你会不会离开我?
不会。
为什么?
因为......
齐堇然的到来并没有让我有多惊讶,她站在我的面前,对我展露了一个完美的笑容,她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是在告诉我,要把你的东西归还给你,把你的释墨翟,物归原主。
“一千万,明天我就会把这些钱存入你的帐户,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一直照顾墨翟。”
“如果我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帮你呢?”
我对坐在沙发对面的齐堇然发问。
齐堇然优雅一笑,“你会的,因为你和我一样,都不喜欢骗自己。墨翟不是你的,所以当初,你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弃,因为你知道,他不属于你。”
“如果我说,现在我不想放弃了呢?”
“你也说,是如果。世界上可以如果的事有很多,但是真的可以改变的,却没有。”
齐堇然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沾着寒冬的冷。她说,我不会的,因为我们都不喜欢骗自己。
我不喜欢骗自己,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以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释墨翟不是我的,所以,我的如果不会改变。
齐堇然走之前把一个透明玻璃瓶放到我的桌面,她说,“墨翟从小到大都很喜欢收集瓶子,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特意跑去巴黎的玻璃瓶制作场为我定制水瓶。我希望,他的喜好没有变。”
小小的玻璃瓶里盛着半捧紫色的液体,我知道,那是熏依草的颜色。
我趴在阳台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看着断断续续的白雪,内心一片苍凉。
原来,我还是一个人。
释墨翟回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玻璃瓶,笑容明媚但却安静。他把它放到上衣的口袋里,然后紧紧握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释墨翟又像以前一样,笑得很安静,很安静。
我把释墨翟的东西打包,放到了一个不透明的纸袋里,像遮住过往一样,把它们统统遮挡。
我对释墨翟说,“回去吧,明天。不是已经都想起来了吗。”
释墨翟低下眼。“你都知道了。”
“恩。”
“什么时候知道的。”
“烟花那天。”
“是我掩饰的不好吗?”
“不是,因为你的笑,又想以前一样,明媚的想让我为你哭泣。”
“不能在一起吗?”
“你有你的未婚妻,我有我的生活。想起来了,就是要结束的时候了,我现在想明白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认识。”
“......”
“墨翟,晚安。”
墨翟,晚安。要好好的睡一觉,因为明天,雪就要停了......
释墨翟走的那天,我从凌晨在老大的酒吧一直待到第二天的凌晨。24个小时,24点的距离。
老大说我长大了,我说因为我不是古人,所以要与时俱进。
经历了很多事,从夏天到冬天的距离。从懂爱到难爱的距离。
我是不是像老大所说的那样,学不会撒娇,得不到幸福。
早上八点的时候,我回了家。比以前更空的家。
我脱掉鞋子,踩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寻找着每一个房间曾经熟悉的味道。我找到了,可惜人已经不在了。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只有我,又回到了原点。我像是一个在原地转了圈圈的孩童,我仰头望着自己头上的那片蓝天,它们蓝得干净蓝得澄澈,蓝的没有一多浮云飘过,蓝得让我有些不相信这就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不该如此宁静。
莫离,你在寂寞吗?对,我在寂寞。为什么你在寂寞?因为,我学会了爱。
我又开始过一个人的生活,上课,回家,去酒吧。又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我一样,一个人陪自己。
忘记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一个人,徘徊在同现在一样的冰天雪地里,自己暖着自己的双手,呵出一口潮湿的热气,躲在风里瑟瑟发抖。我换下了我经常穿着的蓝色羽绒服,站在车站的站牌下,看着过往的车辆闪烁着很漂亮的尾灯,它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行驶,或是一路向北,或是一路向南。在北方的城市里,情侣们总会共带一条很长的毛织围脖。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时常会晃花我的眼,我站在落地窗前,想买一条可以围住两个人的围脖送给我的母亲,因为她失去了,在北方最寒冷的节气里,她失去了她的男人。我的父亲。
莫离的意思是不要离去。这句话是我母亲在我八岁那年对我说的。那时她抚着我的发,我因为缺少营养而枯黄的发。她说,莫离,你的爸爸死了,是你害死她的,如果当时你没有对他撒娇,没有让他去马路对面给你买手套,或许,他就不会被卡车从身上碾压过去。
她说,莫离,你不该叫莫离,你身边的人都在离开,都在离你远去,因为你,不被上天宠爱。
我,不该叫莫离......
最终,在我踟躇了三天后,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推开了那家落地窗很漂亮的围脖店,我买下了那同血一样鲜艳的颜色的围脖,我把它放到牛皮纸袋里,隔着衣服的距离将它紧紧的贴在心脏处。我想对母亲说,我要给她温暖,我要替代我的父亲,给她温暖。只是我没有做到。当我站在楼下,当我看到她头发凌乱,被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人们包围的时候,她隔着厚厚的人墙,对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她的眼,闪过蔑视的笑。我双手颤抖的推开我卧室的门,看见的,却是满屋分飞的羽绒毛。那些白得似没有沾染上尘埃的鹅毛,慢慢的划过我的眼。
她疯了,她在沉寂了七年之久后,终于在也忍受不了和杀死自己最爱的男人的人生活在一起。于是,她举起了锋利的刀尖,她用那刀尖,将我平时穿得蓝色羽绒服捅得千疮百孔。然后她笑,笑得异常爽朗。
医生说她的情况还不是太糟,康复的可能性很大。只是长时间的压抑,导致她有严重的精神抑郁症。
那个时候,有一个男人来看她,那个男人长相很英俊,他像以前的母亲一样,用温暖的手掌抚着我的短发说,以后你的妈妈由我照顾,好吗?
那时,十五岁的我说好,因为我知道她不想看见我。
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我十六岁的生日的那天。出院后,她和那个一直照顾她的男人结了婚。那个男人有能力为她买很多很多漂亮的围脖。母亲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怕我再一次的杀了你,因为一看到你,我就后悔,我后悔不该把你生下来,后悔不该叫你莫离。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你的父亲,因为你和他,越来越相似。我不能在爱你,因为越是爱你,我就越是恨我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一个人的生活。她从不曾打过电话给我,三年来,能让我感觉到她还记得我的事,就是她每个月给我帐号里打钱的时候。
我想,我能体会她的感受,她不想看见我的感受。因为我是她的过往,是记录她曾经幸福与不幸的过往。我像是一块醒目的标牌一样,时刻用上面的文字提醒着她,你不幸福,你时时刻刻都在不幸福着。
十六岁的时候,掐掉了自己手中的第一根烟,自己告诉自己,今后一个人的生活要坚强。
于是,我便自己一个人背着大大的吉他,来往于没有心存在的城市。
只是想不到,原本以为可以改变的事,到了最后还是无法改变。
从始至终,一直,一个人陪着自己。
隐优没同齐堇然回来。因为齐堇然要带释墨翟离开。
释墨翟已经走的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千宴不需要听我的哭泣,因为她在幸福着。零埃不需要听我的诉说,因为他不会再陪我坐在天台上抽烟喝酒直到凌晨。好象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也好象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我在自己即将二十岁的年少里,学会了怎样品味孤独。
突然间,我想起了涵裴,想起了那个可怜亦不懂怎样该争取的女孩。涵裴和千宴一样,都执著的爱着不爱她们的人。一个懂得守护,一个懂得争取。一个默默付出,一个不择手段。一个孤单,一个寂寞。
而我呢?学不会守护,也学不会争取。学不会默默付出,也学不回不择手段。但却偏偏,学会了释然。
我把手抬高在天空中,十个手指不规则的抬起降低。然后,就仿佛听到了一种声音,它说,莫离,你不该叫这个名字,因为你的所有,都在离你而去......
离我而去。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冬天,我像三年前一样,对着寒冷干燥的空气泪流满面。只是,手中不在有那鲜如血液的针织围脖。
我的所有,都在离我而去。
齐堇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站在阳台上抽烟,她声音沙哑的说,莫离,你嬴了。从今往后,墨翟不再是我的了。
嘟嘟嘟......电话的另一端是茫音一片。
她挂了电话。
阳台外,一个声音在唤我,那是我所熟悉的声音。他说,莫离,我回来了,即使是想起以前的事,我也不会离开你,因为,我想要保护你,用一生的时间。
我手中的电话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响。我压抑以久的泪水最终还是宣泄了出来。
我的墨翟,我的,释墨翟。
我跑下楼,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沾上轻盈的雪瓣。他对我笑,那足可以和冬日的白雪相媲美的纯耀花了我的眼。他拍落掉在我头发上的雪晶,紧紧的与我拥抱。
他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的释墨翟,回来了。
齐堇然对我说,释墨翟对于她的执著五年都不曾改变。他等了她五年,他盼了她五年。他像熏依草的花语一样,等待爱情等了五年。所有人都以为没有改变,因为熏依草还在花落花开。但是齐堇然明白,其实所有都以改变。
例如,他开始唤她莫离。例如,他开始问她为什么要孤独。例如,他对她说,我不能没有她。再例如,他回到了她的身边。
齐堇然在关机之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她说:别让墨翟不快乐,从我在孔明灯上许下与他无关的愿望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他。好好爱他,直到他不爱你。
在安静的雪夜里,我望着远方还在飘落的雪瓣。掐掉手里的烟,对早以熟睡的释墨翟说,
我会爱着你,一直到你不爱我。
释墨翟回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帐户里的一千万打回去。没什么真实的存在感,也自然就没什么在乎和不在乎之说。出了银行门后,我仰面对着凛冽的冬日最刺眼的阳光微笑。齐堇然说,不管最后我和释墨翟是谁要离开谁,我都会得到那一千万的感情补偿费。
其实我不在乎,甚至说,这都和我无关。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有多少钱,我只想像现在一样,坐在家里温暖的地毯上,身上裹着柔软的毛毯,喝着最廉价的香醇的咖啡,然后伴着厨房昏暗的灯光,看着一个肯为自己做晚饭的,自己爱的人的背影。虽然不华丽,但却如此安静的幸福着。
我走上前,从释墨翟身后抱住他。每次都一样,把脸贴在他舒服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熏依草香。
倘若人生可以幸福的如此安静,那边简单的度过也好。
有人说生活是一部没写完的剧本,我信,始终相信着。因为人生总是喜欢出意外。否则,就不会有“突然,假如,好象,如果,倘若”这类的名词。
千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靠在释墨翟的肩上望着灰色的天空的发呆。
“你现在可以来找我吗?”千宴的声音在电话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你怎么了?”我问。
“莫离,我现在好冷,来找我,我需要你。”
千宴挂了电话。
释墨翟问我,“需要帮助吗?”
“不用了”我摇头。迅速跑回卧室,拿出一件黑色大衣。
“我回来后在开饭。”
“哦”释墨翟应了一声。
“你要去哪里呀,都这么晚了?”释墨翟见我慌慌张张。
“我马上回来,记得,等我回来吃饭。”
我丢下话后,马不停蹄的去找千宴。在出租车里,我一遍又一遍的给千宴打电话。千宴不接也不关,就那样任由它响着。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的千宴还有身孕,一个人在冬天的大马路上瞎晃,我不能不担心,更不能不着急。千宴不接电话,我便给零埃打。
“喂”零埃声音疲惫。
“我是莫离,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千宴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到底怎么回事,一定是出事了,一定和零埃有关!
“莫离,现在的我很累,真的很累,不要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电话的这端响起了茫音。
“喂!等等,零埃,别挂!零埃!”
我放下电话。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千宴和零埃吵架了。为什么?是和女人有关系吗?......
我胡思乱想了一大通。最后,我在公园的长椅上找到了千宴。
“出事了吗?和零埃有关吗?”我站在千宴面前,面色凝重。
千宴慢慢抬起头,两侧的碎发将她憔悴的面容衬托的格外颓废。她嘴唇干裂,素面朝天。她用一双空洞的眼看着我。
“发生了什么事?”
千宴的眼渐渐迷离,她不说话,单是看着我,看到最后,她开始笑,笑得像花绽放一样的美,也笑得很嘲讽。
我抚上千宴冰凉的手掌,声音喑哑。
“告诉我,好吗?别在这样了。”
千宴的笑容渐渐收拢,眼神恢复空洞。
我记得那时候,刮来的那阵风异常的寒冷,它好似吹湿的了千宴的眼。千宴的泪在那一刻,凝成了冰晶,变成了世界上最痛楚的存在。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把千宴带回家,她的身上裹着那件黑色大衣。
千宴一直望着窗外,没有任何话语。释墨翟轻拍我的肩膀,
“让她一个人静静,我们出去。”
“可是......”我犹豫,不放心千宴。
“她会没事的。”释墨翟拉起我的手。
轻轻把门关上,把月色的静谧都锁在了千宴的身边。我的千宴不该不幸福的。
“我想去找零埃。”关上门后,我告诉释墨翟“陪我去找他,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释墨翟微笑,点头。
“零埃开门,是我,莫离,零埃,我知道你在。”
我手拍门的力度微大,整个楼道都在回响。
“零埃,开门,我有事,有事和你说。”我焦急多过生气。
“咔嚓”门开了,零埃心事重重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面无表情,几天没刮的胡子显得他异常颓废。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释墨翟,而后转身进了屋。
“零埃,我想我们必须谈谈,为什么千宴会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你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吗?”
“我知道,那又怎样。”
什么?怎样?“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可以这么讲。”
“莫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要管可以吗?”零埃声音似疲劳。
“不要我管?当初是谁告诉我一定会给千宴幸福的,她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以不管。”
“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零埃辩解。
“那你向我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我盯着零埃。他的头重重的沉着,他点燃了一根烟,烟星在他的指间跳跃。
“我们......确切的说,是我。我想,我不能遵守我们之间的诺言。我,不能给千宴幸福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零埃,这不像你的风格。你答应过我的。
“因为......”零埃声音低沉,“因为,有家经纪公司要给我出唱片,他们希望,我的身边最好没有女人,所以......”
“所以,你就不要千宴了吗,同时,也不要你们的孩子?”我异常平静,甚至脸上还带了浅浅的笑。
零埃没抬起头看我,只是闷声的“恩”的一下。
我话语的鼻音加重,泪水顺着脸旁蜿蜒而下。我继续保持着笑容,很浅很浅的笑。
“零埃,我现在是该叫你零埃大明星吗?”
“莫离,别这样,你应该了解我的......”
“你他马的闭嘴!”我打断零埃的话。紧紧抓住他的领口。我声音激动的可以用喊来形容。
“我问你,如果现在怀了你孩子的人不是千宴而是我,你还会抛弃?”
“......不知道”
“啪!”我狠狠的打了零埃一巴掌。释墨翟上前抱住我,
“莫离,别这样,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释墨翟极力替零埃解围。
“什么苦衷!我真后悔,真后悔把千宴交给你,如果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别说当朋友了,就算是说话我都觉得可耻!零埃,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对不起千宴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不该把千宴强托付给你,是我不该把两个人的幸福强绑在一起,是我对不起她。所以从今以后,就拜托你不要在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想看见你,永远都不想。”
零埃,解释啊!向我解释啊!对我说不是这样的,对我说你不想这么做的,对我说不不是这种人,快点对我说,快点向我解释!
“对不起”零埃声音沙哑。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我的千期万盼不该只换来零埃的一句对不起。他不是零埃,不是我认识的零埃!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零埃。释墨翟的双手揽上我的肩。
我突然笑出了声,我看着零埃憔悴的脸,我对他说,“一样,都一样,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哼!其实都一样,你让我看不起你,零埃,以后不会在见面了,真的,永远都不会了......”
我拉起释墨翟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不是都应该很幸福才对的吗?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到底应该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