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好,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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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迷恋的舌头 (2)

如今,中国人的餐桌可谓风声鹤唳,三聚氰胺可以凝结成石,洗虾粉能够溶解肌肉,地沟油可以荡涤肠胃,在草木皆毒的严重情形之下,只有绝食才能确保不被毒死,但绝食也难免会被饿死。

这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位大吃生肉的老板娘,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勇气,激励着我继续饕餮下去。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位可敬的榜样,那就是古罗马的一位皇帝。

他的光辉事迹是每天都要吃一点点砒霜,逐渐增加身体的抗药性,可以防备被别人下毒谋害。

还有中世纪的某些英国淑女。

因为吃下少量的砒霜,可以让脸颊上增添一种病态的可爱的红晕,好像害羞的样子。

为了令意中人怦然心动,她们连这个也敢于尝试!人生最重要的智慧是: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如是说。

我对此有点腹诽,很想修正为:人生最重要的智慧是: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总之,生逢斯世,唯有舍生取吃。

拿出含笑饮砒霜的勇气,让我的舌头继续它的冒险旅程。

就算有一天不幸中毒或者结石而死,火化之后,想必也会烧出硕大的舍利子。

或许还会得道飞升,端坐在天堂之上,继续消受人间的无尽可爱烟火。

蹲在你身边感谢身边曾经有这么一个人。

他在我的记忆里会一直蹲下去,不会磨灭。

——最尴尬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对男人来讲,应该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出丑。

——举个例子。

——一次野营时。

我去营地外方便,特意找了一个长草丰茂的去处,正蹲在那里,突然看见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孩子向自己走过来。

——哈哈。

——她嘴里还喊着,你是不是在抓蚂蚱?——你可以挥手示意她走开。

——我挥手了。

可她说,放心吧,我不会捣乱的,我是来帮你的。

——那你直接告诉她你在干什么勾当好啦。

——对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说我爱你都觉得是亵渎,何况是说我大便,实在讲不出口。

——她走了有多近才意识到你不是在抓蚂蚱?——大约5米吧。

——尴尬透了。

——嗯。

不过,后来,她说,你连蹲着的姿势都很优美。

——她是在安慰你。

——不,我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蹲,实在是一种最不雅的姿势,尽管曾经被人称赞过姿势优美,但我依旧无法释怀。

最近某位医生朋友给我一个可怕的建议,最好今后像女生一样蹲着小便。

因为我的父亲患过肠癌。

从理论而言,我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得上这种恶疾。

采用下蹲式小便,可加速肠内废物清除,缩短粪便在肠道内停留的时间,患癌率比起站立位的男性要低40%。

他说,印度的男子就是蹲着嘘嘘的,风俗如此。

我想到了风姿萧然的诗哲泰戈尔,倘若在某个方面,和他采取一致的行动,也不算丢脸。

当然,印度人不用手纸,直接用左手擦屁股,然后冲洗,这等壮举实在无法追随,蹲着嘘嘘还算知难行易的。

我还是写一段抒情的文字吧,颂扬一下蹲这个姿势,倡导中国的男人一起学习泰戈尔,引进更为先进复杂的排尿技术,毕竟对身体大有裨益。

我很怀念这么一个朋友。

我甚至不晓得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曾经蹲在我的身边。

多年前,我流浪到一个北方小镇,在路边吃了一碗凉面,忽然觉得小肚子绞痛,很有些不能忍受。

我飞奔到附近的一个公共厕所,痛痛快快地释放了一下。

这时候,我才醒悟到自己没有带手纸。

听到旁边有个家伙嗯嗯哼哼地在用力,我便敲了敲用来隔离的木板问:兄弟,有纸吗?他闷声说:只够我一个人用。

我哦了一声,很失望。

1分钟之后,木板下伸过一只手,递过一小团手纸来。

他在那边说:省着点用。

我喜出望外说:谢谢,你真是太慷慨啦。

——这是真心话,没半点揶揄之意。

只听他又说:你刚才拉的可真够臭的。

我抱歉道:没办法,吃坏了肚子。

那边又递过来一支香烟:抽不抽?别客气,解解臭味儿。

于是,两团烟雾在厕所里静静地上升。

抽完烟,小心翼翼地进行了善后工作。

我敲敲木板说:先走啦。

他哎地应了一声。

但我没有回头看他。

他目前的姿势肯定缺乏欣赏的价值。

但心里还是感谢的,感谢身边曾经有这么一个人。

他在我的记忆里会一直蹲下去,不会磨灭。

这位蹲友把不多的手纸,分给了连面都没见的陌生人一半,其境界也不亚于比尔·盖茨捐出大半家财。

想起来这也是一种温暖的小确幸呢。

蹲,这个姿势于多年的老友也很相宜。

譬如说,我们是一对老庄稼汉,两人的田在村北,三里地之远,靠在一起。

早晨,我喊你一起去做活儿。

耕种时我们还暗暗地较劲儿,谁赶牛的速度更快一些。

在田里把汗水洒完之后,我们在地头的树荫里蹲着,叭嗒叭嗒地抽着烟袋锅,等着老婆前来送饭。

我们会聊聊年轻时住过的城市,睡过的女人,吃过的大馆子。

这些往事,就像天边的一朵朵云彩,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毕竟是很遥远了。

直到某一日,我们聊完了天,起身时,或许你起得太猛了些,有些晕眩,摇摇晃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

后来,我干完了田里的活儿,回家时,总喜欢拐个弯儿,到那块树林里,你的坟边,蹲着抽完一袋烟。

我晓得,再过几日或几年,我会以一撮灰的形式,静静蹲在你的身边。

夜色格外浓稠的时候,我们的鬼魂儿会从坟里冒出来,随便找两根白骨,削成烟袋锅的样子来抽。

呼吸之间,两球磷光一会儿晦暗,一会儿灼亮。

我们像生前一样蹲着聊天,比较一下谁的孩子更孝顺,哪个清明的时候烧的黄纸更多。

我们不太谈女人了,那些女人多半像我们一样,丰乳肥臀尽皆化作一撮寒灰了,如今再意淫那些,自己都觉得没有意思。

老了,真的老了。

我们开着玩笑,站起身来,虽然身上并没有泥土沾染上来,还是习惯性地拍拍屁股,各自回各自的骨灰盒里安睡。

另有一个关于蹲的联想,是浪漫而惨烈的爱情。

在毛茸茸的草丛中,我们是雨后两株冒出来的小蘑菇。

我蹲在你身边,你蹲在我身边,彼此的距离只有0.1公分。

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你的第一眼亦看到了我。

我们爱得发狂,我想亲吻你,你亦渴望被我亲吻,但只可以老老实实蹲着,没有办法可以消弭这0.1公分的距离。

好在我们被一个小姑娘给采撷了去,并被丢进了同一个锅里。

忍受着热油灼身的剧痛,我躲避着炒菜铲子的肆意拨弄,尽量地靠近你。

我晓得大限已近,只求和你一起。

我讨厌那块油糊糊的臭五花肉粘着你不放。

我嗅到了自己身上散发出香气,那是死亡的味道。

在最后一丝知觉消散之前,借炒菜的铲子上扬之势,我们终究抱到了一起。

亲爱的,让我们被同一双筷子夹中,进同一个嘴巴,化作同一坨脂肪或便便,从此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再也不会分离。

故居寻梦那天下午,一直睡到树叶上的阳光的颜色从金黄变成了苍黄。

最讨厌睡个午觉也要拉上窗帘的家伙。

午睡就要有个午睡的样子,不要搞得屋子里头一团漆黑。

我喜欢阳光斜照在枕边,陪我做个明晃晃亮灿灿的短梦。

窗外必须有树,当微风一阵阵地吹过,就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长假回到家乡,老屋的窗前,还是那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小时候我写作文说它是只听得白杨萧萧,满树的断肠之声,不晓得从哪里抄来的。

那时才断奶多久啊,哪里就懂得什么断肠了。

午饭时,陪老爸喝了点酒。

想起小时候,偷偷地从他的酒瓶子里倒一点出来,就喝得面红耳赤,然后被好一顿训斥。

如今同他平起平坐,他反倒不时地给我的杯子里满上。

两个人碰一下杯,一饮而尽,心里又温暖又畅快。

长大纵然有诸多不好,但是可以同老爸,这个生命里最亲近的男人,如同多年知己老友般喝酒,却是一桩大大的快事。

然后,怀抱着三分醉意,躺在床上二十多年前睡过的位置,迷迷糊糊的,在梦外深一脚浅一脚地徘徊。

醉眼朦胧地看去,阳光下的白杨树,仍旧很是英挺俊朗的样子,心里也就没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喟。

它发出的声音还是那么哗啦哗啦地让人愉快。

那些久违的老时光和小伙伴从梦中浮现出来,虽然是不甚清晰的剪影,但是能看到他们在跟我招手示意,便高高兴兴地一路跟了去……那天下午,一直睡到树叶上的阳光的颜色从金黄变成了苍黄,醒来之后的感觉是又甜蜜又怅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极品午觉啊。

醒来之后,早年的书呆子气发作,凑成了一首歪诗:少年昔日佯断肠如今真个胃溃疡久违白杨声犹壮拍手作歌歌清狂偷得浮生小确幸一觉夕阳午梦长油墨滚子的故事倘若,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让你有写诗赞美的冲动,你的人生就有点无趣了。

偶尔,加菲猫也表现得像个热情洋溢的诗人。

我欣赏你!我崇拜你!我比生命更爱你!没有你我就不能活!加菲猫对小母猫阿玲热烈地倾诉。

他很少如此,因此,阿玲很诧异。

她很小心地问加菲猫:你干吗对着我的雪糕说话?然而,写诗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呢。

倘若,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让你有写诗赞美的冲动,你的人生就有点无趣了。

当然,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的,不管是一枚女人,还是一根雪糕。

重要的是,她会令你的心中升起一股热烈的欲望,如同地平线上升起了一粒小太阳。

然后,愉快的时刻开始了,你给自己一直紧紧绑束的小灵魂松了绑,它跑到了一大片原野上,钓鱼、扑蝴蝶、捉蜻蜓……飞到了半空中,揪云彩,捕闪电,随天风飘荡……又降落到林间的小径,尾随着她的裙角飞扬,直到天色暗下来,还在留恋着风中她依稀的发香……这是想写一首纯美的爱情诗或者田园诗,如果想写一首怪异的诗,你那获得了自由的小灵魂会有更多奇诡的历险。

嗯,我多么喜爱神魂飘荡的感觉啊,哪怕到了最后,落得一场空,一只蝴蝶也捉不到,一个字也写不出。

最珍贵的心情就是想写诗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