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甘肃文史精萃3:掌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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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才高性刚的吴可读 师纶

吴可读(1812-1897年),字柳堂,甘肃皋兰县人。才高学富,早年以举人任伏羌(今甘谷县)训导。道光三十年(1850年)进士,授刑部主事,晋员外郎,丁忧去官,主讲兰山书院。服阕,任吏部郎中,转御史。

明清科举,以八股文取士,因而各省举人到京,都拼命习作八股文。吴可读是有名的八股文能手。许多举人都纷纷前来向他学习,尊称为“吴老师”,吴作为御史,经常上疏奏本,为当朝官员所注目,而“吴老师”的声名更是传遍京城。他为北京甘肃会馆大门所题撰的门联“羲轩故里,河岳根源”,为人羡称,给甘肃增光不少。

同治年间,乌鲁木齐提督成禄,因新疆动乱,不敢出关,赖在高台长驻,而且横征暴敛,惨杀百姓数百人,反诬百姓谋反。陕甘总督左宗棠上疏劾云:“甘凉一带,民风向称朴厚。军兴,各军营勒派捐输粮料草束,勒派车辆驼只,无不悉索供支。为时既久,筋疲力尽。即高台一县捐输成禄各项,合银已三十万两。以一隅之地,勉供坐食客军者,亦既数年,在东南饶沃地方,已为罕见,何况沙碛高寒岁只一收之地乎……成禄一军既有专饷,人马又不足数。贼踪扰攘,并无一矢加遗于隔辖境土。坐食数年,犹嫌不足,灾歉之后,仍如数取盈。迨回乡土民赴营申诉,犹复指为聚众抗粮,诬为叛逆,并将寄寓之权家屯庄围定掩捕,并无辜老幼妇女及避难之肃州人民,概行屠戮净尽,犹且虚报胜仗,吁请奖叙。此实稍有人心者所不忍为,亦军兴以来所仅见。臣既察讯得实,若壅于上闻,何颜立于人世。合无仰恳敕下六部九卿议乌鲁木齐提督应得之罪,以雪沉冤而彰公道。”疏中所述,当是比较客观的,决不会夸大其词。

吴可读的上疏,历数成禄之罪之后,提出成禄“有可斩者十,不可缓者五”。清廷即将成禄拿问论斩,但因有的大臣提请,改为斩监候(秋审后再行裁定)。对此,吴可读怒不可遏,愤然又上疏论争,提出:“请斩成禄以谢甘民,再斩臣以谢成禄。”朝廷认为他的语言过于憨直,将他降了三级。但是,他的这道奏疏,却在京城广为传颂,被誉为“京都三绝”之一(按:另外二绝为云南举人谢焕章之文、名伶十三旦之戏)。吴可读应左宗棠之聘,回到家乡,再次主讲兰山书院。以木刻本《兰山课业》教授生徒,培育人才。并常和左谈诗论文,议论天下大事,成为朋友。

同治十三年(1874年)底,同治皇帝载淳去世。主大政者是慈安东太后与慈禧西太后,但前者仅是名义上的,实权操于后者。同治无子,按理应在近支皇族中下一辈即溥字辈中择一人为嗣,继承皇位,但慈禧却选与同治同辈的年仅四岁的载湉为咸丰之嗣来继承皇位,年号为“光绪”。将来光绪帝有了儿子,再来为同治帝之嗣。原来清朝祖制,皇帝之母皇太后可以垂帘听政,而当祖母的太皇太后则不能。而且载湉之母正是慈禧的亲妹妹。有了这层关系,慈禧认为,不仅载湉小时她可以垂帘听政,就是他长大亲政后,她也可以左右朝政(这是她的如意算盘,长大了的光绪帝却与她对着干)。

对此,满朝大臣虽不同意,但大多沉默不语,大学士文祥说:“国家多难,宜立(年)长(之)君。”慈禧不予理睬。有个内阁侍读学士广安上疏,要求将这套立嗣办祛“颁立铁券”,以免后来变卦,立即遭到慈禧以两宫懿旨名义的“传旨申饬”。

吴可读在光绪登基后,又被起用为吏部主事,他对慈禧做法早已不满,但他此时已没有直接上书言事的资格,而且考虑到“人微言轻”,就是将意见讲出来也不起多大作用,所以便设想找适当时机采取“尸谏”的办法,以轰动朝野。所以在京就常对人说:“人生百年终有一死,就是找不到一条出路。”

光绪五年(1879年)三月,朝廷举行安葬同治于惠陵(在今河北遵化境内)的大典。吴可读见时机到了,便请准吏部尚书,随同襄礼。礼毕,他住在蓟县马伸桥三义庙内,平心静气地写好奏折,奏折的要点是“惟有仰求我两宫皇太后再降谕旨,将来大统,仍归大行皇帝(同治)嗣子,嗣皇帝(光绪)虽百斯男,中外臣工均不得以异言进。”他还先向木匠订购了一口棺材,让他第二天一早送到三义庙中来,也给儿子立了遗嘱。一切准备停当后,当夜便从容不迫地先服毒后上吊而死。留下的“绝命诗”云:

回头六十八年中,往事空谈爱与忠。

抔土已成黄帝鼎,前星还祝紫微宫。

相逢老辈寥寥甚,到处先生好好同。

欲识孤臣恋帝所,五更风雨蓟门东。

这首诗的首联是说,自己一生的六十八年中,爱国与忠臣都做得不够。第二联有待推敲。他的奏折中有这样的句子:“仰鼎湖之仙驾,瞻恋九重;望弓箭于桥山,魂依尺帛”。两相对照,似在以黄帝代中华,表示自己忠君忠国的赤诚,言外之意,即以“尸谏”来表达。第三联愤慨当时公忠体国老成持重的人寥寥无几,而明哲保身随声附和的老好人却比比皆是。尾联是点明自己殉国于蓟门(即蓟县)。

吴可读的死,果然使清朝廷掀起轩然大波。慈禧太后怀着老大不高兴,敕令各大臣上疏议论此事,当时的满汉重臣礼亲王世铎、宝廷、黄体芳、张之洞等都纷纷上疏,表示应按吴可读所奏办理:“遂定以继德(光绪)之统为穆宗(同治)之子,无异论”(《清史稿·吴可读传》)。吴可读的儿子之桓遵父遗嘱,将吴可读安葬于蓟州。“都人即所居城南旧宅祠祀之。”

皇位继承问题,在今人看来,似乎是不足称道的事,但在封建时代,则是全国天大的事情,处理不当,即动摇“国本”。所以一切大臣都不敢轻易在这个问题开口讲话。吴可读却以自己的死来表达使天下震惊的意志,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

吴可读是坚决维护封建正统的,是忠于君的。但在当时,忠君与爱国是相同的概念。他为实现自己维护正统的主张,慨然以身殉之,视死如归,堪称大勇,那些“好好先生”是决不肯做的。而他的死,骨子里实际是对慈禧太后专政的强烈抗议。另据被词界誉为“清末四大家”之一的况周颐在他的《嵋庐丛话》中说:吴可读“遗折经某当道更易太半,然后进呈。”可以想象,“真本”所触的忌讳,是针对慈禧的;不要说是真本,就是这个经过改动抹平的奏折,也使满朝震动,慈禧是经过大费周折之后,才得以圆场。

吴可读为实现自己的主张和意志,毅然身殉,是由于他具有去私为公的刚烈性格(他在奏折中说他并不是不怕死,但“惧,吾私也;死,吾公也”)。这种刚烈性格,与前面左宗棠所说的“甘凉一带,民风向称朴厚”,恰恰是甘肃人民传统性格的两个重要方面。刚烈与朴厚,两者相辅相成,是十分宝贵的性格与民风,应该很好地继承与发扬。

(《甘肃文史》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