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致我们正值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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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无根之贝

千帆掩映。千帆掩映的时刻有你么?春去匆匆,秋来匆匆,时光流,一年草色都入了风雨。不再奢谈人生,人生何其大也,岂是旦夕祸福悲欢离合所能形容?曾借着少年意气,独上高楼,欲以紫墨长毫抒写些宇宙间的雄伟画卷,却把一腔锐气于厚硬的日子中销磨了,留了满身颓唐的屑末,不复可笑,更有可悲人怀。今夜,把玩你自远方寄来的贝壳,试想这贝壳乃是一轮凝固的漩涡,所有呐喊曾被这时光之耳的螺旋隧道尽悉收入而不复逃出,心底未免凛然一惧,仿佛双腿亦在其中。远方潮头踏浪的你,是否听到故乡亦有商业之流缓缓入市之声?市声漠漠复滔滔,令人难耐凭栏的寂寞。何时也放舸一行,以仿君仪?乱世出英雄,如果真是乱世,你当不愧此名。

静坐蓝光幽明的茶座或歌声舞影的酒吧,你不再诗意,一尊富贾的姿态湮没昔日的儒雅。雅又怎样?你当如是说。但我能在你的漠然中窥见些许惆怅。当然,金钱无罪,你亦无罪,但泱泱古国光焕千年的文字竟跃入广告牌中倚门卖笑,唐风宋韵孔孟老庄一概尘封如蜡,五岳之巅不再豪情满怀而是狼藉满地的啤酒罐与餐巾纸,又当如何解释,你能说得清么?

还记得你执意给一本要结集出版的书寄去仅有的薪水么?还记得收到这本书时,你是如何苦笑如何叹息的么?你说:“人们并不十分需要这本装祯淡雅的诗集,他们最需要的莫过于民食民服货币流通及少许的精神刺激……”

不说这些罢,说了好多,也不过是自言自语,时光之耳木然,只能听之任之最终不了了之。世事大都不会有结果,正如罗兰所说:“人最需要的只是一种过程。”有时觉得所谓生命,不过是荒原残照中一只愈飞愈远终于淡无踪迹的寒鸦,其问与任何文化并无关联。

但你毕竟走了,对我而言,也算一种结果罢。我觉得有一点,我做得十分理智,就是我并不曾阻拦你的走,也从未想要叫你回来。人太多情,以为世间必有一方土地是深深烙上了他的姓氏的,所以念念不忘落叶归根,纵使远在天涯也要对此一拜再拜。其实这里早已遗忘了他曾留下了痕迹,而不过是他自己铭刻在心罢了。人事沧桑,时光与人同生同灭,儿童相见不相识,相识只有门前水,你就走吧,远远的,走!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乡你的土地,哪里就有你一颗壮心一颗爱心。

如果今生有缘,在我扁舟冲上浪尖的时刻,我会向你招手。而我的招手,不是招魂,我不会迂腐高唱魂兮归来,你的志在四方魂在四方,不是星夜对酌的追忆所能挽留。我希望我们的离别是永恒,忆念故国故人故土,就如风筝尾后一根永抓不放的老弦,你无法担负厚重情思而渡千山万水,你只有毅然断之,轻身于龙的世界鹤的家乡,在那片行流水的岁月,无非升腾或沉沦,形同日月。

暮色已深,吴钩又起,你又该西装革履,倚在豪华车里点燃久违的交易,那抹惆怅便即时闪灭。当然,雅又怎样,俗又何妨?虽你在喝完鸡尾酒吃尽烤牛排之后,尚能在牙缝里剔出一首小令,但你不复沉醉,只冷冷地再打一个李白曾经打过的嗝。

今夜,捧着这枚精致的贝,遥想你整日饱听的涛声,竟然有所欣羡。此地无涛声,无千帆掩映,这里只是一片潮汹涌的陆地,在北中国的鸡耳深处针叶林里,听不见大海的惊涛拍岸,听不见你半潇洒半自嘲的调侃,听不见你的股票与价格的的切磋声,这里是一片深厚的土地。人如庄稼,种于斯,长于斯,丰年肥硕,荒年纤瘦。无论丰年荒年,总有果实高悬,无论良种劣种,总有内容摘取,如此爱过的一场恨过的一场哭的一场笑的一场。总之,来得艰难,去得才有情味。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