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我到一所学校办事,途中遇到乡村景色。菜地,蝴蝶翩翩,巨大的高压线铁架像五十年代宣传画中的那样,把宝贵的电送到远方。施过第一遍粪的泥土散出刺鼻的新鲜气息。这时,在路口我看到七八个孩子撅着腚,把耳朵贴在铁轨上。花裤子、蓝裤子、磨得泛白的运动裤,把屁股齐齐举向天空的场面十分可乐。他们中间有人手拎着帽子——那种用毛线织的滑冰运动员式的帽子,而脸全朝着同一个方向,北方。
——听一听火车什么时间到来。
我小的时候也趴在铁轨上倾听火车的足音,然而一次也没有听到,失望之余只好抱着木头电线杆子听听电流的嗡嗡声,聊复尔尔。为了听火车声,我们成群结队从箭亭子走到油库。当地平线上还没有出现火车的身影时,从铁轨上倾听,对小孩来说,这是一种神奇的启示。就像鸟类善用听觉来补充嗅觉的不足一样。其实孩子们并不需要乘火车旅行。这里面的乐趣在于,用别样的方式来预知一件事物的形态。如果大人想知道火车何时到来,则阅读火车时刻表,或看电子屏幕,这与撅腚倾听相比减少了许多乐趣。而车站总是在火车到达之后,才把羊群似的乘客放进月台,也就剥夺了他们的盼望。
对月台上等车的人来说,火车迟迟不来,都不足以使他们俯耳倾听,因为这很可笑。你看乘客的脸,大多漠然着,仿佛都不情愿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谈不上旅行的乐趣。只有孩子们像麻雀一样兴奋地叽叽喳喳。我们和孩子的区别在于,快乐需要特定目标的量的积累,譬如升官、结婚或卡拉OK,而孩子随时随地都可以快乐。生活对多数人来说,是不得不做之事,而孩子则在于发现。
发现永远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