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马俑博物馆的前面,如开阔的广场。水泥砖铺地,干净而大气,挎相机的华夷游人散漫来往。
馆,是富丽的仿唐建筑。所谓古建筑,宫殿二字已囊括无遗。明清官殿形状巧美,唐殿恢宏阔气,飞檐如迎客松枝翼展伸。日本的唐招提寺即唐建筑的模范式样。
像所有景点一样,秦兵马俑博物馆前亦有诱人照相留影之处。广场中央,用绳圈出四方形,内立秦站立俑一位、紫骝活马一匹,让人“咔嚓”,背景是博物馆的建筑与匾额。
马是蒙古马,老实,偶尔抬蹄但从不逾越绳圈,等人骑上它照相。秦俑乃真品,高两米,右臂微微前伸,虚拳,似握长戟,左臂屈肋下。
秦俑披挂盔甲自不必说了,它被抬到两千年后的广场上独立,改革开放的气氛笼罩着它,晚它两千年的华人洋人以各种目光看它。秦俑肃穆着,眉眼开阔清楚,一字唇髭生出尚武精神。
那天早上,我看到秦俑右挽的发髻上悬一红花,即有人将新鲜开放的石柱子花掐下静置秦俑头上。石柱子花即石蒜,吾乡称为山丹花。花瓣鲜红耀眼,如烫发般回卷。根蒜形,可入药治病。
多么美丽!红花鲜美于秦俑发际。秦俑的古朴悠远与花朵的温柔易凋,让人不忍离去了。我想,秦俑并不知鲜花偎于头顶;而花朵却无比依恋这位秦代武士的挽髻。
这是创作,属大师所为。
入馆巡游,观一号坑与三号坑,秦始皇海内一宇的国势现矣,无复言说。想起里根参观秦兵马俑后的一句话:解散!里根先生在幽默,但你看见秦俑横平竖直的阵列,亦觉得这些栩栩如生的武士真过于劳累了。劳累了两千年。然而你不是总统,说不出“解散”这种妙语。
观秦俑,虽装束如一,神态并不如一。肃穆是它们的表情主题,但亦有暗笑的兵俑。识史籍知,造秦俑的匠人庶几于死亡线挣扎。众而踹泥、塑模、烧制成形。匠人们会随时殒命,怠工、体弱或反抗者无不立毙。然而,在今天的秦兵马俑一号坑中,仍有表情窃喜的俑人。它们寄托了匠人的什么期望?笑秦朝二世而亡吗?
我想,匠人们非历史学家,他们只是把自己的生机寄托到它们身上而已。
出博物馆,沿原路回去,见照相处的秦俑头上已无鲜花,有一小孩儿手执那枝石柱子花玩,口里唱着什么。秦俑黯然了,右臂微伸,拳心虚着,仿佛等待着把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