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每天变傻一点点:原野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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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新奇不是愚昧

沈阳的街头刚刚装上噪声检测仪的时候,夜晚,有许多年轻人站在检测仪前面大喊。但检测仪上的数字从未因为人声而升位。

每当一辆车驰过,检测仪上的绿色液晶数码会跳到七十以上,有拖拉机开过,会升到八十。人的拚尽喉咙的大喊似乎比拖拉机还剌耳,但数字还是不跳。

令人失望。

我看到,有一家人来到检测仪前面,依次喊叫,仿佛这是一种享受或待遇。人希望看到自己的行为在外界产生的影响。

有一位学者朋友,见到这场面,皱着眉说:“中国人真愚昧。”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愚昧。喊叫者出自一种新奇,这种新奇在我看来是有趣的。

回到小城赤峰,挨着市政府的岗楼边上也装了一台检测仪,也有人在夜晚大喊。沈阳比赤峰大,但这两个地方都有愚昧或好奇的人。坦率地说,我也想对着大屏幕的检测仪喊,使上面的数字有所跃进,只是胆量不够。我琢磨,若是帕瓦罗蒂振喉,那数字就不敢懒惰了。

新奇和愚昧有时不好区分。某村下达一批日本化肥,村干部见化肥袋子结实,告诉村民化肥用过后,把袋子都交上来。后来,村干部一家人都穿上了用日本化肥袋子制作的衣服,有中山装、对襟袄和小孩的开裆裤。这衣服穿在身上哗哗响,挺括,不怕雨淋。

城里人若看到这种化肥袋子做的衣服,大约会发笑。乡下人看城里人穿的衣服,也会发笑。譬如城里胖女人穿的黑色的弹力裤,有人称为“在肥腿上刷一层黑漆”。乡下人对此不解,说真能省布。

国内头几年兴起在街头置垃圾箱,形状里含着国粹,如熊猫或狮子样的陶瓷垃圾箱。据说有山里的农人蹲在边上,搂着狮子脖子照相留念。有人说这是愚昧,实际农人未必不知道这是垃圾箱,但这狮子令人垂爱。搂着垃圾箱照相,其文化的意义已超出了功能的意义,因而不愚昧。

一般说,城里人比乡下人多知道一些事,因而有权利说乡下人愚昧。但这种“多知道”只是“早知道”而已,随着开放速度的加快,城乡会同时知道同样的事。在乡下人搂狮子垃圾箱照相的时候,城里人正对着噪声检测仪大叫。公允地说,他们都是出于新奇。在一个迅速变化的时代面前,新奇是不受责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