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先生,我并不是什么大富翁,只是深深觉得自己的财产必须自己守住。放在银行里也不保险,哪天银行倒掉也不晓得,所以我都全部放在这保险柜里头。正因为如此,当我发现地上留有不速之客的泥脚印时,所带给我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然而福尔摩斯却冷冷地注视着布莱星顿,摇摇头说:
“布莱星顿先生,如果连自己人都要隐瞒,那就太无趣了。”
“福……福尔摩斯先生,我所说的全都是真实的啊!”
“不,你根本没有说出真相。”
福尔摩斯仿佛给了他一棒,接着转过头去向珀西说:
“晚安,特里维廉先生。”
说完,便丢下满脸惊愕的医生和布莱星顿,离开医院。他在通过牛津街至哈利街之间持续约5分钟的沉默,直到到达明亮的水银灯下时才开口说:
“华生,今天真是累,可是,只要布莱星顿先生肯老实说出一切,这件事应该是相当引人兴趣的。”
“福尔摩斯,我被你搞迷糊了,请说明一下好吗?”
“嗯。简单地说,基于某种理由,有两个男人和布莱星顿有很深的关系。这两个人你应该晓得,就是乔装成俄国贵族来到医院的那两名男子。最初和第二次时,都是由那名年轻男子潜入布莱星顿的房间,在这段时间,那名年老的男子则施展诡计,在诊疗室拖住特里维廉医生,使他无法到布莱星顿的寝室去。”
“那么,强直性昏厥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然是装的啦!在专家面前我不好意思说明,其实是最容易模仿的疾病。如果你要我装给你看,我现在就可以办到呢!”
我知道福尔摩斯是最善于模仿的人,所以急忙摇手说:
“不用了,福尔摩斯我明白了。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针对金库中的什么东西吗?”
“不,寝室内完全没破坏,可见他们的目的不在物品,换句话说,他们的目的是强迫布莱星顿与他们会面,但两次都逢布莱星顿出去做例行的散步,因而没碰到面。由此也可知他们的计划并不周密。
“不过。从布莱星顿那种恐惧的眼神看来,这两个人也许还有同伙。想想看,我们的拜访竟让他吓得毛骨悚然就可以明白了。然而,这家伙也真是的,老实说出来多少我会帮他忙,可是他却顽固地守口如瓶,反而把我给惹火了。”
“害怕到那种程度仍保持沉默,由此看来大概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嗯,依我看,或许这两人以前和布莱星顿共事过,后来被他出卖。今天他虽然不肯说,明天也许情绪稳定下来,再问他一次,他便会告诉我们一切真相。”
此时,我鼓起勇气说出很早就想说的话:
“福尔摩斯,这虽然是个大胆的推理,不过,你是否想过或许那老人及假扮他儿子的年轻人,全是特里维廉医生所捏造的。或许他为了某种目的,或想看看保险柜里的东西,而侵入布莱星顿的寝室,再将一切嫌疑推给这两名虚构的人物。”
“华生,的确是超凡的推理,你真是个天才,不过缺乏注意力。在我们上楼灯未灭之前,我就注意到了地毯。其上明显留有上下楼的脚印,那是方形的大鞋印,和医生及布莱星顿那种鞋尖是圆形的完全不同。而且这鞋印和博士所说的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相符合、至少比普通人大上3厘米,我敢保证那名年轻人绝对不是虚构的人物。”
“是吗?唉!我还是比不上你。”
“不必伤心。反正,我可以先向你预告,明天中午以前,一定会有新的消息从布鲁克街送到贝克街来。”
福尔摩斯的预言太准确了,而且颇有戏剧性。第二天早晨七点半,在微弱的晨光中,我看到福尔摩斯穿着晨衣站在我的床边。
“外面有一辆马车正等着我们,华生。”福尔摩斯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
“布鲁克街出事了。”
“怎么啦?”
“可能是个惨剧,不过也说不定,”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拉起窗帘,“看看这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道:上帝保佑啊,你们快来吧。珀西·特里维廉。咱们的医生朋友当时处境一定极其困难。华生,快些,情况紧急。”
大约15分钟左右我们到了那位医生的寓所。他面带惶恐的样子跑来迎接我们。
“上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双手捂住脑袋,大声喊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布莱星顿自杀了!”福尔摩斯打了一声口哨。
“他昨晚上吊了。”
我们走进去,医生把我们引进了那间候诊室。
“我全然不知所措,”他大声说道,“警察正在楼上呢,我真的被吓傻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一切的?”
“他习惯每天一大早喝一杯茶,七点钟左右,女仆去送茶,发现他已经上吊死了。他把一根绳子绑在平常挂那盏煤气灯的钩子上,然后站在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箱子上上吊了。”
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
福尔摩斯终于说道,“如果你愿意,我想上楼把这件事再调查一下。”
于是我们两个便往楼上走去,医生紧紧跟着我们。
我们一进卧室门,一个可怕的景象呈现在面前,布莱星顿摇晃地悬挂在钩上时,他那拉长的脖子像一只拔光了毛的鸡脖子,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与之相比显得更加臃肿肥大极不自然,他的样子愈发难看,简直不像人。他只穿着一件长睡衣,底下露出直挺挺的、不堪入目的脚和肿胀的脚踝。尸体旁边,站着一位精干的警长,正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我们一进来,警长便亲切地问候,“啊,福尔摩斯先生,见到你很高兴。”
“早上好,兰诺尔,”福尔摩斯答道,“你不会把我当作闯进屋子的罪犯吧!你了解这个案子发生前的一些情况吗?”
“是的,我听到一些了。你怎么看?”
“依我看,这个人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你看,这张床的压痕很深,他一定在这里睡了好长时间。他大约在凌晨五点钟左右上吊自杀。看来,他是反复考虑后才下定决心死的。”
“根据肌肉僵硬的情况判断,他已经死了三个小时左右。”我说道。
“发现屋子里有什么异常现象吗?”福尔摩斯问道。
“在洗手池上发现一把螺丝刀和一些螺丝钉。我还在壁炉上发现四个雪茄烟头。看来他昨晚没少抽烟。”
“那你找到他的雪茄烟嘴了吗?”福尔摩斯说道。
“没有,我没发现。”“那么,找到他的烟盒了吗?”
“找到了,在他的外衣口袋里发现的。”
福尔摩斯打开烟盒,闻了一下里面的雪茄烟。
“不对!这是哈瓦那雪茄,而壁炉上的是荷兰货,是从东印度殖民地进口的特殊雪茄。这样的雪茄通常都用稻草包着,并且比其他牌子的都细。”他拿起那四个烟头,用他口袋里的放大镜仔细检查。
“两枝烟是用烟嘴吸的,另两枝没有用烟嘴,”福尔摩斯说道,“两个烟头是用一把不太锋利的小刀削下来的,另外两个烟头是用尖利的牙齿咬下来的。兰诺尔先生,我认为这绝非自杀,而是一起经过策划的残忍的谋杀案。”
“不可能!”警长大声喊道。“为什么?”“凶手怎么会采用这样一种愚笨的方法来杀人呢?”“这正是我们要知道的。”
“他们怎么进来的?”“是从前门进来的。”“但是早晨门上是锁着的。”
“一定是在他们走后才锁上门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看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给我些时间,我很快就能明确地解释一切。”
福尔摩斯走到门口,转了转门锁,仔细地把门锁检查了一番。然后他把插在门背面的钥匙取了出来认真地检查一番。紧接着,他又依次检查了床铺、地毯、椅子、壁炉台、尸体以及绳索。终于,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和警察帮他割断了绳子,把尸体安放在地上,用床单盖上。
“这条绳子是哪儿来的?”他问道。
“是从这上面割下来的,”特里维廉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底下拖出一大卷绳子说道。“他非常担心发生大火,所以身边常放着这些绳子,以便着火时从窗户脱身。”
“这绳子可是给凶手们帮了大忙,”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着,“不错,案情是非常清楚的,我保证下午我就能够掌握发案的原因。壁炉台上的死者的照片我暂时借用一下,这对我的调查工作大有帮助。”
“但你什么都没说!”医生叫道。
“啊,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是确定无疑的,”福尔摩斯说道,“有三个人:那个年轻人、老人和第三者,第三者的身份我还不清楚。前面两个人,自然就是那假装俄罗斯贵族及他儿子的人,我对他俩的情况了解得比较详细。这所房子里有他们一个同谋,将他俩放进来。警长,我建议你逮捕那个小听差。据我所知,他是最近才被你雇来当差的,医生。”
“这个小家伙突然没了,”特里维廉说道,“女仆和厨师刚才还在找他。”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他在这件事里的地位还是比较重要的,”福尔摩斯说道,“三个人蹑手蹑脚地上楼,那个老人走在前面,年轻人走在中间,那个当差的人走在后面……”
“亲爱的福尔摩斯!”我突然喊道。
“啊,我辨认出他们昨晚留下的脚印,是重叠的,这就更加确定了。后来,他们上了楼,来到布莱星顿的门前,他们发现房门是锁着的。接着,他用一根铁丝撬开了锁,你们根本不用放大镜就能从钥匙榫槽上的划痕看出是怎么回事。
“他们进入房间,首先是堵住布莱星顿的嘴。他可能已经睡着了,或者被吓坏了,没喊出声。这里的墙很厚,你可以想像,即使他喊一两声,别人也根本听不见。
“他们把他处理后,就开始商量,用了相当长的时间,这几枝雪茄烟就是证明。老人坐在那张柳条椅子上,用烟嘴抽雪茄。另一个年轻人坐在远处,他把烟灰磕在了衣柜的对面。第三个人在室内踱步。我猜,这时布莱星顿吓得僵直地坐在床上,这一点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
“他们商量完毕就抓住死者,把他吊了起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我猜测他们随身带来了某种滑轮用来做绞架,我估计那把螺丝刀和那些螺丝钉都是为了安装绞架滑轮准备的。后来,他们看见了吊钩,就省了麻烦。一切结束后,他们就逃跑了,紧接着他们同伙就把门锁上了。”
我们专心倾听福尔摩斯为我们描述昨夜所发生的恐怖突发事件。结束后,兰诺尔警长说:
“那么,我得赶快做好逮捕那名仆役的准备工作。”
说后,便急忙走了,而我和福尔摩斯则回到贝克街住处准备用早餐。然而当福尔摩斯正将面包和咖啡送入口中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我说:
“华生,我还要去调查一下,大概下午3点回来吧!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兰诺尔警长或特里维廉医生来访,请叫他们先等一下。”
下午三时警长和特里维廉医生坐马车前来,但福尔摩斯回来时已是15点45分。看到他的脸色,我知道他的调查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警长,逮捕行动还顺利吧!”“嗯,已经抓到那名仆役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我也抓到这三个人的狐狸尾巴,而且也查出他们的身份。”
“哈!那真是太好了,请说来听听。”
兰诺尔警长掏出笔记本,福尔摩斯毫不隐瞒地说:
“正如我所想的,被杀的布莱星顿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都是抢劫华盛顿银行的那帮人,萨顿、毕脱尔、黑瓦得、摩法特,而布莱星顿其实就是萨顿的化名。”
“哇!这下子可真相大白了。”兰诺尔警长恍然大悟。
特里维廉医生和我则满头雾水,福尔摩斯对特里维廉医生说:
“你还记得华盛顿银行的抢劫案吧!那是1875年--12年前的事。那案子有五个犯人,除刚才的那四人外,再加上卡特莱特。这群强盗杀死警卫后,破坏金库,抢劫七千镑而逃走。不久除了萨顿外,其余四人全遭逮捕,但却找不到定罪的证据,当时叫萨顿的布莱星顿虽是主谋者。却提供证据向警察告密,完全不顾黑社会的道义。
“因为这样,杀死警卫的卡特莱特被判死刑,其余三人都被判刑15年。他们提早三年出狱后,发誓要找出叛徒萨顿。为因他而被处死的卡特莱特复仇。终于,他们查出萨顿的行踪,得知他化名为布莱星顿,住进特里维廉医生的寓所,他们虽来了两次,却无功而返。
“但是,我想你知道得很清楚,在昨夜第三次的攻击中,终于将这叛徒解决掉。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不知道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我完全明白了。三星期前他曾经恐慌过,当时就是因为看了报上记载,这三名被他出卖的人已经被释放的缘故。但是,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布莱星顿不肯将一切告诉你,来请求你的保护呢?如果找你,不但会替他保守秘密,而且也会提供好办法吧!”
“啊!原因是这样的。由于他前科太多,且又背叛自己人,这在黑道上是最可耻的,即使告诉别人,也很难得到同情。所以说来可怜,这名背叛者只有选择自己保护自己了。
“其实,说到可怜应当是复仇成功的那三个人。好不容易隔了12年才得以重见天日,却为了替伙伴报仇而再度犯罪。我想他们很快就会被警方逮捕,又要重新回到牢里去了。”
福尔摩斯感慨地说完这番话,便靠躺在椅子上闭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