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某一天,大雨整日下个不停,晚上7点后,我和福尔摩斯在伦敦的街头漫步将近三个小时,当我们回到贝克街的住处时,在门前停着一辆四轮马车。福尔摩斯闪动着锐利的眼光,头脑灵活运转,没有多久便描绘出马车主人和来访的目的。
“嗯,这是医生的私用马车,他是内外科兼任的医师,开业不久便生意兴隆,有事情来找我们商量。华生,我们有贵客临门呢!”
不是我自夸,此时我已大半摸清福尔摩斯推理时惯用的程序。
“福尔摩斯,让我来猜猜看你是如何组合成这些推理的好吗?马车内的灯下,挂有一个篮子,你是根据里面所放医疗器材的种类、状态来断定他是位忙碌的医生,而且我们二楼的房间点着灯,所以你知道是来拜访我们的吧!”
“答得好,华生,现在就让我们上去看看你这位同行,有什么事要来拜访我们?”福尔摩斯笑道。
进入房间一看,一位蓄有胡子、脸色苍白的男子从暖炉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年纪大约30多岁,大概是有相当困扰的事,或者连续过着不健康的生活之故,脸色显得非常憔悴,看起来疲惫不堪。
“医生,欢迎你来。”福尔摩斯显得很高兴地说,“幸好只是让你等了两三分钟。”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否问过我的车夫关于我何时到达此地,不然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不,不是车夫,而是桌上蜡烛滴下的量告诉我的。好了,请坐吧!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我的名字叫珀西·特里维廉,职业是医生,我在布鲁克街403号开业。”
这时,我一反平常地抢在福尔摩斯之前问道:
“你是《原因不明的神经损伤》那篇论文的作者吧?”我问道。
当他知道自己的论文为人所知,苍白的脸色因高兴而突然转红。
“呵呵!看来阁下也是和我一样,从事有关医学方面的工作吧!不然怎么会知道这篇鲜为人知的论文呢?”
“是的,我是陆军军医,因参加阿富汗战争受伤而退伍。”
“原来是军医,照理应该和你切磋讨教,然而因目前事态紧迫,且听说福尔摩斯先生相当忙碌,所以只好改天有机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这位来访者转向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最近在我布鲁克街的医院陆续发生一些反常的事,实在令人无法忍耐下去,因此冒昧地在晚上前来打扰你,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
福尔摩斯坐下来,在他心爱的烟斗上点上火。
“当然,在我能力范围内必乐意效劳,究竟是什么事呢?”
“其中有一两点,说来让人感到很惭愧,”特里维廉说道,“但是这件事又令人莫名其妙,并且近来复杂化了。不得已我只好道出一切,请帮助我吧!
“首先我得说说我大学生活中的一些事。我曾是伦敦大学的学生,并且我的教授认为我前途无量。我希望你们不要认为我过于自诩。毕业后,我在皇家大学附属医院担任了一个不太重要的职务,继续我的研究工作。我很幸运,人们对我的强直性昏厥病理的研究兴趣很浓。后来我写了一篇专题论文,就是你朋友刚才提及的,又幸运地荣获了布鲁斯·平克顿奖金和奖章。那时人们都说我前程辉煌。
“可是我前进路上最大的困难就是缺钱。你一定知道,如果一个专家想要成名,他就必须在卡文迪许广场区12条大街中的一条街上开业。而这需要数字惊人的租金和购买设备的费用。除此之外,还必须拥有能维持自己几年生活的钱财,还要租一辆体面的马车并拥有漂亮的马,对此,我有心无力。然而,喜从天降。
“一位名叫布莱星顿--我从未听过见过的绅士突然来访。一天早晨,他走进我房里,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你就是那位成就卓着、获得奖励的珀西·特里维廉先生吗?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
“你既然有这些本事,为什么不开业,行医呢?
“我耸了耸肩。
“是啊,是啊!他赶忙说,这一点儿也不奇怪。你的大脑虽然很富有,但口袋里却很空,如果我资助你在布鲁克街开业,你不会反对吧!
“我吃惊地两眼盯着他。
“这纯粹是为了我的私利,可不完全是为了你。我坦白告诉你,这对你有利,对我更有利。他大声说道,我有几千镑准备投资,我想我可以投资给你。
“为什么呢?我忙问道。
“啊,这其实和其他的投机事业相同,只不过更加安全一些。
“那我该做些什么事呢?
“你要做的只是坐在诊室里看病,租房子、置家具、雇女仆、管理等都由我来做。我会给你零用钱和所有需要的东西。然后你把赚的钱留下1/4,剩下的3/4交给我。
“这就是那个叫布莱星顿的奇怪的家伙向我提出的建议。福尔摩斯先生,关于我们协商、成交的无关紧要的事就可以省略了,免得让你厌烦。于是我就在报喜节搬进了这个寓所,并按他所提出的条件开始营业。他搬来和我同住,做一个住院的病人。他的心脏衰弱,需要经常治疗。他自己占用了二楼两间最好的房子,一间用做起居室,一间用作卧室。他这个人很怪,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他的生活很不规律,但在有些方面又极有规律性。他在每晚的同一时间都到我的诊室来检查账目,我赚的诊费,他确实遵守约定给我留下1/4,其余的他全都拿走,放到他住屋的保险箱里。
“他的投资是一本万利的,对此我深信不疑。生意开始就非常好。由于我出色地处理了几个病例和我在附属医院里的声望,使我很快扬名远近。这些年他也成了一个富翁。
“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我过去的经历以及和布莱星顿先生的关系。我想说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我来求教之事。
“几个星期之前,布莱星顿先生有事来找我。我感觉他当时心情异常激动,但我认为他根本不需要如此。他只是提到伦敦西区发生了一些盗窃案,他说我们应当把门窗加固拴牢,以防不测。在这一星期里,他坐立不安,不断向窗外张望。他平时有一个习惯,午餐前要散一会儿步,现在也不出去了。他的举止给我的印象是他对什么事或什么人怕得要命,可是当我问到他这件事时,他的回答很粗鲁,我只好闭口不谈了。慢慢地,他似乎不再那么恐惧了,又恢复了常态。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又使他处于目前这种可怜的虚弱状态了。
“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既没地址,也没日期,它是这样写的:
一位侨居在英国的俄罗斯贵族,很愿意到珀西·特里维廉医生处就医。数年来他一直深受强直性昏厥病的折磨,而特里维廉医生在医治这种病症方面的卓越成就是尽人皆知的。他准备明晚18点15分前往你处就诊,如特里维廉医生方便,请在家等候。
“我对这封信非常感兴趣。强直症是一种罕见的疾病,如我能亲自诊断,对我的研究大有裨益。所以我高兴地在约定时间等候他。
“病人是位身材瘦小、极其拘谨、相貌平凡的老人,完全不像我想像中的俄罗斯贵族。但与他同行的年轻人却不平凡。他面色黝黑高大英俊,并带着凶相。他们进来时,年轻人用手搀着老人,把老人扶到椅子跟前,举止煞是体贴,和他的外表截然不同。
“医生,我冒昧前来请您原谅,他的英语说得可不流利,有些含糊不清,这是我父亲,他的健康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他这样孝顺,让我大为感动。我说,诊治时,你愿意留在诊室里吗?
“不。我的神经很敏感,受不了我父亲疾病发作时的痛苦样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在候诊室里等着。
“我没有理由反对,年轻人便离开了。于是我开始研究病人的病情,并做了详细记录。然而,正当我写病历的时候,他突然不说话了。我转过身,惊讶地看到他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面部毫无表情,肌肉僵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他的疾病又发作了。
“最初,我的心里既怜悯又害怕。后来我的职业兴趣压住了害怕的心理,我从容应对。记下了病人的脉搏和体温,试了试他肌肉的强直程度,检查了他的反应能力,情况和我以前诊断的这种病例完全相同。我以前用烷基亚硝酸治疗这种疾病,效果不错,现在也想这么做。于是,我放下坐在椅子上的病人,跑下楼去取药。大约用了五分钟,然后我就跑回楼上,可是病人却不知去向,室内空空,别提当时我是怎样的惊讶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看那个年轻人在不在?到了候诊室一看,也没人。我叫来个听差,问他听到什么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就成为一个不解之谜了。没多久,布莱星顿先生散步回来了,但我并没将此事告诉他,因为近来我和他交谈得很少。
“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俄罗斯人和他儿子了,但是在今天晚上相同的时间里,他们俩人又像昨天那样来到我的诊室。我见到他们后,惊讶是可想而知的。
“医生,我对昨天的突然离开,感到非常抱歉。我的病人说道。
“我确实感到很奇怪。我说道。
“啊,是这样的,他说,我每次清醒后,对犯病时发生的什么事情都是模模糊糊的。昨天我清醒后,一看是个陌生的环境,你又不在,所以我便迷迷糊糊地走到街上了。
“我看到父亲从候诊室门口走出来,便以为你已经给他看完病了。他儿子说道,一直到我们到了家,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没关系,我笑了笑说,我对昨天的事只是感到恐慌和不解,现在明白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继续昨天突然中断的治疗了?
“我和那位老绅士讨论了他的病情,大概用了半小时,后来,我给他开了处方他便在儿子搀扶下走出去了。
“我先前已经说过,布莱星顿先生通常在这个时间出去散步的。一会工夫,他又回到楼上。过了一会,我听到他从楼上跑下来,像发疯似的冲进我的诊室。
“谁到过我的屋子里去了?他叫喊着。
“没有人哪!我说道。
“撒谎!他怒吼道,你上去看看!
“我只注意到他的恐惧,没在意他说话的粗鲁。我俩一起上楼时,他指着浅色地毯的脚印喊道。
“这难道是我的脚印吗?
“我一看,那些脚印比较大,而且显然是刚刚留下的。你们知道,今天中午曾下了场大雨,而我的病人只有刚才这父子俩。所以一定是那个年轻人出于某种目的,趁我在忙于给那个老人诊断时,上楼进了布莱星顿先生的房间。虽然他没动什么东西,也没拿什么东西,但这些足迹已证明他肯定进了房间。
“尽管这件事的确令人不安,但布莱星顿却是出人意料地激动、恐惧。他竟然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不断叫喊,我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他让我来找你,我也感到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尽管他对这件事的重要性估计不足,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请你坐我的马车和我一同去看看吧。虽然我不奢望你能解释这一切,但至少你可以使他平静下来。”
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位医生的叙述,我看得出,他的兴趣很浓。他的面容像往常一样毫无表情,可是他的双眼眯得更加厉害了,从他烟斗中袅袅上升的烟雾也越来越浓。这一切都表明了这个故事的不同寻常和离奇。来访者的话刚一结束,福尔摩斯立刻站了起来,把我的帽子递给我,抓起他自己的帽子,跟随特里维廉医生向门口走去。没用15分钟,我们便来到布鲁克街这位医生的寓所。一个矮个子小听差领着我们进去走上了宽阔的、铺着高档地毯的楼梯。
突然,楼顶的灯光熄灭了,我们停了下来,同时黑暗中响起一个尖细颤抖的呼喊声:
“我有手枪,告诉你们如果再往上走我就开枪。”
“你做什么呀,布莱星顿先生?”特里维廉医生高声喊道。
“啊,原来是你,医生,”这人松了一口气说,“其他几个人不是冒充的吧?”
很明显他已在暗中对我们进行了仔细的观察。
“噢,没事了,”那声音终于说道,“你们可以上来了,我对刚才的无礼行为道歉。”
我们向上走时,他将手中拿的那枝手枪塞进了衣袋,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晚上好,你能到这儿来我实在高兴。我现在非常需要你的指教。有人非法闯入我房间,这事你已经从特里维廉那儿得知了吧。”
“是的,”福尔摩斯说道,“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布莱星顿走在前面带领我们进入一间豪华的房间,我们在贝克街的住处与此简直无法相比,在房间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放在床边的沉重黑色的保险柜。看着福尔摩斯注视那保险柜,布莱星顿连忙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