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完了。”警官麦克唐纳回答道。福尔摩斯也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是否听听其他人的证词?就在这里吧,艾姆斯,请你先来讲给我们听听。”
“有五年了。主人买下这城堡后,我就待在这里了。”
“死去的道格拉斯,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勇敢、果断,而且心地很好的人,一般是很难找到那么好的主人的。”
“案发当天早上,道格拉斯从何时起便心神不安,以致在刮胡子的时候弄伤了下巴?”
“嗯,发生命案的前一天,主人骑着马到距离此地约十六公里的坦桥·威尔兹镇购物,那时他还是和平常一样有说有笑。
但是回来以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就变成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了。”
“福尔摩斯的双眼闪闪发光,但麦梅组长这时却不经意地问:巴克先生说他是在晚上11点半听到枪声的,那时你有没有听到呢?
“不,我没有听到枪声。当时我正在后面的餐具间收拾盘子。突然拉铃声响起,那是巴克先生在书房里拉了唤人的绳子。我急忙跑到大厅去,恰好丈人也正从二楼走下来,我还没开口说话之前,巴克先生就对夫人说:夫人,不要到书房去。道格拉斯被枪打死了,详情待会儿再告诉你,请先回寝室。这个时候,女管家兰斯太太也走了出来,便将夫人带到二楼的寝室去了。”
“夫人,听到道格拉斯先生的死讯,想必大受惊吓吧!是否当场昏倒?”梅森组长又接着问。
“没有,只是脸色苍白,在兰斯太太的扶持下上了二楼。”
“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我和巴克先生一起走进书房,看到主人已经倒在地上,而且脸上血肉模糊。那时烛火已经灭了,但是油灯还点着,我从窗里往外看,月黑风高,什么也看不到。听不着。我就出去放下吊桥。巴克先生说必须立刻报警,他于是就赶到警察局去了。”
询问艾姆斯管家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被传讯的是女管家兰斯太太。她是一位善良的女人;身材很胖,耳朵有点儿背。
“兰斯太太,你有没有听到枪声?”梅森组长大声问道。
“不,没有听到。我的房间与主人的书房有段距离。我正要就寝时听到铃声,所以就走出来。这铃声是巴克先生拉了书房里铃的绳子而发出的。”
“那时候是几点钟?”
“我想是11点半的时候。”
这时福尔摩斯从旁插嘴,提出一个怪问题:
“兰斯太太,你虽然重听,还是听得到拉铃的声音,所以,请你仔细想想,除此之外,是否还听见其他异样的声音?”
“嗯,仔细回想起来,好像在铃声响起前不久,我听到用力关门的声音,当时我心想:是谁这么粗鲁。”兰斯太太说。
福尔摩斯的双眸炯炯有神地再问道:
“兰斯太太,事关重大,请仔细想好再回答,这个关门声是在铃声响起后几分钟?”
“大概三十分钟以前吧!”
“谢谢,你的记性真不赖。”福尔摩斯满意地说。
那声重重的关门声为何如此重要,我不知其原因何在,梅森组长也是一脸迷惘,他说:
“兰斯太太,你听到铃声后是如何做的呢?”
“我走到大厅时,恰好夫人正从二楼下来,而巴克先生则从书房里走出来说:夫人,不要到书房去。道格拉斯先生被枪打死了,详情待会儿再告诉你,请先回寝室。于是,我就带夫人上二楼寝室了。”
“夫人不想进书房去吗?”
“她只是脸色苍白。身体不停地发抖,整晚我都陪在她身旁。”
“谢谢你。那么接下来请巴克先生来一下。”
女管家兰斯太太仍然处在过度悲伤和吃惊的状态中,因此,并没有提供什么新线索。
接下来,目击者,面貌英俊、体格魁梧的塞西尔·巴克慢慢地走进来,梅森组长眼光锐利地盯着他问:
“巴克先生,听说你在英国出生,年轻时曾去过美国,而你跟死者道格拉斯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加州的矿山,后来合伙经营矿业。当时道格拉斯的前妻已死。后来,他因挖出金矿而致富,不久他变卖产业,只身便回到英国买下这座伯尔斯通城堡,并与现在的妻子结婚。稍后我也积蓄了不少的钱,回到英国,打算在伦敦安顿下来,因而再度与道格拉斯有来往了。”
“你在加利福尼亚和道格拉斯一直住了多长时间?”警官麦克唐纳问道。
“五年。”
“你说,他那时是一个单身汉?”
“你知道前妻的来历吗?”
“我看到过她的相片,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就在我和道格拉斯认识的前一年,她得伤寒病死了。
“你是否知道道格拉斯过去和美国的某一些地区有密切关系?”
“他生前到过很多地方。他似乎对芝加哥很熟悉,他告诉过我曾在那里做过事。我还听他提过产煤和产铁的一些地区。”
“这个秘密团体和政治有关吗?”
“不。他对政治根本不感兴趣。”
“你认为他犯过罪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善良正直的人。”
“他在加利福尼亚州时,生活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他十分喜欢到山里我们的矿区工作,很少和生人接触。所以我才首先想到有人追踪他。后来,他突然不告而别赶到欧洲去,我更加坚信不疑了。他离开的一星期内,有五六个人向我打听过他。”
“是些什么人呢?”
“那是一群面目表情,让人感到发冷的人。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他的朋友。”
“这些人也是加利福尼亚人吧?”
“这个,我不太了解,但他们确实都是美国人,不过他们不是矿工。”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吧?”
“快七年了。”
“再加上你们在加利福特亚尼住了五年,这么说,这件事至少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是的。”
“道格拉斯在美国时,是否加入了某些秘密帮派?”
“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在他的右手臂上有个圆圈内三角形的烙印,并且又留下V·V·341字样的卡片,由此看来,道格拉斯说不定曾加入过某些秘密团体。
而且在芝加哥这种犯罪频繁的都市待过,所以在这段期间他很可能有和人结怨。”
“他再婚已经有五年了。你是在他结婚前后回来的吧。”
“大约在他结婚前一个月。我还是他的男傧相呢。”
“道格拉斯夫人结婚以前,你是否认识她?”
“不认识。我已经有十年未回到英国了。”
“但从那以后,你们之间就非常熟稔了吧?”
巴克严肃地望着梅森侦探。
巴克回答道:“我和她见面,是因为你不可能对一个朋友的妻子避而不见,假如这使你产生什想像……”
“对于你和道格拉斯夫人的关系,道格拉斯先生赞成吗?”
巴克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了,两只有力的大手痉挛似的紧紧握在一起。
“你有什么权力问这样的问题!”他大声喊道,“这和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所以我一定要问!”
“那么,我不想回答。”
“你当然有权不做回答,但你要明白,你这样做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因为你如果真正心里坦荡,你就不会拒绝回答了。”
“这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而且这与此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巴克绷着脸站了一会儿,皱着那双浓眉,苦苦地思索着。然后他又微笑着抬起头来说道:“嗯,无论如何,诸位是在执行公事,我应该尽力合作的。只希望你们不要再去盘问道格拉斯夫人了,她的精神压力已经够大的了。”不久巴克总算恢复了平静,回答道:
“道格拉斯是个对爱情非常专一的男人。不过嫉妒心重是他的缺点。我和夫人长谈或一起散步时,他都会大发脾气,醋意大发。虽然我和夫人每次交谈得很愉快,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不可告人的事。因此当道格拉斯说出一些粗野的话时,我也很生气,并且好几次因此而返回伦敦。但过了几天后,道格拉斯一定会写信来自我忏悔。邀请我再来玩儿。说实在的,他是个体贴、细心的人,而夫人身为道格拉斯的妻子,言行也绝对有值得人批评的地方。我也敢说自己是他最忠诚的朋友。这些事我在此要特别声明。”
麦克警官听完,又继续追问道:
“巴克先生,死者手指上的戒指被人拔去那是不是你的杰作?”
此时的巴克似乎有些惊惶失措和犹疑不定,他说道:“我的意思是也许是他自己把戒指取下来的呢。”
“不管是谁把戒指拿走了,总之戒指不见得是一个事实,由此我们不禁会想到:这婚姻是否与此案有什么关联呢?”
巴克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
巴克的声音真情流露,在场的每个人都被震住,过了一会儿,梅森组长才开口说:“巴克先生,辛苦你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正当巴克转身要离开房子时,却又被福尔摩斯叫住了:
“巴克先生,对不起,我还有一小问题要请教你。当你第一次进入死者的书房时,桌上是不是点着一枝蜡烛?”
“对,是这样。”
“你是从烛光中看清这一切的吗?”
“对。”
“你就马上按铃求助了吗?”
“对。”
“他们来得很快吗?”
“不到一分钟就全来了。”
“可是他们来的时候,看到蜡烛已经熄灭,油灯已经点上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句话显然使巴克愣了一下。
但是,他马上回答:
“这有什么奇怪,福尔摩斯先生,那盏灯是我点上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烛光很微弱,看不清楚,所以我才点上油灯的。”
“原来如此,然后你再将蜡烛灭吗?”
“是的,我想既然有了油灯,蜡烛便用不着了……”
福尔摩斯不再提问了。巴克镇定地看着我们每个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我觉得,他的行为似乎有一定的逆反对立的心理。
警官麦克唐纳派人给道格拉斯夫人送去了张纸条,说他要到她卧室去拜访。
刚好兰斯太太来传话说,夫人已经起来了,并且请众人到餐厅稍候一下。
我们来到餐厅,过了会儿,门开了,走进一位身材修长、双目明亮的大美人,年龄约在三十岁上下。虽然突然失去了丈夫,遭受严重的打击,脸颊瘦削,脸色苍白,但还不致于乱了方寸。她镇静地在椅子上坐下后,用充满哀怨的眼光抬头看一看众人说: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道格拉斯夫人,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去调查,”麦克唐纳说道,“你尽可以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细节的。”
“钱不是问题,”她毫无表情、口气平淡地说道,“我要求你们尽全力去查清。”
“也许您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这我不敢保证,但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你丈夫是在昨晚什么时候下楼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是从寝室边厕所旁的楼梯下楼去的。他平时胆子很大,也很小心门户,每晚都会拿着蜡烛在房里检查一遍。他害怕的是发生火灾。”
这时福尔摩斯插口说:“夫人,虽然你丈夫胆子很大,然而你是否看出他心中恐惧着什么吗?”
“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细心来得好。我总觉得有一种危险在时刻威胁着他但他从未跟我说过。我丈夫年轻时,在美国从事采矿事业,算是相当冒险的工作,在这期间我想可能得罪了一些人,所以他平时总是很谨慎地在口袋里放着手枪。”
“关于这一点,他是否曾对夫人透露过什么呢?”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但偶尔会听他提起恐怖谷这个字眼,记得他说过我曾在恐怖谷待过,现在仍无法脱身,恐怕恐怖谷要折磨我一辈子了这样奇怪的话。”
“从你听到枪声,到巴克先生在楼下阻拦你,这中间大约有多少时间?”
“我想大概两分钟吧。”
“想必你曾问他,恐怖谷是什么意思吧。”
“我问过他,可是每一次提起它,他的脸色就极为难看,不停地摇头说:我们两人中有一个被它左右已经糟糕了。但愿上帝保佑,这不会落到你的头上。我唯一肯定的是这个山谷是他曾经住过的一个真正的山谷,并且在那期间一定发生了某些可怕的事情。我知道的就这些,希望对你们有用。”
“那他有没有提起什么人的名字呢?”福尔摩斯又问。
“有。三年前他感冒时,由于发高烧神智不清,口中喊了两三次马金帝团长的名字。等他病好后我试着问他:马金帝团长是什么人?但他只说是以前一个好友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当时我就认为恐怖谷和马金帝团长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关系。”
“还有,”警官麦克唐纳说道,“据说你是在伦敦一家公寓里和道格拉斯先生相识订婚的,是吗?你们有什么恋爱过程,或者婚事有什么秘密吗?”
“当然有恋爱过程,但并不神秘。”
“他有情敌吗?”
“没有,那时我还没有男朋友。”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他的结婚戒指被人拿走了。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是他以前的仇人杀了他,那么,为什么会拿走他的结婚戒指呢?”
“我不太清楚,大概是凶手拿走的吧!”
此刻夫人的脸色突然转为苍白,却仍以镇静的口气回答福尔摩斯的话。福尔摩斯最后说:
“谢谢你。我已经没有其他要问的了,非常抱歉打扰你,请回房休息吧!”
道格拉斯夫人默默地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走出房间。麦克警官望着她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说:
“真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心动的迷人女性,另一方面,巴克也是相当有男性魅力的人。两个人情投意合,关系似乎颇不寻常,说不定是巴克将道格拉斯给杀了。福尔摩斯先生,你认为如何?”
福尔摩斯仍保持沉默,静静地想得入了神,不久他站起来,拉了铃叫人,这时管家艾姆斯很快就出现了。
“艾姆斯,昨晚你和巴克一起进入书房时,他脚上穿着什么?”
“穿着寝室用的拖鞋。”
“你确定吗?”福尔摩斯以疑问的口气问着。
“是的,巴克先生后来要去找警察来时,还是我帮他提鞋子。”
“那双拖鞋现在在哪里?请你马上把它拿给我,好吗?”
“在大厅的长板凳下面,不过,上面沾着血……”艾姆斯有些犹豫。
“我知道。书房的地板流了一大片血,巴克先生的拖鞋沾有血并不奇怪,那就麻烦你快一点儿。”
艾姆斯立刻提来了拖鞋,鞋底沾满了黑的血迹,福尔摩斯的双眼为之一亮。他说:“艾姆斯,你可以先下去了。各位,请跟我来,我让你们看一样东西。”
几分钟后,我们被带到书房去,走向被认为凶手是从哪里潜逃的窗户边。在窗沿清楚地留有巴克所发现沾血的鞋迹。
福尔摩斯将巴克的拖鞋往上一摆,结果,一对鞋印毫厘不差地完全吻合。
他回头朝几个同事笑一笑。
“啊!这是怎么回事?”麦克警官叫出声来,“福尔摩斯先生前面说过这窗沿的血迹,是属于八字脚,我原以为是鞋子的尺寸较宽,没想到不是鞋子,而是拖鞋的鞋印呢!”
“没错,这窗沿的血迹,的的确确是巴克先生所穿的拖鞋所造成的。”福尔摩斯说。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麦克警官得意地叫道,“一开始我就觉得巴克有点不对劲儿。那家伙居然自己在这窗沿上留下这血迹,还一面说凶手是从这里的窗户逃走的这类话来欺骗我们。不过,福尔摩斯先生,巴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啊!这我就不晓得了!这次的事件还有许多疑点,还是详细调查后再看吧!”
福尔摩斯一旦插手承办案件,简直就像水车一样不停地运转而不觉疲倦,但是我可就不行了。
“福尔摩斯,我已经累坏了,我想回旅馆休息一下。”
“好,那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福尔摩斯亲切地说。
六、初露端倪
我正想走过吊桥回旅馆去,看着园中景色宜人,让人心旷神怡,原本十分紧张的神经因此松弛了很多,突然灵机一动:“与其回旅馆,倒不如在静谧的庭院散步,也许能解除疲劳。”于是我沿着宽广的草地漫步,把全身心沉浸在鸟语花香之中,渐渐地我朝着森林走去。
我刚才说过,花园四周点缀着一排排的紫杉。在距庄园楼房最远的那一边,稠密的紫杉形成一道树篱,遮住了后面的长条石凳,从楼房这方就听到有人说话,先是个男人的声音,随后是一个女人娇柔的笑声。这声音似乎很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