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一怔,转过身来,道:“你说什么?”蛇节道:“昨夜,我已给你下了金蚕毒蛊。两日之内,若我不给你解蛊,你身上的蛊毒就会发作。”逆风怒气填膺,喝道:“你好狠的心肠。”右掌一扬,便要往她脸上拍下。蛇节仰起俏脸,道:“你忍心打就打吧,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打骂由你。”说着,两滴泪水已从眼眶里滚落。逆风心中一软,手掌离她脸庞仅寸许,却也生生挽回。蛇节道:“相公,你放心。我已让手下四处去查访你妹子的下落了。”逆风点了点头,默然不语。蛇节道:“我们快走吧。乌鞘长老他们都等得心焦了。”
走了好一会,蛇节领着逆风,来到一座竹楼下。守门的两个摆夷军士见了两人,上前致敬。蛇节点了点头,牵着逆风上了竹楼。逆风一踏进屋子,便瞧见竹楼里搁着几张青藤椅,左首坐着那黑大汉、玄衣老者和葛衣老妇,另一侧则坐着条虬髯大汉。见两人进屋,那玄衣老者三人都起身行礼,而那虬髯大汉却纹丝不动。
蛇节一指那玄衣老者,道:“这位是掌管军务的乌鞘长老。”一指那葛衣老妇,道:“这位是我的师傅望夫长老,掌管内务。”一指那黑大汉,道:“这位是望夫长老的公子长空,掌管赏罚。”又指着那虬髯大汉道:“这位是木之国第一妖术师蝎尾道人的师侄、食死教青木堂堂主断涯。”逆风听说他是食死教中的人物,不禁心下一凛,多看了他几眼。断涯傲然道:“蛇节夫人,这就是你选的如意郎君了。不敢请教尊姓大名。”逆风拱手道:“在下逆风。”断涯点了点头,道:“久仰,久仰。”眼中却颇有不屑之色。蛇节牵着逆风,到正中青藤椅上坐下。
乌鞘道:“尊驾昨日所提到的要我们与贵教联盟一事,经长老会商议后,一致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还请尊驾代我们向贵教教主致歉!”断涯道:“乌鞘长老不必过早下结论,不妨再考虑考虑。”蛇节道:“尊驾不必浪费口舌了。我们摆夷军起义造反,只为反抗荆楚暴政,不敢奢想称霸云梦大陆。”断涯冷冷地道:“夫人,你们若是不肯与我们结盟,我们只好去找荆楚了。到那时,哼哼……”蛇节柳眉倒竖,怒道:“你敢威胁我?”断涯道:“不敢。在下只是为夫人你指一条明路。”蛇节慨然道:“我蛇节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摆夷人决不会与食死徒联手。”
断涯冷笑道:“那就别怪在下无礼了。”抢身纵上,挥掌向蛇节胸前拍落。蛇节长身而起,右手一抖,软鞭滴溜溜击向他面门。断涯右手回扣,出指如钩,抓向软鞭鞭梢,左手随即无声无息地拍出。突然间白影晃动,有人从旁掠到,举手与他对了一掌。砰的一声,那人身子晃了一晃,断涯却倒退了七八步,后背撞在墙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那人正是逆风。
断涯脸色寒青,两手按着艮、坤、震的顺序,连结三个印,合成了“莲华之术”。但听吱呀呀响声过去,竹楼开始剧烈晃动起来。蛇节等人骇然失色,连忙从窗口飞身跃出。断涯以玄术将竹条尽数拔起,两手向前一扬,竹条“飕飕”径射向逆风。逆风双手结印,还以了“离火剑之术”,将袭到身前的竹条尽数截落。他一声长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右手向前一推,数十道火剑疾奔断涯面门射到。
断涯急往后仰,放那数十道火剑过去,但眉毛还是被火苗带上了,被烧了个精光。他凝目注视着逆风的脸,道:“尊驾究竟是谁?”逆风道:“阁下真是健忘,在下方才不是说了吗?”断涯摇头道:“逆风?火之国中可没有这一号厉害人物。”逆风道:“在下初涉江湖,是以默默无闻。”断涯瞪了蛇节一眼,道:“怪不得你们如此嚣张,原来有高手撑腰,有恃无恐啊。哼,我们走着瞧。”一甩袍袖,下楼去了。
蛇节扑进逆风怀里,满脸尽是欢喜之色,道:“相公,你玄功这么好,我们以后就用不着受食死教的气了。”逆风恼恨她在自己身上下蛊,使力推开她,向乌鞘问道:“乌鞘长老,食死教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乌鞘沉吟道:“食死教的人来去无踪,我们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只知道他们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委实难以对付。不过,好在姑爷你精通玄术,我们倒也用不着怕他们。”逆风道:“乌鞘长老,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乌鞘躬身道:“姑爷请吩咐。”逆风道:“我的妹子不知走到哪里去了,麻烦你派人出去查探她的行踪。”乌鞘道:“姑爷但请放心,老朽马上吩咐下去,一有消息,便快马向姑爷回报。”逆风作了一揖,道:“多谢乌鞘长老。”
蛇节扯了扯他的衣角,道:“你跟我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你。”两人穿过门廊,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蛇节停下脚步,问道:“相公,你为什么又叫乌鞘长老去寻你妹子,莫非不相信我吗?”逆风道:“夫人事务倥偬,在下不敢让你劳心。”蛇节紧盯着他的眼睛,道:“那位姑娘究竟是你什么人?”逆风道:“不瞒夫人,她不是我的妹子。”蛇节冷笑道:“怪不得,怪不得。”脸色倏地一寒,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自此以后,你只属于我蛇节一人。”
逆风眼望远空的红日,道:“恕在下狂妄,我的心只属于一位心仪已久的女子。区区金蚕毒蛊,在下也未必放在心上。”蛇节道:“你不怕毒发时生不如死吗?”逆风凛然道:“那时也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哉?”蛇节冷冷地道:“那你就扔下那位姑娘不管了吗?”逆风心下一震,不知该如何作答。蛇节叹气道:“相公,你自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可你是否意识到,你还有许多东西丢不下?”逆风默然不语。
用过晚饭后,逆风回到房间,从怀里摸出燃灯老人所授《火之卷》,按照卷轴中所载法门修炼明夷宗玄功。他承火之国护国神兽朱雀打开灵窍后,领悟力超强,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将四印玄术“霹雳雷珠”练得纯熟。他心下大喜,将帛卷又展开少些,看第一个五印玄术“天外飞星”的图解,只见卷中言道:“天外飞星,火系五印玄术,乃火之国第三代火神荧屏所创。结印顺序如下:兑、震、巽、坤、离。施术者结此印,可从敌手头顶上空掷下数千块火石,封住敌手身周十丈之内,威力煞是惊人。”
逆风掩卷静坐,将结印手法在心中默默回味了一遍。刚结到离印,突然感到胸口如受大锥重重一击,忍不住“啊”的痛叫出声。他伸手轻轻揉摸发痛的胸口,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知五印玄术乃极上乘的玄功,修炼者须得具有深厚的内力才能练成。展到卷末,他怔怔地看着七印玄术“雷切”的图解,心想:“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学成‘雷切之术’。”
忽听得有人轻轻弹了几下窗棂,紧接着听见长空低声叫道:“逆风兄弟,你睡了吗?”逆风将帛卷收好,揣入怀中,道:“是长空大哥吗?”上前打开了房门,只见长空抱着个酒坛站在院子里,酒坛的坛沿上还反扣了两个海碗。逆风一怔,道:“长空大哥,你这是……”长空笑道:“逆风兄弟,昨日没有尽兴,我想再和你喝几杯。”逆风道:“长空大哥既有这个雅兴,兄弟便舍命陪君子,喝他个一醉方休。”长空拊掌大笑道:“妙极,妙极。”两人围着床前小几坐定。长空拎起酒坛斟了满满两大碗,道:“逆风兄弟,请!”逆风端起酒碗,道:“大哥,请!”两人连干了数大碗,执手相顾大笑。
长空叹气道:“逆风兄弟,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酒了。”逆风道:“长空大哥,你莫非有什么心事?”长空点了点头,道:“我是寂灭家族的传人,想必你也早看出来了。”逆风道:“我见你使‘寒铁箭之术’,心里有此一猜,但不敢确定。原来你真的是寂灭家族的传人。”长空摇头苦笑道:“我宁愿自己身上没有流寂灭家族的血。”逆风诧然道:“长空大哥,你何出此言?”长空自斟自酌,又连喝了几大碗酒,叹气道:“我出自寂灭家族旁系。”逆风笑道:“嫡系也罢,旁系也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长空缓缓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我爹就是因身出旁系,受到族中长老排挤,最后郁郁而终。他在临死前嘱托我娘,要扶助我成为金之国第一妖术师。为了完成爹的遗愿,娘拼命逼着我修炼玄功。但由于操之过急,我在七岁那年因练功走火入魔,损坏了经脉,从此再也无法修炼上乘的玄功。娘心伤欲绝,在爹的灵位前跪了三天三夜。”
长空惨然地一笑,道:“其实,我不想做什么第一妖术师,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我又不想让娘伤心,便顺着她的心意去做。可娘为了达成爹的遗愿,竟不择手段……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逆风道:“长空大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长空一挥手,道:“你不是我,永远也体会不到我的感受。”逆风沉吟道:“我帮你劝劝伯母吧。”长空道:“逆风兄弟,你的好意,长空心领了。但我娘性情偏激,从不听他人的劝。你不要去碰这个钉子,以免惹恼了她,让师姐难做。”顿了一顿,又道:“我这条命是师姐救的,她对我恩重如山,我便是为她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她的恩情。哼,你要是敢辜负她,我长空第一个饶不了你。”逆风忙道:“不敢。”长空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兄弟,来,我们继续喝酒。”逆风哈哈笑道:“对,喝酒。”直喝到二更时分,两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
长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道:“逆风兄弟,师姐就要回来了,我们今天就喝到这里,改日再接着喝。”逆风起身相送,道:“好,小弟明日回请大哥,与大哥你再喝个痛快。”长空伸手与他击掌,道:“一言为定。”哈哈大笑而去。逆风坐了一会,渐觉困倦,倒在床上便即沉沉睡去。待他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自己也已除掉鞋袜,睡在了竹榻上。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起身下床,走到窗边往外张去,只见蛇节正在楼下搓洗衣服。逆风瞧着她俏生生的背影,心想:“可惜我心有所许,不然她倒不失为一个贤惠的妻子。”
午后,逆风在大堂里用过饭菜,忽见望夫迎面走来。他呆了一呆,连忙起身行礼。望夫冷冷地道:“你跟我来!”逆风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下大是忐忑,跟着她到了门外。望夫回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道:“长空昨晚是在你房里喝酒的吧?”逆风老老实实地答道:“是。”望夫冷冷地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逆风想起长空的叮嘱,不敢据实回答,微一沉吟,说道:“长空大哥要我好好对待蛇节。他说,我要是敢辜负蛇节,他第一个饶不了我。”望夫点了点头,道:“还有呢?”逆风道:“没有了。”
望夫看着远空的一行过鹭,忽道:“你的玄术是谁传授的?”逆风道:“家师名讳燃灯。”望夫颔首道:“怪不得。”逆风谦逊地道:“在下的玄功,不及长老你百分之一。”望夫道:“百分之一说不上,十分之一还差不多吧。”说着,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但这也只是转瞬间的事,随即便恢复了阴冷的面容。逆风心下一凛:“我说自己的玄功不及她百分之一,只是一句客气话,她却欣然接受。难道她真的身负盖世玄功?”
望夫目光转移到逆风脸上,缓缓说道:“我希望你能扶助长空坐上金之国第一妖术师的宝座。”逆风心下微惊,忖道:“我竭力不提及此事,没想到她却主动说了出来。”望夫见他沉吟不语,追问道:“你可愿意?”逆风忙道:“我和长空大哥一见如故,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自当鼎立相助。”望夫听了这话,心下大是满意,颔首道:“很好,不枉了我跟你师傅十几年的交情。”说着,转身向外走去。逆风心想:“原来她跟师傅的交情不匪,只是师傅怎么从未提及到呢?”转念又想:“除了暗烬,师傅似乎没有提过一件他以前的事。”
眼见忽忽数月过去,晨夕公主仍音信全无,逆风心中不免大为焦躁。这些时日之中,他与众长老一起在大堂用饭,晚上就在蛇节房里铺张竹席睡觉。蛇节初时还软语硬磨,劝他上榻歇息,后来见他执意如此,却也不再强求,每隔两日便按时为他解蛊。入秋之后,蛇节渐觉身子疲懒,便将一切事务交于乌鞘打理。
这日,睡到半夜,逆风倏觉耳边呼吸声急促,黑暗中有人伸手往胸口抓来,他右手本能地向前一勾,扣住了那人手腕,只觉得手处柔软滑腻,似是女子之手,急忙松手放开,睁开眼看时,却是蛇节。她仅穿着件贴身小衣,秀发蓬松,酥胸半露,肌肤莹白如玉。
逆风怒道:“你又想做什么?”蛇节娇媚地道:“相公,你既不肯上榻来睡,我就下榻来陪你。”逆风冷冷地道:“夫人,你若再行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蛇节嗔道:“你干吗对人家这么凶?”便要依偎过来。逆风伸手抓住她手腕,微一使力,蛇节便疼得几欲晕去。她软声告饶道:“好哥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这句话说得甚是妩媚,逆风只听得心神一荡,但随即定下神来,放开了她的手腕。
蛇节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相公,你好狠的心。”转身上榻,背对着他睡下。逆风脑海里思绪起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耳听得蛇节翻了个身,不久便发出轻轻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偷眼瞥去,只见月光柔和地投影在她光洁的脸蛋上,头颈中肌肤晶莹若脂,秀发如黑缎子般散披被外。忽听得蛇节“嗤”的一声轻笑,他脸上一红,连忙阖紧两眼,心中却怦怦跳个不停,一夜都未睡好。
第二日午后,蛇节正斜卧在竹榻上,为逆风缝补衣服。忽有军士进屋相请,说众位长老有紧急军务与夫人、姑爷相商。蛇节点了点头,道:“你去回报众位长老,我们马上就到。”那人躬身退了出去。蛇节把衣服折好,放在床头,道:“相公,我们走吧。”两人拐过几道门廊,进了议事厅。众长老起身行礼。
蛇节回了一礼,道:“众位长老,不知有何紧急军情相商,莫非是荆楚又借兵前来攻打山寨吗?”乌鞘道:“那倒不是。据探子回报,金之国的征妖兽大军已撤军回朝,今晚就将进入金之国境内。”蛇节沉吟道:“乌鞘长老的意思是……”乌鞘道:“若荆楚的锐金营与征妖兽大军两面夹击,我们的山寨只怕守不住。依老朽的愚见,不如以攻代守,打他个措手不及,以化解对山寨的威胁。”蛇节点了点头,道:“很好。乌鞘长老,你有何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