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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品味春天

在我们的气候方面,这种连续几年有规律的严冬与暖冬的交替,多少有些引人注目,仿佛一个女性和一个男性始终在互相追求一样。每十年,就有一个冬季,让河面上收集冰的人失望,没能获得一个全面的丰收,而下一个冬季,河面上的结冰又从十五英寸变成了二十英寸。从一八七三年到一八八四年,这个规律没有发生明显的例外。但是,在最后提到的那年,根据接替顺序,本应是暖冬,这个规律却似乎被打破了,结果我们迎来的是一种混杂的冬季。既不是那么温暖也不是那么寒冷,而是风暴频仍,变化无常,让人不悦,河面上有一英尺厚的冰。随后而来的是一八八四年至一八八五年的冬季,尽管一开始,有些迟疑不决,但最终还是证明了自己属于雄性。现在是一八八五年至一八八六年的冬季,明显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类型,较少有雪和冰雹,但绝非本应该的暖冬。逐渐地,很可能气象的影响会再次回到常规,而我们也将再度经历那寒冬暖冬有规律的交替。在很温和的冬季,比如一八七九年至一八八○年的冬季,在我所处的这个纬度,也就是纽约北部八十英里的地方,几乎不需要关闭门窗。那个季节的十二月七日,我听见一只尖叫的小林蛙,之后的一月十八日,在一次春季的短期旅行中,我看见一只牛蛙从冬眠场地出现,显然是认为春天来了。一条铜头蛇大约在同一天被杀死在这里;毛虫似乎没有撤退,和往常一样,天一暖就出来。整个冬天,每周都能听到蓝知更鸟的叫声,偶尔还能听到鸥鸲。这样的暖冬会使人担心,在春天真正来临时,他对春天的欲望会变得迟钝。但是他通常会发现,四月依然是过去的风味。在四月这样的季节,你的味觉从来不会厌腻。任何人都不要贪恋美味,能激起好奇心就够了。只要留心,到处都会有提示和建议。在户外,或是在周围的地下,有什么东西刚刚经过,或是动弹了,叫唤了,喘气了,我们很乐意知道更多的情况。五月散发着芳香,而四月具有刺激性,有足够多的霜冻使其锋利,又有足够的热度使其敏捷。

四月,我一边漫步,一边寻找豆瓣菜。它是一种含有刺鼻的四月气息的植物。在这个国家的许多地区,豆瓣菜似乎已完全自然化了,基本上是一种野生植物。一天,在一座林木茂密的高山顶上,在距离人类住地很远的一片松软土地上,我发现了它。我们将它收集起来,夹着三明治吃。步行者找不到这种地方,我们本土的春季水芹中可作为不错的替代品,在四月里也是最佳时期。在这个月的十五日,穿过卡茨基尔附近一座多树木的小山,在岩架下面流出的一口泉边,我发现了一种紫色的水芹,很快就要开花了。我收集了一些白色的小块茎,它们像小土豆一样缠结在根部,尝了一下,哎呀,它们真是个意外,对舌头可是一个挑战。在餐桌上,它们完全能取代芥末、山葵以及其它的开胃小菜。当我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去学校的路上,有一片树林,我们常常去采那些根部紧紧相连的植物,就着午餐吃。但是,我们往往在午餐之前就把它们吃光了。我们把这种植物命名为 “皱根”。植物学家称它为石芥花,还有称之为胡椒根的。

从什么事实或事件能真正确定春天的开始呢?那些小树蛙通常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有一年春天,四月六日,我听到了它的第一声鸣叫;第二年春天,听到它的初鸣是在二月二十七日;可实际上,后一个春天只比前一个早了大约两周。当蜜蜂开始携带最初的花粉时,人们会认为春天已经到了。然而,这个事实并不总是符合实际的季节阶段。在任何地方还没有花开的时候,蜜蜂也有花粉带回蜂房。它们在哪儿弄的呢?

我看见它们在堆木场的新鲜锯屑上采集,尤其是山核桃树或枫树。它们沉迷于花粉当中,屡次三番地忙碌,像搜寻钻石一样寻找着花粉,过了一会儿,它们的花粉蓝就装满了那些珍贵的粉状物,很可能只是木材的某些部分,多半是柔软、有营养的内层树皮。

事实上,在春季初期,生命的所有迹象和阶段是变化无常的,或提早或推迟,依据当地环境或特殊情况的支持或阻碍而定。按照历书,只有大约四月二十日以后到达的鸟是严格 “守时的”。无论季节或早或迟,在这个纬度,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家燕的回归与那个日期有很大的出入。另一种守时的鸟是黄色的朱顶雀鸣鸟,是第一个出现的那种鸟。每年在第二十日和第二十五日之间,在我这里,肯定会看到这种小鸟,仅仅停留上一两天,时而在地上,时而在围墙上,时而在小树和灌木丛上,密切观察着叶芽,或苹果树上刚刚展开的叶子。它是一种橄榄色的小鸟,头顶上有一个暗红或褐红色的斑点。它平常会发出一种活泼的啁啾声。它的动作很有特点,特别是它的尾巴那种垂直的上下摆动,看起来像鹡鸰鸟。有许多鸟直到五月才来到这里,即便季节从来没有那么早过。一八七八年的春季来得很早,四月二十七日,我在笔记本上做了这个记录:实际上,时至五月中旬,单凭植物来判断,任何人都期待着发现很多迟来的鸟,金莺、画眉鸟、必胜鸟、猫声鸟、唐纳雀、靛蓝小鸣鸟、绿鹃,和许多其它鸣鸟,但是,它们没有来。看来,五月的鸟,无论季节怎样有利,都不会在四月来临。

一些在北方度过春季的鸟沉默得让人恼火。每年四月,我看见北美隐居鸫在树林中四处跳跃,为防备暴风雨,在谷仓或是马厩附近寻找掩蔽处。但是,它那野性的银铃般的鸣叫,我甚至连半声都未曾听到过。白冠雀也是无声无息。每年差不多在同一日期,我连续几天能看到这种鸟,但是,它不愿意向我展现它的歌喉。另一方面,它的同类,白喉带鹀,无论春天还是秋天,无疑都会带着悦耳的声音经过。在加拿大树林中的六月或七月,它那悦耳的、颤抖的鸣啭,有时是那么充盈和完美。后一种鸟的数量比白冠雀多得多,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更久,这也许是它的歌唱较为频繁的原因。那种狐色带鹀,它经过得较早 (有时在三月),同样吝啬自己的歌声,而它的天赋又是那么丰厚。尽管我的耳朵总在留意它那高亢、圆润的呼哨,并不是每个季节都能听到它。

几乎所有鸣鸟在经过时都会唱歌。它们在北上途中,停下来进食时,我在果园、小树丛和林中都听到过它们的歌声,那短促的、口齿不清的、支支吾吾的、昆虫般的鸣叫,需要用耳朵来仔细探寻,就像用眼睛观察它们的外形一样。但是,耳朵无法胜任鉴别那些戴菊鸟歌声的任务,因为它们在春天里只是与我们稍作逗留。实际上,通常在四月或五月初只有一周的时间。

“在这样一个时刻,叶子还没有萌发,

所有的树林都站在绿色的薄雾之中,

毫无完美可言。”

在这期间,红玉冠戴菊鸟的那种优雅、流畅、迅速、错综、有趣的鸣叫是最受关注的,特别是在常青树当中。

我注意到,在鸟类的交配季节,竞争和妒忌并不局限于雄鸟。实际上,就如同在家禽当中一样,最怀恨最猛烈的搏斗都是频繁发生在雌鸟之间。我见过两只雌知更鸟,相互抓挠撕扯对方的羽毛,同雄鸟之间那种优雅和威严的对练形成了强烈对比。三月的一天,一对蓝知更鸟决定在我附近的一棵老苹果树上安家。不久以后,一只尚未婚配的雌鸟出现了,很可能试图取代那位合法的妻子。我没看到她使用什么阴谋,但是,我看见她遭到了那位妒忌新娘的粗暴对待。搏斗在果园和附近地面持续了差不多一整天,这是一场非常近距离的搏斗。两只鸟在空中或是树上扭打,直到摔倒在地上,彼此爪子和嘴还卡在一起。那只雄鸟跟在它们附近,鸣叫呐喊,是不赞成还是在助战,我无法判断。偶尔雄鸟也会介入,这样做是想把雌鸟们分开,还是要煽风点火,我亦无法判断。就我看到的来说,雄鸟甚为开心,它对于搏斗起因的漠不关心,应受到谴责。

英国春天的开始要远远早于我们新英格兰和纽约,但是,我们早得例外的四月初,即使不能完全与英国的四月相比,也相差无几。在英国,黑刺竹有时二月就开花,但是,燕子直到大约四月二十日才出现,银莲花也是到那个时候才开花。夜莺差不多出现在相同的时间,杜鹃紧随其后。我们的杜鹃将近六月才能回来;水鸫,奥杜邦认为在歌唱方面差不多等同于夜莺 (尽管它不是),我知道它们会在二十一日前来临。我见过从花园里逸出的芳香的英国紫罗兰,生长在路旁,三月二十五日盛开,大约在英国老家也是这个时候开花。在同一个季节,我们本土花卉中最早开放的是獐耳细辛,四月四日我发现了这种花。野草莓和荷色牡丹是在十日出现的,不过,款冬大约是在这同一时间引进的。血根草、春美草和银莲花都是在十七日开花,在十九日我发现了最初的蓝紫罗兰和大距紫罗兰 (同一天看见紫罗兰色的小蝴蝶在树林周围飞舞)。二十三日,我在草坡上摘到了最早的蒲公英,还在树林中,采到了被很高的岩架保护着的最初的延龄草。在这个月期间,在我附近至少二十种本土灌木和野花开花,对于四月来说,可谓一个不寻常的展示。

还有很多事情留待五月,作为最早的花,如果论到美丽,当属獐耳细辛,没有什么可与它媲美了。我发觉我从未赞赏过这种最早开放的小花。当它的魅力达到顶峰时,它肯定是林中的宝石。它多有个性啊!没有两簇是同样的,各种色度,大小不一,有些是雪白的,有些是淡粉色的,略带有紫罗兰的气味,有一些是深紫色,还有最纯净的蓝色,其余的是点缀着淡紫色的蓝色。唯一一种蓝紫色的花,完全展开,生长在褐色树叶或绿色苔藓之上,成串细小的花粉囊,在它小小的苍穹之上,像一组暗淡的星星,足可以吸引最呆滞的目光。就像我在别处说过的那样,有个别的獐耳细辛,或在它们当中有个别的科,是有香味的。这个馈赠似乎像家族的天赋一样变化无常。

只有尝试过,你才能分辨出哪些是有香味的。有时候,是那种大的白花,有时候,是那种大的紫花,有时候,是那种小粉花。那气味是淡淡的,使人想起芳香的紫罗兰。有位记者,似乎仔细观察过这些带有香味的獐耳细辛,他写信告诉我,这种气味的馈赠会始终伴随着同一棵植物;今年带有香花的植物将会持续到明年。

我们的春季有一个短暂的时期,那时,我比任何其它时候都更喜欢沿着村路,一直驱车向前,或乘坐轮船飞速航行,眼前掠过一道道如画的风景线。就是在那段时间,通常在四月末,我们领悟到了大地的脉动。水位下降了,道路变得干燥,阳光强烈起来,它的温暖穿透了草皮;在农场周围以及整个乡村都孕育着一种萌动。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介意近距离地观察事物,他对大自然的兴趣不局限于特定事物,而是总体上的。大地即将苏醒。风景中所有宜人和富饶之处都变得明显起来,大地的每一处斑点和条纹都活跃起来,你一眼就能看到人和大自然友好相处的地方。那些温暖、潮湿的地方,建筑物或路旁的沟渠,或是受到特别的软化影响的地方,那里的青草生长得多么迅速,显示出一片新绿!如果它的每一寸土地都同样潮湿而肥沃的话,这景色将会是什么样子,春天将会多么早的降临啊。由于后来的积雪堆积得很分散,所以,最初的植被不规则地分布在整个风景之中,在某些斜坡上特别明显,就好像是从另外一面吹散过来,临时安顿在那里一样。

早些时候的住宅看起来寒冷而光秃;过去的农舍惨淡凄凉,不引人注意;现在,大自然似乎对它露出了特别的微笑;她宜人的影响聚集在它周围;草地仿佛在友谊的激励下从各处醒来。看一看草坡上的旧谷仓,绿色似乎是从它那里渗出来的,向山下缓缓地流动,消失在不远处的麦茬中。你能看到每一个春天都安眠在田野里的何处;它的影响力从地表就能感觉出来,那里的草地早早复苏了。牛喜欢躺在那里,在温暖的夏日黄昏中反刍,四月阳光也喜欢在那里流连,直到草皮震颤出新的生命。

家,大自然中那种在家的感觉,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来,得到了强化;这时,人类所做的事情,尤其能说明他的擅长。我们的兴趣集中在农舍上,集中在似乎是从那里辐射出来的影响力上面。房子越老,它周围的自然环境就愈发可亲。富人的新建筑,尽可能多地带有隐蔽或伪装的谷仓和附属建筑,春天绝不会匆忙赶到那里;长达几年的诚实劳动的汗水并没有使那里的土壤肥沃起来。

四月那风韵十足的魅力要到下午才能显露出来。它似乎需要夕阳的斜辉来赋予它恰如其分的圆润和柔和,或者正确的透视。这也许是因为,在一天较早时候的强烈白光中,风景显得过于单调了。但是,当暗淡的紫茉莉的影子开始出现的时候,我们透过绿色的远景看去,顺着农场向西的乡间小路,或者越过绵延的田野,春天好像正在上空盘旋,准备落下,然后我们注意到一组组在缓慢耕地的牛,明亮的犁铧在阳光下不时地闪出光芒,正是在这种时候,我们感觉到了那最清新最微妙的吸引力。树上还没有叶子,只是间或有软枫树的红花,被斜阳照得光彩夺目,映衬着斜坡的新绿,显得生机勃勃,或是一棵柳树,像一块薄薄的面纱,从一片没有树叶的树林中凸显出来。草地上的小水道生满了金黄色的驴蹄草,篱笆或牧场中被忽视岩石旁边,点缀着密麻麻的血根草的白花。这样的时候,眼睛可以饱览一连串的景致;没有什么能让它餍足或把它完全充满,每一个春天反而会刺激它,使它更加警觉。

四月,也是该发芽的时候了。鼓起的芽是幻想的食粮,经常也是眼睛的养料。有些芽刚一鼓起便开始发光。芽鳞变化着颜色,变成娇媚的淡粉色。在欧洲枫树上,我尤其注意到这点。芽鳞发红,好像在努力 “保持”成果,使血液进入到脸上。柳树芽不会发红,但像乌木一样闪耀着,而且每一个芽都像一只手,压在葇荑花序上,似乎它要从下面逃逸一样。

当春天努力推进的时候,许多芽不但发光,还开始出汗;它们渗出一种棕色的、芳香的黏性物质,能蜜蜂提供最初的结合剂和蜂房清漆。山核桃树、七叶树、悬铃木、白杨,全都涂着这种四月的没药。有些白杨树,像乳香一样,最为引人注目也最为芳香。没有比它更怡人的春天的香气了。它的香气经常借助四月的微风。一路上,我捡起白杨树的芽鳞,像鸟嘴一样的棕色长芽,它们在我手上留下一种浓郁的树胶的臭味,能持续好几个小时。在我的蜂房附近,蜜蜂为了抵御雨水或蛾子,会拥挤在一起,那时,我经常能发觉相同的气味。如果它被蜜蜂使用过,我们就称之为蜂胶。维吉尔提到它 “比粘鸟胶和佛里几亚伊达山的树脂还粘”。普林尼说,它是从榆树、柳树和芦苇的眼泪中提取的。蜜蜂常常要费力地把它从它们的花粉篮上弄下来,让它只粘在想要的地方。

四月,芽鳞开始脱落,到五月一日之前,那些芽鳞已经从森林中每个树枝的芽眼处掉落下来。在多数情况下,叶芽有一个不会那么快脱落的内层。在山核桃树上,这个内层就像一种很大的铅灰色薄膜,长一英寸有余,肉质很厚,而且很光亮。它在四周紧紧地贴着那些嫩叶,仿佛在保护和护理着它们。当叶子长出来时,这些薄膜包裹物会向后卷曲,最后枯萎脱落。在悬铃木或梧桐树上,这种叶芽的内层是一件柔软的、黄色或棕色的小皮衣。当它被丢弃时,如同一个人的拇指甲大小,使人想到金毛鼹鼠那样精美的毛皮。在五月,美国梧桐幼树的球果将它们的毛皮层搁置在一旁。欧洲枫树的花穗也折叠在一层毛皮般的套子里。那包裹着花叶的长长的肉质内鳞苞,呈清晰的橄榄绿色,薄薄地覆盖着一层动物幼崽一样的软毛。我们的糖枫树在萌芽状态中不是那么惹人注目,也不是那么美丽,但是,它的花更优雅,像流苏一样。

有些树没有芽鳞。漆树在早春显示的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节,不久,从那里出现一个柔软的、有毛皮的、黄褐色的小猫爪。对于这种像蕨类一样诞生的植物,我没有什么了解。它们向上卷起,从地面上出现,一副未发育完全的 “含羞草的样子”,好像需要母亲的舌头来将它们舔成形。太阳扮演它们奶妈的角色,很快,它们就摆脱了包裹着它们的神秘遮蔽物,与其它绿色生命一起占领了自己的地盘。

像秋天的树叶一样,芽鳞在春季散落到地面上,它们那么小,我们几乎注意不到它们。一切生长,一切发展都是放弃,把什么东西留在后面。首先,芽鳞脱落,其次,花儿凋谢,接着,果实掉下,最后,树叶掉落。前两个是初级阶段,象征着春天;最后两个是顶峰,象征着秋天。地里的种子几乎也一道发生了同样的事情。首先,是壳或者说是外部的壳,被丢掉或者抛弃;其次,是那些子叶,那些幼小植物的护理叶;接着,果实落下,最后,是植物的茎和叶子。芽是长在树枝上而不是在土里的一种种子。它像微生物一样绽开、生长。在缺少种子和水果时,鸟类和动物就以芽为食。来自北方的松鸡是最具破坏性的啄食嫩芽的鸟类。在那些它们常去的枫树下面的雪地上常常覆盖着一层芽鳞。流苏松鸡有时在森林附近的一个果园啄食嫩芽,这样就提前一年占有了农夫的苹果收成。移植只是栽种芽;种子是完整、单独的芽;在本身内部有幼树的营养物,就像蛋能给小鸡保存好几顿美餐一样。如果蜘蛛、胡蜂、木蜂或沙地大黄蜂在一个小巢里产卵,会在附近给孵出的幼虫存放食物,正像大自然在每个玉米粒、麦粒、豆子或坚果中所做的一样。在芽和胚芽周围或内部,她给幼树储存食物。幼树以此为食直到根部在土壤中长牢,能从那里汲取养分。芽在树枝上生根,从树皮下的多汁形成层的乳状物中汲取养分。

春天的另一个令人愉悦的特点,我还没有提到过,那就是丰沛的溪流。三月的一个艳阳天,骑马穿越乡村时,我看见并感觉到,仿佛是第一次,在这个季节的户外,一个人所拥有的额外的愉悦就是那些清澈充盈的水道。可以说,它们占有着重要地位,诱惑并牢牢抓住了人们的视线。没有野草、青草或是树叶来隐藏它们;溪流中的水都满到了边缘,愈发丰满了;它们捕获并反射着阳光,大约是自然界中仅有的生命和运动的目标。树木那么静谧,田野寂静无声,毫无遮蔽,山脉也袒露着,处于僵硬状态,将目光引向那些波光粼粼、起伏不定、给人一种特别满足感的蓝色溪流。渐渐地,青草和树木开始起舞,溪流会收缩和隐藏起来,我们的兴趣就会转移,那些平静的潭水和小湖更使我们心仪。

那些棕色的小溪,流淌得多么迅速而又丰满啊!人们幻想着在溪水中快乐和狂欢的情景。多数小溪都是平稳地向前流淌,沿着田野和沼泽地的边缘,拖曳着它们宽敞的裙子,到处留下参差不齐的片片水域!一个又一个缓坡,似乎就是一块块草皮的围裙,里面静卧着池塘和小湖。一个又一个溪流会派遣分队前往,闪闪发光的溪水好像很轻松地越过了这些草地。偶尔,一棵橡树或榆树伫立在齐膝深的清澈的池塘中,犹如刚刚出浴。看到这样充足纯净的活水,会给人一种清新的亲切之感。它们到达那么多炎热的地方,在人的记忆中泼溅着串串水花!它们掩盖和抹去了多少使人充满了幻想的光秃的卵石和晒干的堤岸!它们将目光引向茫茫的原野;它们荡漾出酒窝和清朗的笑声;它们闪射出粼粼波光,引发运动。流动的水!这些词语传递了多么令人愉快的联想!人的思维和同情心因为它们而涌流,它们在人的记忆中开启了一个快乐的想象与联想的源泉,想象力被它们触动和更新。

三月的水通常都是清澈甘甜的,每个小溪都是鳟鱼的小溪、山的小溪,寒冷和积雪提供了一个高纬度的环境,没有停滞,没有腐坏,现在的溪流就像夏日暴发的洪水一样。冬天没落了,懊恼地融化了。确实,它那时流淌不仅仅是水:它是被征服的霜,它是春天的狂欢。现在没有废弃的水道。那些较大的溪流寻求它们被抛弃的溪床,回归到早期的栖息地,深情地在那里徘徊。麝鼠在随波逐流,但不是无家可归。它的活动范围大大地扩张了,明显因为充盈的溪水而感到欣喜。溪水通过家鼠隧道,像穿过管道一样奔腾而出,它的安乐窝在草甸底部的雪堤下面,温暖而惬意,被完全浸透或漂浮在水上。但是,家鼠是不怕水的。有许多回,我见过它们在春池周围像麝鼠一样游水,受到惊吓,就潜入水中。金色的杨柳,充盈的小河,还有栖息在树枝当中的那些红肩椋鸟,发出强劲、清澈、汩汩的音符,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在春季,柳枝好像呈现出较深的黄色,可能是较强阳光造成的效果,也可能是迅猛活泼的水流冲刷它们根部所致。椋鸟的肩饰也比它们秋季离开我们时更亮了,它们好像每天都变得更亮,直到开始筑巢。雄鸟早于雌鸟好多天就已到达,顺着沼泽和水道栖息,发出流畅悦耳的鸣叫声,这种鸣叫从一只鸟传导到另一只,就好像在引导和催促它的配偶向前一样。

你可能注意到,小溪的喧声与它的大小一点也不相称。相对于它们的规模大小,那些充盈的三月溪流发出的喧闹要远远小于夏天较浅的溪流,因为在夏季引起声音的岩石和鹅卵石现在还深埋在水流之下。“静水流深”并不像 “深水流静”那么真实。我沿着上流的特拉华州骑马行进了半天,我的思维几乎不知不觉地转向那丰盈清澈的河流。特拉华河和萨斯奎哈纳河在夏季里都呈现出一副饥渴、枯竭的面貌,满是一片片令人不悦的裸露的漂浮物,和光秃秃、褪了色的岩石。但是,在三月里,就像原始森林常常储存夏日的雨水一样,在霜冻将它们拦阻和储存的水还给它们之后,你再看它们。那时,它们会显示出一副从容、丰富、胜利的样子,可一饱眼福。一条丰满的、养分充足的溪流令人满意,就像一个胖乎乎的动物或一棵茂盛的树一样。英国风景的一个魅力之源就是贯穿那个季节的丰盈平静的溪流;你在那里既不会看到干涸的水道,也不会看到任何衰弱老朽、几乎不能越过地面的小溪。

在春季,我们的溪流和河水的状况,显然只是我们所谓地质初期时候它们状况的一个模糊追忆,亦即地球历史的三月或四月的时候,那时,每年的降雨量比现在要大很多,水道的体积也大得多,而且更丰满。在更新世,地球的气候明显要比现在潮湿。三月的雨水最多。没有其它理论能解释地球表面巨大的侵蚀,以及那些大峡谷的形成。纽伯瑞教授发现了充足的证据,哈德逊从前是一条比现在要大得多的河。就尼罗河而言,奇特尔教授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而当仔细观察奥里诺科河和亚马逊河支流时,洪堡对同样的事实印象极深。所有这些河好像仅仅是原来的一小部分。这同样符合所有大湖区的情况。如果没有诺亚时期的大洪水,那么显然存在一个雨水非常多的时期,这是一个传说,是久已逝去的往昔。地球上好像开始了夏季的干旱期;大洪水已经枯竭;河水在慢慢地萎缩;水向冷却的地壳中越来越深地渗透;足可以浸透并覆盖地球表面,甚至引发诺亚大洪水的东西,对于偌大球体冷却的内部来说,也仅仅是水桶中的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