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站着老鬼,我不禁有点意外。除了他们俩结婚的那一天,我还真没见到他们俩在一块的情景过。
夏欧感觉到了我的惊异,无奈且甜蜜地笑了笑,“这人,现在成跟屁虫了。生意也不想管了。就只担心他儿子。哼。”
老鬼冲我礼貌地点点头,“身体没事吧。”
我赶紧答,“没事没事。快坐。”扬声叫夏欧,“帮我倒茶来。”
夏欧白我一眼,“得了,少客气点儿。我老公。又不是外人。”
我真正疑惑。
婚姻可以这样的吗?因为某一个契机,那些破裂的缝,悄悄地切合了。
老鬼削个苹果,递给夏欧,夏欧瞪他一眼,示意他先拿给我,老鬼怔了怔,仿佛才醒悟似地,赶紧把苹果递给我,我不禁失笑,“得了得了。”
笑得老鬼也羞赧起来。
咦。这老男人。其实也差不到哪儿去啊。幸好夏欧的鬼迷心窍门结束得早。
趁老鬼去厨房烧开水,我悄悄问,“江恙现在怎么样?”
夏欧轻轻一笑,“听说交了女朋友。”想想又补充道,“会结婚的那一种。”
我说,“就这样?就这么过去了?”
夏欧轻叹一声,“都是这样。宝儿。你也知道。再怎么样的情与爱,到头来,都不过这样,烟飞灰灭。”
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窗外不依不饶的雨滴声,厨房里哗哗水声。
周美美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很努力学习下地行走。虽然脚上传来阵阵钻心的疼,但坚持着,也可以自己出门去打车,去医院,去买一点吃的东西。
生活还是要继续。
周美美的电话让我感到意外,她也有点不自然,说,“听说你妈身体不好,我想去看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我一下子就忘了她是我的大妈的女儿,我们应该一直生着嫌隙到老。我几乎是立刻就被感动了,她竟然知道要关心我母亲!
我欣喜而遗憾,“我受了点伤,不太方便走动,去不了。”
她在那头停顿一会,“你住在哪?”
我如实报出了我的地址。
半小时后,她摁响了我家门铃。
一看到我的模样,她吃了一惊,赶紧来扶我,“你怎么搞的。”
我小声说,“车祸,没什么大碍,别告诉爸妈。”
这句爸妈让我自己和她都愣了一下。
到底血浓于水。到此刻我才算是充分体会了这个成语的确切含意。无论我们再怎么不予承认,那也不过是一种徒劳的挣扎。我们是姐妹,身体流着相同的血,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美美去厨房做饭,手脚利索。我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
她头也不回,“我小时候总是自己照顾自己。”
我更惊讶,“怎么可能?”
她轻笑一声,“不相信吧。父母亲长年冷战,家里冷冰冰的,哪有人管我。所以说,宝儿同学,我比你幸福不了多少。”
我沉默下来。
她说,“长大后自己也谈恋爱了,才懂得感情这回事,真正害人不浅。所以决定原谅他们。”
我恻然。暗暗地生出几许愧疚。我只看到了我母亲的可怜可悲,怎么就没想到,那个因为我母亲的存在也陷入了可怜又可悲的境地的另一个女人和家庭呢。
美美把汤盛好,我由衷地说,“谢谢。”
她没好气,“快吃吧。”
我们俩竟然絮絮叨叨地聊起天来。她是个导游,天南地北地跑。最大的理想是每座城市一场艳遇。
我被汤呛得狂咳起来,“这么伟大的理想啊?”
等到她要走,我竟然颇有几分依依不舍,她安慰我,“我明天去杭州,一回来就来看你。”
她一走,屋子便安静下来。
我看了很久的电视。
半夜里,我突然发起了高烧。全身发热又发冷,呕吐得直不起身来。
等终于平静下来,我强撑着披件外套,出门去。
头很疼,脚步虚浮。我给自己打着气,没关系,我可以的。
一辆车子缓缓越过我,停下来,车窗摇下,露出蔡文良面无表情的脸,“你去哪?”
我看着他,像是不认识。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下车来,一把把我抱起来,紧皱着眉头,低声斥道,“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一接触到他温暖的怀抱,我的心倏地就松懈下来,我微微咧了一下嘴角,放心地闭上眼睛。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再次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精神好了很多,于是便有了力气对自己尽情予以自嘲,我难道是和医院结下不解之缘了吗?
站在窗边的人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醒了。”
我还真不想看到他。我觉得烦燥。像一道难题老也解不开,却又丢不掉。像一块烫手的山芋,没法吃下肚子里,又没法直接扔了。
蔡文良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我不客气地挣扎,试图把手抽回。他不依不饶,紧紧握住。稍臾,他说,“好吧。你赢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几乎是叹息着说,“你赢了。我们结婚。结婚吧。”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苦笑了,“比起像孤魂野鬼一般半夜在你楼下徘徊,我想通了,不如一块走进坟墓,要死一块死。”
我被他逗笑了。他一直看着我,我一笑,他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他的话让我感觉我在进行一场逼婚,但欢喜像即将暴雨来临的时候,乌云层层翻涌着覆盖上来。我的心倏地跌落原地,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
我喜欢三月。春天刚刚来临,春风和煦,处处新绿,天空格外明净。
在这种季节结婚,当然最最美好。
我想起我的第一场婚礼,是在寒冷的十二月,下着小雨,到处湿漉漉的,我只穿了一件红衣服,头发是自己梳的,连妆都没化一个。简朴到寒酸的婚礼,一颗心却喜悦得像要跳出胸腔。如今想来,却不过一把辛酸泪。
我很想拍套婚纱照,第一次婚姻留下来的遗憾,一直让我每每路过影楼,一看到美轮美奂的婚纱照,就挪不动双脚。但是觉得自己一个二婚女人,好像不宜太过张扬。蔡文良安慰我,“没关系,你反正是第一次嫁给我。”
我恨他一眼。
但终于还是抵不过心里的盼望,偷偷跑去打听好的影楼。几乎跑遍全城。忙碌的奔波中,我变得健康且强壮无比。夏欧第一个知道我要结婚,而且对方还是她一向并不看好的蔡文良,显得颇为忧心仲仲,她警告我,“以后他花天酒地怎么办?沉缅于女色怎么办?对你的新鲜感过了怎么办?”
我很镇定地反驳她,“那么,你给我介绍一个完全没有这些可能性的好男人来试试?”
她无言以对。
你看。婚姻本来就是未知数。未来也是。男人也是。谁看到明天。总不能因为迟早要死掉而选择干脆不出生吧。
我反正铁了心,喜滋滋地等待再做新嫁娘。
我和蔡文良去逛珠宝店,他只看戒指,但我看中一条项链,他建议说,“那么都买下来好了。”
我看一眼价格,又犹豫了。没有做惯有钱人,一下掏那么多钱买这戴戴挂挂的劳什子,还真让我肉疼。
最后在我的坚持下,只买戒指。
夏欧知道了,狠批我一顿。“你傻啊,又不是花你的钱。”
我不服气,“以后不都是我的钱嘛。”
夏欧被我逗笑起来,“你还真可爱。真以为结婚了他的钱就是你的钱啊。算了。一个老天真,跟你计较个什么劲。”她眨着眼睛,“不管怎么说,二度婚事,总值得高兴。说说看,有啥感想?”
感想就是我运气太好了。许是前三十年太衰了,老天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存心要给我一点补偿。
我给美美打电话,她在电话里沉默良久,许是犹豫来犹豫去,才说,“宝儿姐,我不好发表意见,因为对表姐的那场爱情结局一直记忆犹新,所以对蔡先生抱有偏见。”她停顿一下,“我表姐割腕自杀,差点死掉。他却人间蒸发,再也不露面。”
我的心沉了一下。
美美感觉到了,立刻又说,“当然,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又或者,他不够爱我表姐……不管怎么说,一个男人,肯给你婚姻,总是爱你的一种表现。”
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蔡文良说,“我们先去登记,然后具体的婚礼日子让你爸妈订,好不好?”
我说,“你爸妈的意见呢?”
他的表情冷淡下来,“不用管他们。”
我说,“那怎么行。”
他咬咬嘴唇,说,“他们有他们的孩子要关心。”
我皱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揽过我,轻轻亲吻我的头发,“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几年后,我母亲嫁给了我现在这个父亲。他们在加拿大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明白了吗?”
哦。难怪上次在他们家,他们之间,看上去,冷淡得不像一家人。
我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脸,“可怜的小孩。”
我们约好周五。
出门前他说,“下午三点。我去公司接你好了。”
我说,“不用。绕来绕去的,好麻烦。我们直接在民政局门口碰头就好。”
他同意了。
我刚抵达公司办公室,他的电话来了,“宝儿,下午三点,我去接你好不好。”
我笑了,“不用啦。直接在那儿碰头就OK。”
这个人,看来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轻松自然。
中午我顾自去楼下咖啡厅里喝杯咖啡,碰上靳总,他端详我,“满面春风,有喜事?”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我要结婚的事。等婚礼日期订下来再说也不迟。
我笑说,“还以为你不乐意搭理我。”
他在我对面坐下,轻哼一声,“什么话。不过多一个未遂的红娘身份而已。”
我的手机又响,是蔡文良,他再次说,“宝儿,下午三点吧,我今天早上一直忙着开会,下午三点我过去接你好吗?”
我真正好笑起来,“喂,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事儿都说了三遍啦!不是说我自己过去,到时见嘛。忙傻了啊。”
他在电话那端怔了怔,疑惑地说,“是吗?”很快地就释然了,“可能真的忙傻了。”
我笑着跟他说再见,挂了电话,靳总很煞风景地说,“所有的爱情,一开始都是甜蜜蜜的。”他不客气地审视着我,“蔡文良要结婚早就结婚了,何必要等到遇上你?宝儿你并不是什么好鸟。”
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我狠狠白他一眼。但不得不承认,他句句属实。句句刺痛我神经。许纯便是一个活生生的前科。她与他尚不能共度余生,我凭什么?不再拥有青春的三十岁?并不好听的二婚身份?自己都觉得可笑。一向自诩聪慧现实的周宝儿,不是已经看淡这世间情事了吗?不是并不在乎一场婚姻了吗?怎么到头来,仍然要一场婚姻来证明爱情的存在,爱的多少?
我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没放糖,咖啡很苦。
我说,“下午我要请假。”终于还是忍不住,孩子一般欢喜起来,“我们下午去登记。”
靳总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他说,“去吧。祝你好运。”
他始终不太高兴。我也懒得理他。他看好沈嘉榛,那是他的事。我不能为讨他欢心而迁就他的喜好。这又不是请客吃饭。
我提前了一点。两点半就到了民政局办公楼楼下。
我抱着双臂站在大门前,一直凝望蔡文良将走来的方向。每一辆黑色车驶过,都让我的心一阵急跳。
一直等到三点。他还没到。
猜想他大概还忙着,于是发条短信过去,“我到了。”
三点十分,他没来。三点二十,他没出现。三点半,他仍然没来。我终于按捺不住,打他电话。手机里只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我怔了一下。转而拨打他办公室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秘书小顾。因为工作关系,我们吃过几次饭,倒也不算得陌生。她一听是我,显得有点惊讶,“怎么,周小姐有急事找他?蔡总两小时前的飞机,到广州。”
我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你说什么?”
她多了几句嘴,“走的挺急的。什么交待都没有。”她建议我,“你要有急事,不如找周副总试试看。”
她挂了电话。
我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天灰了,阳光黯淡了。像梦一样。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样对我。
我疯了似地打他电话,无法接通。不在服务区。
我懵懂地站立着。到底怎么了?几小时之前,他还一再要求着要亲自去接我。
站了许久吧。身边来往的行人渐渐稀少,民政大楼的大门缓缓关上。天黑了。
我的高跟鞋是新买的。
很矫情的。
浅粉的。公主般的。
和他一起去买的。他说,“穿上吧。穿上这双新鞋子,以后走的就是完全不同的路了。我想要让你,在这条路上,像公主一样幸福无忧。”
言犹在耳。
我的泪噼噼啪啪地掉下来。
打死我也觉得一切像是一个玩笑。大家成年人,有什么他完全可以跟我说清楚,玩什么失踪?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一声交待都没有就消失了?
我茫然地在街上走。总以为身后缓缓跟着一辆车,我一回头,蔡文良就会从车上走下来,微笑着叫我,“嗨,宝儿!”
有车子疾驶过我身边,急促地摁着喇叭,我稍一凝神,这才发现我已走到了车道上。车上人摇下车窗,破口大骂,“不要命了啊。想死也找个好地儿去!”
我避到路边,突然酸气上涌,顿时狂吐起来。
好久才平静下来。冷风拂面,我颤抖着手指拿纸巾。
最近身体好像虚弱许多,常常觉得不舒服。呵。周宝儿从小习惯自生自灭,倒也争气地甚少生病,更不用谈上医院了。
或许真应了俗话说的,情能伤身。
动什么也不能动感情。偏偏伤疤好了总忘了疼。
我叫辆车直奔小区商业街。一心门诊二十四小时营业,虽然只是一个小小门诊,但小区人多,也不是人人都爱往大医院跑的,偶尔小疾,也就在这里望闻问切了。
我一开口就要求打点滴。全身酸疼。无力。眩晕。
四十多岁的女医生犀利地看了我一眼,抓住我的手,半晌才说,“你最好还是少打点儿针,尽量静养吧。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好。”
我一怔,问道,“什么,什么孩子?”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的孩子啊?你不知道?你有孩子了。看你这模样,不会错。等下用验孕试纸检检看呗。要不明天去医院再做个尿检。”
我双耳嗡嗡直响,眼前顿时漆黑一团。
我想起来,我的例假,已经推迟了二十多天。我的例假向来不准,这个月迟迟不来,我也当它不过是正常情形。和蔡文良在一起,有过几次忘形所以的时候,但也坚持在自以为是的所谓的安全期里。怎么竟然有了孩子?!
女医生又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听进耳里。
我怔怔地看着她,“给我拿两张试纸。”
她见惯不怪,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小护士。小护士递过来一个小小塑料袋。“您拿好。”她礼貌地嘱咐着。
我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走到家楼下,我忍不住抬头仰望。一望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灯光竟然亮着。
我的心紧紧地揪起来。几乎是小跑着进电梯,忙不迭地开门。
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不是蔡文良又是谁?
我怒极反笑。
够了够了。这个男人,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玩的就是失踪,突然出现。是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还是这种近似于猫捉耗子的感觉让他充满征服感和胜利感?
我们俩的目光在灯光下碰到一起。我努力着使自己平静,平静,再平静。
他的神情很疲倦。声音有点沙哑,“抱歉宝儿。今天有点突发事件,我失言了。对不起。”
我控制着自己的愤怒,“你完全可以给我打个电话。”
他很坦白地说,“这件事,很突然,很重要,我被吓着了。”
他脸色灰败,不像作假。
我问,“什么事?”
他撑住额头,“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们俩,隔得好远。这种感觉让我惶恐,我想问他,什么时候再去登记,可又觉得,这话,应该由他来说。他欠我的。
他良久也不说话。终于还是我沉不住气,“我怀孕了。”
他受惊似地跳了起来,“什么?”
我突然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笑。我这副模样,跟泼妇逼婚有什么区别?我的潇洒呢。我的那些不在乎呢。
我转身去卫生间洗脸。顺便做了试纸验孕。结果和女医生说的并无二致。
没有更惊讶。心里其实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我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蔡文良在外头叫,“宝儿,宝儿。”
大约太久没见我出去,有点着急了。
我走出来,轻轻抱住他。
他也回抱着我。
一切像是和从前没有不同。
他下楼去超市买许多罐头,水果,快餐面,以及鸡蛋。很认真地呆在厨房里煮快餐面,回过头对我说,“以后煮快餐面好歹打一个鸡蛋,要不然就加一点肉罐头。”
我笑,“好。”
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把整碗面吃光。
然后,他轻声说,“对不起,宝儿。对不起。”
我无声地笑了笑,想说没关系。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只听得他继续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不能和你结婚。对不起宝儿。我们不能结婚了。”
我霍地盯住了他。
他的目光躲闪着我的,“对不起,宝儿。”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平静地,自钱夹里取出一张卡,低声说,“里边有五十万。你留着,总有用得上的时候。那套房子,你去过的那里,我已把它转入你名下。宝儿,对不起,这是我所能给你的,全部了。”
他疯了。我想。
他站起身来走。
我狂叫一声,“蔡文良!”
我把能抓到的东西全朝他砸去。他分明吃痛,却头也不回。走到门边,他停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会得回过头来,重新把我搂在怀里,促狭地冲我眨眨眼,告诉我,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玩笑。
但他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盒子,搁在门边的鞋架上。然后,拉开门,离开。
整整一星期,我没有去上班。给靳总发了封邮件,打算辞掉工作。他没回复我。我也不在乎了。我顾不上在乎了。
夏欧。又是夏欧第一个来看我。
她说,“我就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为什么?是我不值得?
她松口气,“幸好这次有房有钱。不至于太亏本。”她故作轻松地看我一眼。
我也努力地报以她一笑。
她缓缓走到我身边,轻轻拥住我的肩膀。
我对我自己说,不,不哭。坚决不哭。哪怕是哭瞎了眼,他也不会回来。我不要白费力气。他给了我钱,比吴向程大方许多,再加上一套市值上千万的房子。看,周宝儿,你赚大了。如果仅凭一己之力,我一辈子也不可以赚得到这么多。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人生,了无乐趣?
夏欧仔细地端详着我的手指,“看这手指,圆润的,肯定必有后福,别担心。”说到后来,她倒先哽咽了。
我笑起来,“你这是干嘛。刚不才说我赚到了?话说,你家宝宝可真幸运,一生出来就有个有钱的干妈。”
她也笑,附和着我,“那是。”
她要陪我看电视,我好说歹说终于把她赶走。我害怕别人的同情,那会让我更可怜自己。
夏欧走了,屋子安静下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电视。看得困了就直接睡着。醒了又继续看。
傍晚,美美回来了。甚至记得给我带小礼物,一条浅紫丝巾。她说,“丝巾会让女人更美。”
我苦笑,再美又有何用。
短短几天,天堂地狱的变故。她只略表吃惊,但仅只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有人将枕边人碎尸沉河。”
我明白她的好意。
此刻我十分庆幸,我竟然有一个妹妹。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毫无怨言地忙前忙后,为我做饭,帮我洗衣服,读报纸给我听,试图和我讨论一下电视里正在热播的电视剧。
我保持着微笑。
心在流血。一刻不停地。
我想起我看过的一本言情小说,作者情意切切地写道: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当时只笑人家恁矫情,现在才知道,人家说的是实情。
美美叹息,“看你这模样,都不敢恋爱。”
我说,“哪有那么严重。”
她犀利地扫我一眼,“咱们身上流着同一种血,你不用瞒我。”
她抬起头,张望天花板,“我的恋爱都很简单。吃吃喝喝,偶尔发点火,吵点架。不曲折,也不动人。分手了就分手了,也没觉得太伤心。”
我说,“你运气好。”
美美向往地说,“但是我想要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白她一眼,“这理想不好。重新树立一个。”
爱情为什么会刻骨铭心,那是因为它让人痛。痛至五脏肺腑都翻绞起来。痛得午夜不能入睡。痛得不想继续呼吸。
晚上美美陪我去散步,我的手机响了。
竟然是陈良。虽然删掉了“回头草”,但他的号码仍然是记得的。
我有点惊异,我还以为这个人完全地淡出我的生活了。
他说,“宝儿,我今天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