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在她的水墨浅洒下,在这个夕阳西斜的黄昏里,静静盛开出一遍清雅的荼蘼花,纯白而简单的五瓣花儿,在素抹下已呼之已出,沉静中又不失灿烂,绝美中更透析出些许忧郁。喻中泽似乎已嗅到这花儿的芳香,淡淡的,有如这个作画女子的心情,茎叶上的几抹细碎及花瓣上的盛极颓废,都已告诉了人们,这女子有多少一触即会消融的忧伤与惆怅。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她那静若深潭的眸瞳里,已漫上了一层薄雾,在弯弯的睫毛间碰触,只一瞬间,便凝结成了两颗晶莹的泪珠,随着两扇心门的拢掩,迅速的滚落到画纸上,坠入淡雅的花瓣间,涧出心惊的两汪水潭,缓缓的在纸张上浸化开来。满面的绯红在她洁白的脸庞上消隐而去,取代的早已是遍目悲然。她抬起眼眸紧紧的捕捉住喻中泽那已不再淡定的眸光,声音里携尽绝望与哀伤:“喻公子……我是不是与这荼蘼花般,已是韶华胜极,穷途末路……”
“苏姑娘……”喻中泽那如松般的沉定瞬间脆裂了,这个无比倔强的姑娘,自识得她以来,就从不轻易将自己的懦弱拭人;这个才情横溢的姑娘,情比海深却为何要无比强抑?其实,从初识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判定了她的寿命,而此刻纵是倾尽平生才学,也只能是……延些时日罢了。真要告诉她吗?让她明白自己的生命,已走到了这荼蘼的末路!
他不忍的神情深深刺痛了苏蒹葭的心,那沉声的叹息,更令她明白自己所问多余。却见他没有说话,而是接过她手中的笔来,在荼蘼花瓣旁被泪珠润化处挥动起来,笔墨起落间,一只生机盎然的雀儿即泼洒成型,爪儿紧紧的抓住花枝上的一茎根,扑扑着翅膀,身型欲坠欲飞,原本画面里的那种凄然颓废,在这个鸟儿的衬托下,立刻变得生机勃勃.起来。苏蒹葭不由得大叹,纵是丘辰在旁,也未必能够如此完美的绘物点睛。只见他又在画作的边角上书下了几个字:荼蘼事未了。
“荼蘼事未了,只是近黄昏……容风公子,这是你给我的安慰,对吗?”苏蒹葭颤声问道,喻中泽满目肃然,搁下笔,伸手在她身后停顿了片刻,即轻然的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轻轻的说道:“别怕……有我在……”
苏蒹葭泪已长流,无力的坠入他温润的怀里,所有的梦想与企望都在此刻尽数碎裂开来,她在他怀里沉寂了良久,徐徐立直了身子,抬起头来,眸子里的惧意已渐渐隐去,但神情却如枯枝上残留的绝美般,令人怜惋:“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我还不能确定!你身上中的是蚀心之毒,这是一种阴寒的蛊毒,这种阴寒之毒,每当月圆之夜,必会加重一成,直至心碎俱裂而绝。近月余来,上郡城这种蛊毒发作甚频。那日……我也是寻求这施毒之人,方才会遇上你的。”喻中泽坦诚致极。
“这么说……我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她低声说道:“求你一件事……别让扶苏知道!”
“苏姑娘……只怕这不是我所能掩饰得了的,扶苏他……其实很在意你!”喻中泽怅然而言。
“我说了,不要让他知道我的情况!我只想用尽最后的时间,去守护他!”苏蒹葭目光里星点闪动的流莹,已透出那些低矮的围篱,似夜暮中飞舞的萤火虫般,抖动着微弱而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