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然的泪一下便如海水般涌了出来,她将背对着落青平,双肩阵阵抽动,手却抬了起来,轻轻的摆了摆,示意他速出去。
“谁需要你去祭典,你这助纣为虐的狼虎之人!”子婴将那两托衣物愤怒的抛出门外去,虽被囚俘了两年之久,但那种天生的华贵傲气却丝毫未减。
落青平并没有发怒,脸上竟浮起了几丝伤感,轻咳了声,说道:“蒙皇妃,你尽早歇着吧,明日落某会亲自来迎。”说完挥手让丫环又将衣物重新放回桌上,就想出屋去。
子婴却在后边大声的喝道:“既然要放我们回去,就该将解药给我们!如此的惺惺作态,岂不让人生疑!”
落青平脚步立刻顿住了,可并未回头,只是闷闷的抛下一句话:“明日自会取来给你们!”跨步出屋去,立刻又将房门给锁上了,但那往回走的脚步,竟有了些啷呛。
夜风冷香阵阵,一大片白菊在月下独放。一个白衣男子缓缓的从花荫处走出,身躯与白菊溶隐为一色,他的叹息声似这眼前盛开着的沉甸花瓣般,背如松般挺直,满月似的脸庞泛起了整片的悲愁,星子般的眼眸直看向窗户旁独看着天幕的蒙然,眸底水光点点,柔润的嗓音轻声说道:“皇妃……子婴,再等等,明日我一定要重归属于你们的一切!”语落臂抬,一道寒光即辙入室内,直击入那置衣的木橱上,发出轻弱的闷响。
“啊!”屋内的子婴及蒙然都大吃一惊,慌忙闪过一旁去,瞪眼看着那个击入屋来的物体,即发现是一枚银针别着一纸片插在衣橱的木板之上。子婴即向外轻喝道:“谁?是谁?”即看见一抹白影从花丛中轻逝而去。
子婴赶忙走近木橱前,伸手便将银针轻轻的拨了下来,打开书简,即看到那熟悉的字体,上边写着:明日日中时,倦鸟必归巢!
子婴拈着那枚银针,心脏却发狂的跳了起来,他声音里带过了丝丝激动,看着那片犹在轻摇的丛枝,渴求的唤道:“喻叔……”
秋夜凉风渐骤,一个满头乌丝高挽的清俊女子倚窗独坐,她生得一个略翘的下巴,黑葡萄似双眸在这没有点上烛火的暗屋里隐隐流光。一手托着腮,一手将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嚼咬,思愁从心底撩拂至满面,清俊的脸庞玉颜香瘦,几只夜鸟不知受到什么惊吓,扑扑着翅膀,从暗丛中惊起,脆鸣声划破暗夜,她这才慵倦的将手指从口里滑了出来,轻叹哀怜:“容风哥哥……你到底在哪……叶儿好想好想你……”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遍烛光急闪过来,不一会,落青平那头花白的发及干瘦的脸庞,出现在了门前。他看着那个还在窗前发呆的女儿,轻咳了一声,便走入屋来,这女子正是他的女儿落叶。
落叶听到人声,这才抬起头来,她轻眯了一下眼,抬臂遮了遮那突然照入屋内的刺目烛火,跟随着落青平进来的两名丫环,立刻用打开手中的灯笼遮盖,将屋内的台烛点得通亮,“爹爹……”落叶声音里有了些怯意。
“嗯……”落青平停步在一旁的圆椅上坐了下来,凝神的看了看他这宝贝女儿,眉心立刻紧了紧,即问道:“怎么?都这么晚了还不想睡吗?”
落叶抓紧自己的双掌,向前懒懒的伸了个腰,回道:“哦……睡不着。”
“都快要出阁的姑娘了,怎还如此不知爱惜自己。”落青平叹道。
“爹爹……你不要再迫我,我不想嫁那人,人家要守着您过一辈子。”落叶举高的手一下便垂了下来,急急的回道。
“是……还舍不下那喻中泽吗?”落青平抚了抚花白的头发,直接道破她。
“爹爹……我一生都不能忘记他!”落叶的声音里饱浸着心酸,用近似于乞求的眼神看着落青平。
落青平的脸色渐现愠恼:“叶儿,你糊涂!你都将当年在上郡的事情忘了吗?他如此的待你,你还惦着他干什么!”
“是……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能怪容风哥哥!”落叶的声音里有了种很倔的怨气。
落青平瘦黄的脸猛的紧了紧,即大笑起来:“错?哈哈哈!何为对?何为错?我们本为楚室贵傶,若不是秦始皇欺霸,吞灭了我们的国土,屠杀了我们的族人。我们又怎能流落到上郡那苦寒之所。落叶,你一生都要慎记,我们与赢政及其子嗣的血仇,一生都不能淡忘!”
“爹爹……您带我们安家上郡,原是为了让我们忘记仇恨,过一世太平日子的。而自幼您也没刻意让哥哥与我习武,不就是已经将仇恨淡忘了吗?更何况,在上郡时,扶苏殿下待我们从来不薄。那年我生了疹子,若不是扶苏殿下让容风哥哥急赶着来救治,我何曾还有命?你如今,却选择跟随项羽,还将蒙皇妃与子婴公子囚禁起来,你……可曾敢面对自己的良心……可曾敢面对那宅心仁厚已逝去的扶苏殿下亡灵……”落叶说到末至,竟已泪滴如雨。
“为了父兄的仇恨,我……无愧于天。何需……你这女丫来指责为父的所为!”落青平脸色腾起阵阵潮红,“至于扶苏殿下当日自刎之事,也曾……让我们料所不及。他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原本为了他,我可将仇恨放得轻些……但为父却还是不想放过此复仇的机会。他日若到了黄泉下,我定会将他的恩惠一并还清与他。”
落叶语重轻长的劝慰道:“人生时未还……死后方还,我们不能昧着良心活着呀!你何不做推水人情,将蒙皇妃与子婴放了,余此残生,也不会……再在受遣中过活……”
“这点,无需你来操心。我们明日便会放了蒙然与子婴。”落青平长叹着说道。
“什么?!”落叶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突然又问道:“为什么?项羽为什么又会答应放了他们,他不是留着他们,到必要是来要挟赢扶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