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急驰,从前边林子里传来了阵阵叫唤声:“沛公……沛公……等等属下!等等。”
前面小径之上,一四十开外的男子,身着薄甲,腰系佩剑,背负长弓,正骑在一高头大马之上,掣马朝前,他听到后边的叫唤声,略略的收了收缰绳,让马匹放慢了些速度,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回首翘望。
不多时,一单骑急速的奔近前来。是一名三十开外的男子,气略微吁,赶近前来,说道:“沛公,你这宝驹速度也太快了,曹参都快赶不上了。”来人正是刘邦的近属曹参,这个一马当先的中年男子,却是正在楚怀王帐下效力的义军头领,泗水刘邦。
刘邦轻笑了一声,说道:“敬伯,你这匹老马是该换换了。”
“沛公,此马随敬伯多年,实不舍得。”曹参挥了挥额上的汗水,拍抚着马儿的棕毛,笑了。
“虽说是老马识得途,可如若因它误了行程,也实为不相配也。就像这路边的老树般,已然长到顶峰,如若不斩之,就再难长出新芽来。”刘邦扬鞭指着一株皮已干裂的老树,畅笑道。
“沛公所语极是,极是。”曹参赶紧点头认同,抬手向前一指,说道:“沛公,我们又近咸阳了。”
刘邦遥看向正笼于苍雾下的咸阳城,有些落寞的问道:“嗯……上次我们进京是几何时了?”
“是两年多前,送那位苏姑娘进城看病的时候。”曹参提醒道。
“苏姑娘……一别数载……不知她可曾安好?是否还在这咸阳城内。”刘邦念及佳人,很是感慨。
“沛公不知吗?”曹参有些诧异的问道。
“何事不知?”刘邦满眼迷惑的看着他,狭长的眼眸又轻轻的眯起。
“当日我们救的那位苏蒹葭苏姑娘,她还真不是个普通的姑娘,听闻后来嫁给大殿下赢扶苏,随他赴上郡边陲去了。”曹参见刘邦奇诧的看着他,便又更深层次的解释道:“其实我本也不知晓的,是内子的妹妹在宫里当差,一次回娘家时,聊起方得知的。”
“哦……”刘邦听闻此言,神情竟很是失望,手不期然的伸入怀里,从里面掏出一物来,却是一块泛了黄的方形竹简,他将竹简紧紧的握在手心中,似还握着一丝深深的念想,口中低声述道:“苏姑娘……不想我们还是错过了……”
迎面拂过一道清风,携着一股清清爽爽的丛树气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似要吸尽所有的往事般。
突然,他似想起了什么,脸露着急之色,赶忙停马问道:“那赢扶苏两年前不是……不是已经自刎在上郡城内了吗?苏姑娘……苏姑娘现今如何了?”
“苏姑娘两年……两年前就与赢扶苏同赴黄泉了,实为世上难得一见的重情重义之女子啊。”曹参缓缓道来。
“死……死了!”刘邦脸色已暗沉了下来,握着那竹简的手一下便松开了,坠下地来。
“是呀!死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红颜命薄啊。”曹参眼瞧着刘邦手上松落的物品,立刻翻身下马,替他拾起,却发现这竹简被抚得极为光滑,但却甚为眼熟,他执起竹简就细看起来,却见上面用生硬的篆字写着:
我如风,过不留痕,莫留,莫挽。你如日,必会中天,莫惊,莫疑。
突然,他猛的已忆起这竹简的出处,这……这个不正是当日在咸阳城内,苏蒹葭留给刘邦的道别竹简吗?他神情立刻又不安起来,将竹简递给刘邦,不解的问道:“沛公……怎这旧物你还留着?”
刘邦接过竹简,神情萧瑟致极,张臂拥迎那些拂面的清风,惆怅而叹:“敬伯,她果然是这拂面而来的清风啊,只能用身体去触及她的存在,却不能用手去捉住她……不想此时已是风起……却早已是生死两隔,永难再见了……”
“这苏蒹葭当日被册封的妃号为薄姬,不想也真是个命薄的妃。但这薄妃虽是命薄如蚁,但她留下的造纸技艺却已传遍天下。现如今,我们书写所用的纸品听说均是从那时传承的工艺。沛公……何须难过,她虽不在了,可她留下的物品却是可造福千秋万代的。”曹参感慨至深。
刘邦想起了当日与苏蒹葭初遇在破庙时,她曾说过自己只想随着心意去行事便好,不想如今她真的随心随性去了,赢扶苏是她随性的理由吗?
他失落的用指腹轻划过竹简上犹存的残墨,对空长言:“苏蒹葭……薄姬……‘**************’,你可知?若不是你当日的留简提点……又怎会有我刘邦的今日……可知?你虽如风,却在刘邦心中过而留痕……”
正在感怀时,前边忽闻一阵铁骑的哒哒声,两人赶忙引马牵于树后,却看到是一队秦兵铁甲电掣而过,在他们离去的身后扬起一阵黄土。
“沛公,我们需回转营地了,赢扶梓的精兵甚是了得,几次对撞后,我们兵将折损不少,此番他又与蒙毅里应外挟了,喻中泽的粮草又已送到,而我们的粮草却被断了来路,不可再与他们干耗下去,是该到了撤防的时候了。”曹参低声提醒着。
“嗯……好吧,立即回营!”刘邦的语气里泛出了深深的无奈,一下便收起了如风的思绪,纵身上马,刚欲策鞭而回,却又听到丛林内,传来了声声女子的呼唤声,那声音很是凄厉。
急忙与曹参缚马随声觅去,却看到一女子,竟被一条腕粗的白鳞腹蛇紧束住腰部,正极力挣扎。可她欲是挣扎,那白蛇就越是紧缚,女子的小脸儿也变成了酱紫色,声音也渐渐低弱下来。
二人遂吃了一惊,那白蛇似已感到有生人的气息,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头颈高高翘起,吐出长长的红艳信子,拇指般宽粗的眼目,似覆着一层薄膜,林中一束光线正好映照上去,闪出一线寒冽的青光来,很是可怖。
刘邦有了些许犹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一提胆子,就想近前救那女子,却被曹参猛然扯住了,他阻止道:“沛公,这白蛇劲道极大,以我二人之力,恐难擒住。更何况现今赢扶梓进逼,如若因此而节外生了枝,岂不是让众将担忧,因小而失了大?”拉着他就朝回路退去。
刘邦脚步也不由得随之退却,正转想离开时,即又听道那女子,极其微弱的声声沉唤:“姐姐……薄姬……薄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