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体育运动足球根本不是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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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努力弥合战争创伤的前南足球

巴西世界杯的32强里有两支前南地区球队:克罗地亚和波黑。这两个队球星不少,有皇马的莫德里奇,拜仁的曼朱基齐,曼城的哲科,罗马的皮亚尼奇,还有贵州人和的米西莫维奇。而其他前南地区的其他球星,如曼联的维迪奇,罗马的利亚伊奇,曼城的约维蒂奇,切尔西的伊万诺维奇,马其顿的潘德夫,斯洛文尼亚的汉达诺维奇,还有尤文图斯的武齐尼奇,就只能当看客了,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所以很容易产生一种想法:如果南斯拉夫没有分裂,如今这些分散在各个国家的球星,还能一起组个队参赛,那会怎么样,会不会很牛?从1996年欧洲杯起,每届欧洲杯或世界杯正赛,都有前南球队的身影。印象中,每次大赛前后,都会出现这种论调,就连平时也有人怀念。不光球迷这么想,当下很有名气的足球记者乔纳森·威尔逊就说过,20世纪90年代初的前南斯拉夫队,可能是当时世界上最好的球队。

欧洲的“巴西”

回望过去,南斯拉夫足球的确有光彩照人的时候,所以才有人留恋。

这个国家诞生了许多运动天才,尤其擅长大球项目。足篮排都拿过奥运会金牌,男篮五次夺得世锦赛冠军,足球起步早、水平高。2013年夏天,央视电影频道放了一部塞尔维亚电影《梦的味道》,讲述1930年南斯拉夫到乌拉圭参加第一届世界杯的故事,当时因为路途太远,欧洲只去了四个队,南斯拉夫2∶1赢了巴西,打进四强,还有两名球员入选最佳阵容。

在欧洲,从前管南斯拉夫叫“欧洲的巴西队”,因为球员脚法细腻,踢得漂亮。最晚从1950年世界杯起,就有欧洲媒体说南斯拉夫踢的是巴西风格。因为这方面的原因,豪门贝尔格莱德红星的主场,也叫马拉卡纳,跟巴西里约那座殿堂级的球场同名。

人们怀念南斯拉夫足球,还有一个重要背景,就是他们在即将分裂的时候,涌现出了一批球星,并夺得1987年世青赛冠军和1991年的欧洲冠军杯。他们看起来前途无量,但在当打之年被禁赛,所以很让人惋惜。

那南斯拉夫足球为什么强?他们的独特风格是怎么形成的?

一个国家的足球,离不开所在的人文地理环境。南斯拉夫足球的辉煌、特色,乃至遗憾、悲剧,都跟这个国家的命运有直接关系。二战后成立的南斯拉夫联盟,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个国家,两种文字,三种宗教,四种语言,五个民族,六个共和国,七条国界。

不同的民族,会出产不一样的球星,孕育出不同的风格。过去,南斯拉夫足坛流传这样一种说法:“每个共和国,都有被普遍接受的种族特征。斯洛文尼亚人极其擅长防守,紧跟对方前锋,不屈不挠;克罗地亚人有日耳曼民族的那种强烈偏好,迅速抓住机会,果断射门;波斯尼亚人和塞尔维亚人是极具创造力的盘带高手、传球大师,但偶尔在战术上不够敏锐。”

不同风格能相互竞争,也能形成互补,组合在一起,从而诞生出强大的队伍。夺得1991年欧洲冠军杯的贝尔格莱德红星队里有七名非塞尔维亚族的球员,其中普罗辛内茨基是克罗地亚人,萨维切维奇是黑山人,萨巴纳佐维奇是波斯尼亚的穆斯林,潘采夫是马其顿人。

不同民族的精英并肩作战,一起实现了辉煌成就,但彼此有细微的隔阂。赛后庆祝夺冠时,出现这样一幕,几名红星球员打出一个手势,伸出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但普罗辛内茨基没这么做。一些经常看网球比赛的朋友,肯定不陌生这个手势,因为当红的网球巨星德约科维奇赢球后这么做过,还引发争议。他是塞尔维亚人,他解释说:“这是我们民族的传统,在我们国家,大家都这么做,用这个手势来表明自己来自哪里,我对政治根本没兴趣”。

普罗辛内茨基是克罗地亚人。克罗地亚人通常信天主教。其实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原本都是斯拉夫人,人种没什么不一样,是宗教和文化的差别,把他们划分成两个民族。

被战火撕碎的前南足球

民族矛盾最终毁了南斯拉夫,也让南斯拉夫足球的前景化为泡影。

铁托在世的时候,国内各民族相处得还算太平,巴尔干半岛素有火药桶之称,铁托控制住了,没让它爆炸。1980年铁托去世,南斯拉夫的分裂开始酝酿,十一年后内战打响,克罗地亚等民族纷纷独立,过去球员们一起为南斯拉夫国家队效力,现在成了对手,踢比赛时气氛紧张。

2000年欧洲杯预选赛,当时的南斯拉夫,也就是塞黑联邦,跟克罗地亚分在同一组,最后南斯拉夫晋级;巴西世界杯的预选赛,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又是同一个组,最后克罗地亚拿到了世界杯门票。

任意球大师米哈伊洛维奇,亲历了这四场比赛,当年是南斯拉夫国脚,2013年是作为塞尔维亚队主教练。这四场比赛有太多敌意,当年在萨格勒布的比赛,米哈回忆说,球场就像是火山,到处是警察。

要想消除仇恨,弥合内战带来的创伤,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有人在努力。

米哈是很复杂的人,他的经历是南斯拉夫足球的一个缩影。他父亲是塞尔维亚人,母亲是克罗地亚人,妻子是意大利人。他通常被看做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跟右翼首领阿尔坎有交往,因为国脚利亚伊奇赛前不唱国歌,他就把利亚伊奇开除了,但自己的子女,接受的是克罗地亚式的洗礼。

米哈的家乡在现在的克罗地亚境内的武科瓦,他的舅舅是克罗地亚高级军官。内战初期,塞尔维亚人占领了这里,军事首领阿尔坎抓住一些俘虏,其中有米哈的舅舅。枪毙俘虏之前,阿尔坎给米哈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把自己舅舅带走。四年后内战结束,这里归还给了克罗地亚,当地的塞族人非常担心遭到报复,米哈的父母就非常担心自己的安全。在克罗地亚军队还有几个小时就进入武科瓦时,有人把米哈的父母救走,传说也是阿尔坎帮的忙。

弥合创伤 守望未来

内战毕竟越来越远了。除了当教练,米哈现在还有一个身份,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大使,为了帮助内战的受害者和孤儿,他做了不少事。他说,“让死者安息吧,也到了让仇恨和敌意安息的时候了。塞尔维亚人和克罗地亚人再也不会统一了,但他们有权向前发展,相互尊重。”

像米哈这样努力弥合创伤的人,还有著名导演库斯图里卡。他是波黑裔的塞尔维亚人,内战迫使他离开了家乡萨拉热窝。他在塞尔维亚境内,临近波黑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村庄。里面有座叫安德里奇(南斯拉夫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图书馆,叫切·格瓦拉的街道,叫库布里克的电影院,有叫马拉多纳和德约科维奇的路。库斯图里卡说:“我失去了萨拉热窝,所以想建一座我自己的城……我想保存一些东西,同时建立一些新东西——这座城是为人而建,不是为国家或民族,它将没有边界,没有偏见。”

回到1999年的贝尔格莱德,南斯拉夫同克罗地亚的那场欧洲杯预选赛。球场灯光一度熄灭,重新亮起时,观众发现,场上的南斯拉夫球员把克罗地亚球员围在中间,在保护他们,这一刻,看不到对抗和敌意,只有援手和友情。未来的某一天,类似的一幕也会出现吧,就像米哈期望的一样,场上场下,都以正确的心态,不论最后的比分如何,胜利都属于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