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相较前几日天气算是极差,整个天色阴沉沉的,妙儿却吩咐人给我换房,我见新房屋宇宽敞,陈设精雅,床上铺设以及妆具一切无不华丽,不禁叹道:“妙儿情重,样样周到讲究,辞谢固觉矫情,有辜你一翻盛意,就此领受,又怎的敢当呢?”
妙儿轻笑道:“家中现成东西,并非重新购置,前几日因以你是男子,所以有所怠慢,还忘姐姐别见怪才是。”
我不禁凄笑道:“我命薄福低,一路漂泊,饱尝艰苦,恨是女儿身,无一可安舒,如此盛意厚待,我也无法推谢,不过以后相处日长,还忘不再厚施才是。”
“我所深知,大哥向来不与他人客气,知你实有难言之隐,但还望见谅,大哥那脾气实无法改,如若妙儿日后离去,还有请姐姐代来照顾大哥,盼望成全!不以前事介怀。常时往来,真有什么事,总可有人商量着。”她说罢低垂眼眸,眼中含莹莹泪光,叫人着实不忍拒绝。
“妙儿妹妹宽心,我会照顾他的……别哭才是,不如姐姐做东西给你吃可否?”我不禁拉着她的柔萋,温言抚慰,她实在楚楚可怜,让人万分疼惜。
“好呀,也可以做些与大哥吃吗?”她淡淡含笑,目光矜持,却有炙人的热量,似乎是祈盼我应了下来。本是想说万分不愿,又恐她受惊,只得忍住,便笑道:“当然,保证你们未曾尝试过,惊叹连连。”
转瞬便在厨房气折腾半会儿,做了样珍珠汤圆端来了客厅,苏蔡一双眼半睁半闭,只是含笑与妙儿说着,他见汤圆都一般大小,颜色雪白,便诧异问道:“怎么做的?你做的?灵巧好看,可是不知味怎样?”
我笑道:“我在里头包了两种细而香腴的甜馅,色香味三绝呀,馅子用核桃仁,花生米,桂圆肉等,先将它们分别磨碎,捣乱成泥,外皮是好糯米七成,香粳稻三更磨成粉,再重磨,加水揉匀备用,用糖水煮开,温火熬汤。”
他速时端过,狼吞虎咽般下肚,吃光见底才道:“真难吃!什么东西嘛!”
“你真是满眼俗恶,不伦不类,难怪别人说你奇怪,明明吃完了,还说难吃,小心我剖开你肚子拿出来,可恶,我对别人都是温和有礼,对你怎么就是疾言厉色,和气不来?这就证明你人品有多差!”我没好气翻白眼道。
妙儿也尝完,在旁闻言,才笑道:“哥说不好吃,就是好吃,姐姐别见怪,习惯就好,他能吃完的东西不多,对姐姐这东西倒是特别,对不对哥?”
苏蔡微微哼了一声,略停一会儿,神色有异道:“本就不好吃,为何要赞她?我是不肯无故欺害善良的,少拿这些东西出去害人才是,别人吃吐了,我可不管。”又忽然唤一旁的丫鬟道,“再去给我盛一碗。”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呀,也敢无理欺人,思毕不禁怒火提升却又甚觉好笑,方说道:“吃,吃你个大头鬼,不准吃了!可恶!不好吃,还要一碗接着一碗?小心我下毒害你!”
“要你管?不好吃的东西我帮你吃完,省得残害他人。毒,我倒是不怕,来吧!”他说得大义凛然,却让我更为牙痒,好生悔恨,早知如此,就不给他吃了!
正寻思要如何方能抵他之时,突然猛觉大地旋转,脚软如绵,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一仆,倒在他身上,失去了知觉。
待我醒时已是新月爬上中天,睁开黑瞳,映入眼帘的是苏蔡那倦极的容颜,他默然呆坐于床畔,我心一震,自觉酸楚,曾几何时有人亦如此待我,可惜福分薄弱无法相守。
苏蔡似乎天生一对灵耳,哪怕睡梦之间,稍有动静便可听出,于是他轻声说:“你终于醒了,大夫说你身子弱需要调养,还说你受了不少惊吓,所以会时常头晕,调养段时间就会无事了,不必担忧。”
他突转柔情的目光逼迫得我不敢卒视,侧转着,背对着他道:“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睡会儿就没事了。”
“我受妙儿之托,前来照顾你,既然已摸准我的脾气,知我不爱管闲事,就乖乖按我吩咐做,我去将补品端来,你乖乖喝完,方才好休息。”他声音极为慵懒,转瞬便走了出去。
“来,快趁热喝,我叫人时刻都煲热的,这可是我在皇宫大内偷的百年灵芝,保管一补到底。”他将我温柔地扶了起来,亲自喂我。
“我自己来吧,这个……我有手呀……怎敢劳烦你!”我目光淡漠而自矜,声音却是柔软的,含着笑意,他转变为何如此快?莫非自责以为是他害的我?
他不理会,只是将汤药轻吹着,喂向我,双目精光湛然,英芒内蕴,轻声道:“妙儿也时常昏倒,早已习惯了,她身子也很弱,有时我都担心她会一睡不起……为什么女儿家身子都如此弱呢?对了,你以前怎会做别人的小妾?看你性子如此倔,又怎会委屈了自己?应该不会是糊弄我吧?”
“交浅不能言深,对你纵不尽识,也都知你底与性格,至于我嘛……你不必知道,反正你要知道的是,我很烦、很让人讨厌,而且很难缠,所以不要与我有何相交才是。”我不禁微蹙秀眉,且莫使他看出我是装作如此,不过他倒有些莫名其妙呢,怎么会突然对我的往事感兴趣?我对他这种本领高强,脾气古怪,随心任性,不拘小节的人可不感兴趣。
他并未气恼,只是轻点头道:“也甚有理,不必对我说,再说了为什么要对我说呢!”我只是白眼一翻,明明是他先问,这会倒成了我执意要告诉他了!
“对了,你妹是何病,难道医不了吗?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抓个什么神医来医她呀?为何不医呢?弄不好能捉个如扁鹊般的神医呀,你应该去试试才对!”我好奇地问。
他恍然大悟般叹道:“对呀,我为何不偷个神医来呢?或许还有救也说不定,对呀,东晋谁的医术最为高明?我好生想想,谁医术最高?可是并未听闻有医术高明之人呀!”
“皇宫大内肯定有,你想能治皇帝的都是些什么人?肯定是医术高明之人,你去皇宫偷个神医来不就成了?何必如此苦恼,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都要把握才对!”我理所当然道。
他黑眸中闪出一丝亮光,将碗搁在桌上,不置可否地冲了出去,瞬间无了踪迹,我知道他心中念着妙儿,无暇顾及我,但是这未免也太快了吧,于是我只得自己起身,将剩下的补品喝完,如此好东西,浪费了还真可惜……
天蒙蒙亮,他才不顾礼节地冲进我房中,急促道:“我在皇宫偷了一个人来,可是他胆敢说不是神医,你陪我去审问他,若是不医我妹,我留他何用?杀了了事算了。”
我惴惴不安与他同去柴房,果真见一男子目光呆滞地坐于地上,二十上下的模样,模样俊美非凡,一身亵衣,看来是就寝时就被偷了来,我急忙蹲于他前,小心翼翼问道:“你果真不是太医?那你是谁?”
他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只得黯然垂眸,我静心一想,忽然省悟,不禁吃了一惊,暗忖:若不是太医,能在皇宫就寝的除了皇帝就是太监,看他身上那股贵气,肯定不是太监,莫非他是……按照历史记载,晋成帝,名司马衍(公元321—342年),字世根,明帝长子,明帝死后继位。在位十七年,病死,终年二十一岁,按理也是这个年纪,十有八九那白痴偷来了一个皇帝。
我急忙推着苏蔡出房门道:“你去看着妙儿,我来质问他,一定让他医好妙儿!”苏蔡也只好作罢,愤愤地瞥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出门后还搁句下狠话道:“若他不从,我会杀了他!省得说出我们藏身之所,若让外人知道我是神偷,会伤及妙儿。”
我自是哑口无言,若是皇帝怎可说杀就杀?关上房门,才奈着性子问道:“你是不是当今皇帝司马衍?”
他怔了怔,却抬起头来,与我蓦然相对。目光清亮,却又微含凉意,不满道:“是又怎么样?大胆神偷,连朕也敢偷!若知是朕应该放了才是,还敢放狠话,真是荒谬!”
我也纵觉好笑,却只能忍住,柔声道:“你知他是神偷,又怎会放你走?他其实是心疼自己小妹性命快不保!一时心慌,所以将你偷了来,既然人都来了,又岂有放走之理?若他知你不是太医,肯定会了结了你,他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想活命的话,乖乖听我的话,否则的话,惹怒了他,必死无疑,我也希望能保你万全。”
他脸色一敛,怔了半晌,才轻声问:“要如何做才肯放朕走?他妹有性命之危?可是关朕何事,他怎可将朕偷来?”
“你现在要做的是开口闭口将朕字去掉,说我字!虽说你心中恨极,但是现在在他家中,所以要见机行事,事事看着他脸色来,实不相瞒,我也与你雷同,被困与府中,可是也无可奈何。”我唯心而论,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可行的,毕竟人家是皇帝,以免以后牵罪于我,还是得客气三分。说到这里,我低头沉思了一下,笑道,“其实你也别怪他,你自己都下令抓他,若他知道你是皇帝,只怕你下场堪忧,死路一条呀!”
他赞同地点头,幽幽轻叹,忽然蔼然说道:“那姑娘是否能帮朕……不是,是帮我脱离苦海,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
“我定是想帮你才支开他,其实神偷本人不坏,只不过爱妹心切,唯今之计,你只好假装太医,然后再想其他法子,毕竟也只有此计可行,再说了,你现在死不了,可以安一百二十个心,只请安心,不要害怕,我来说就是了。”我不禁温言劝道,脸上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苦海又岂是如此好脱离的?
他蓦地愤然作色,怨道:“早就听闻神偷之名,此人极不讲理,以侠盗自命,自称除强扶弱,劫富济贫,不轻欺压良善,可是我如今见他,却是心狠手辣,睚眦之怨必报,树敌太多!此人不除真是不快人心。”
此时,门突地被推了开,苏蔡双眸闪烁着狂野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更是狠毒寡绝,气冲冲指向他道:“你说我什么?不除不快人心?你个小小的太医竟敢如此诽谤于我,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