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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到刚果?”
行程是他自己在两天前定下的,安德鲁懒得回答这问了几百次的问题,直接以半眯着眼,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面对他。
被好友兼经纪人唾弃,心不甘情不愿的瑞安喃喃抱怨:
“从刚果回来之后,我要休息几年,记得,别再排出书进度了。”
出书进度是你自己决定的吧?对某个谈了恋爱就忘了工作的不良老板没辙,安德鲁眼睛往上一瞄,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样子。
“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贺依依点头,“快出发吧,从庄园到机场还有一段路。”对投过来感谢眼神的安德鲁笑一笑,“麻烦你送他到机场。”
“走吧。”安德鲁拍拍不良老板的肩,在他耳朵旁说:“现在你总算知道被人从女友床上挖起来,是惨绝人寰的事了吧?哈哈哈!”
最大快人心的是,等瑞安上飞机之后,他就可以回来带露意丝去度假啰,耶!
但,他咧开的嘴因腰侧的一击而顿住,乖乖合上嘴,不过分刺激某个心情很糟的可怜男人。
邓肯及送行的佣仆都走了,贺依依看着远去的车子,唇上有着他恋恋留下的余温。
“瑞安哥哥走了?”
莎琳娜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扰,安德鲁故意安排清晨出发,而邓肯也没让人去喊醒莎琳娜,大家都有默契的避开可能会引起尴尬的场面,没想到莎琳娜还是难得地起早了。
她看起来很正常,似乎不以为意。
“嗯。”贺依依简单的回答,越过她就要往里走。
莎琳娜喊住她:“要不要跟我到地道里探险?”
“谢谢。但是我昨天才去探险过,今天想留在房里整理一下东西。”瑞安的采访稿再润一下就能交出去了。
“是跟瑞安去的,不是吗?”
逃避不是她的风格,贺依依坦然回视,“你想说什么呢?克莱顿小姐。”
莎琳娜愣了一下,堆满笑容说:“没有,我只是想带你到地道里走走,地道里有很多关于我母亲和我继父的事迹,那些是瑞安所不知道的,我想你大概有兴趣听。”
“既然是贵家族的秘辛,那我这外人就不方便知道太多了,谢谢。”贺依依婉转拒绝。
“贺小姐太客气了,对瑞安来说,你不是外人。”昨天听见瑞安跟邓肯提到婚礼的事,才惊觉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就要失去瑞安了。
她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反应,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贺依依不想单独跟她相处,正要拒绝时,却瞥见吴芳菲站在莎琳娜身后的大树旁,伸出手指,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她想看看莎琳娜要搞什么花样吧?贺依依想,该来的躲不掉,既然如此,干脆一次搞清楚。
“好,那就麻烦克莱顿小姐带路了。”
“好!我们走吧!”
“我跟贺小姐提过我母亲跟继父是在地道里失踪的吗?”她们才踏进阴暗的地道,莎琳娜就迫不及待地说。
“克莱顿小姐是这么说过。”不过,瑞安也说那是假的。贺依依在心里想着。
“其实,我母亲在嫁给我父亲之前,就跟我继父在一起了。”
“嗄?”贺依依有些错愕,“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会各自有过婚嫁?”
“那是因为我母亲是管家之女,论身份、家世都配不上克莱顿家族。所以只好在我外公的安排之下,嫁给一名海军军官,也就是我的父亲。”
她的嘴角挂着抹嘲讽意味的笑,一时间,有些什么闪过贺依依的脑里,太快掠过,让她来不及抓住端倪。
贺依依皱着眉,暂时抛下来不及抓住的思绪。
“家世背景的差异有那么大的影响、足以拆散原本相爱的恋人?而老克莱顿先生会是愿意受家世摆布的人?”她不相信瑞安的父亲会这么懦弱!
“那时当家做主的老克莱顿夫人,也就是瑞安哥哥的祖母,她很强势,加上我的外婆是东方人,她更无法接受血统纯正的克莱顿家族继承人娶我母亲。
最后,在我母亲跟继父的强烈要求之下,老克莱顿夫人稍微做了让步,条件是我继父必须先娶别人,生下继承人之后才能跟我母亲在一起。”
“这多荒谬!他们竟然愿意接受这种要求?”
“当然,我母亲跟我继父都不能接受,于是,老克莱顿夫人跟我外公就用计让他们各自结婚。婚后,他们还是藕断丝连,最后在我父亲因公殉职之后,我继父就跟妻子离婚,他们两人终于在一起。”
她们不知不觉走到地道中间,一个转弯,前方竟然是死路!
贺依依回头,只见莎琳娜按下某块石墙,一道铁栅门从上方落下,迅速隔在她们之间。
“哈哈哈!”莎琳娜对栅门里的贺依依说:“我母亲跟我继父太相爱了,他们眼里始终放不进别人,包括我跟瑞安哥哥,我想既然他们这么相爱,那,就让他们永远都在一起吧!”
然后,她指着她站的地方说:“那时候,我母亲跟我继父就是站在你站的位子,我不肯开门,转身跑开,后来再过来看的时候,你猜,发生什么事了?”
贺依依只是冷眼看着不正常的她。
“你不猜啊?没关系,我跟你说。他们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喔!两个大人耶,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我想,你现在站的位置一定是类似宇宙黑洞的地方,这次,我要站在这里看,看你怎么消失。”
她疯了!贺依依双手环胸,冷静的看着她。
“你疯了!”突然传来一道不属于她们两人的声音。
莎琳娜愕然转头,瞪着吴芳菲说:“你怎么进来的?”
“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不然你以为依依会愿意跟你这疯子走?少白痴了!”
“芳菲,别再刺激她了。”
“同学,她都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了,你还搞厚道,连骂都不骂骂她喔?”
“你既然知道她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又何必一再刺激她?”
“你们两个!”莎琳娜尖叫,“不许把我当作透明人一样,不许!”她像发了狂似的冲向吴芳菲,“我要把你一起关进去,让你们一起消失掉!”
吴芳菲往旁边一闪,在她身后的邓肯沉重的喊:“莎莎,不许胡闹!”
在邓肯出现的剎那,贺依依恍然想起——
嘴角!邓肯跟莎琳娜有着相似的嘴角弧度!
“外公!她们欺负我……”莎琳娜在邓肯面前像个乖巧的小孩。
邓肯对她们投过来抱歉的眼神,边对莎琳娜说:“乖,外公帮你打针,睡一觉就好了。”说着,手上拿着的针筒快速地往莎琳娜的手臂注射。
打完镇定剂之后,莎琳娜虚软地倒在邓肯肩上说:“外公,我想睡觉。”
“乖,外公带你去睡觉。”邓肯扶着莎琳娜,对吴芳菲说:“小姐就麻烦你了。”
“放心,我知道怎么打开铁栅门。”
“谢谢。”邓肯转身对贺依依点头说:“抱歉,让小姐受到惊吓了。”
“没关系,辛苦你了。”
瘫在邓肯身上的莎琳娜,不依的叫着:“外公,我要睡觉!”
“好好好,外公带你去睡觉。”
“外公,要帮我把坏人都弄走喔!”
“没有坏人,莎莎,没有坏人,你乖,我们回去睡觉喔。”
邓肯扶着莎莎的影子被墙上的灯照得长长的,她们看着老人疲惫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叹气。
吴芳菲走到栅门前,“同学,震撼很大喔。”
“我想,莎琳娜的母亲跟瑞安的父亲,应该是被随后跟来的邓肯救了,后来,他们因为不想再刺激莎琳娜,便都没出现在她面前,莎琳娜才会以为他们凭空消失了。”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最大的震撼是,邓肯竟然是莎琳娜的外公!”
“大概因为莎琳娜的外婆是华裔的关系,她跟邓肯不是很相像,但是,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嘴形很像,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贺依依蹲下来,“原来,太过相爱的父母也会忽视孩子。”
因为父母感情不好,她们三姐妹一直被忽视,从来不曾感受到来自双亲的爱;没想到,瑞安的父亲跟他继母如此相爱,同样也会忽略掉所生的子女。
“爱情,对孩子真不公平!”
吴芳菲学她靠着石墙蹲下来,“是啊,所以别嫁给太爱或者不爱的人,惊天动地跟相敬如宾的爱情都算了吧!”
突如其来的忧郁袭来,贺依依把脸埋进曲起的双腿之间,没有再说话。
吴芳菲看看沮丧的她,“喂!你不好奇我一路上跟着你们,怎么来得及联络邓肯?”
贺依依回答得意兴阑珊,“我的手表有卫星定位系统,邓肯发现我进到地道里,便赶过来瞧瞧,刚好跟你会合,是吗?”
“你猜的都对啦,我真羡慕你,不管什么状况下都很冷静。”
知道她努力想把自己拉出晦暗,贺依依无力的笑说:“这是赞美?谢谢。”
“喂!”吴芳菲把手伸进栅门里,戳戳她,“不龟毛的你,其实可亲多了。”
她懒懒的瞟她,“不招蜂引蝶的你,其实也可爱多了。”
“有心情开玩笑啰!”吴芳菲起身,拍拍背后,“喏,我开门让你出来。”按下石墙上的机关。
她们一前一后走出阴暗的地道,迎面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天很蓝,贺依依的心情却还是很阴郁。
此刻,邓肯已在外面守候着她们。
“小姐,抱歉,让您受到惊吓了。”
贺依依对满脸担忧的老管家笑笑,“我没有受到惊吓,别放在心上,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也不会跟瑞安说的,你放心。”
让瑞安知道这件事,大概会强制要求莎琳娜就医吧?
她跟园子里的花一样,只能守着古堡这块天地,何必害她连古堡都待不下去呢?
“谢谢小姐!”邓肯力持镇定的表情有些激动。
吴芳菲看出她脸上的倦意,“那么早起床,你累了吧?回去补眠吧。”
“累是还好,倒是也该把瑞安的访问稿交出去了。”给自责的老管家一记微笑,“真的没事,别担心。”
吴芳菲随即爽朗的说:“那我要回伦敦工作了,请帮我准备车子,谢谢。”
该走啰,安德鲁很明确的表示只爱露意丝,她的戏已经落幕。虽然遗憾没争取到爱情,但至少已经努力过了。
跟老管家并肩看着贺依依沉重的背影,“别担心,我那同学没别的缺点,就是想得太多。让她想一想,想通就没事了。”
希望如此——
总是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越是容易遇到烦人的事。
贺依依做完最后的润饰,将访问稿用电子邮件传送给方仪雅。她是盼盼的同学、粉领贵族杂志社的总编,这回访问瑞安的案子就是从她那儿接下来的。
信箱一直传来信件被退回的讯息,贺依依决定如果信件一再被退,就要打电话问看看是不是她的信箱满了。
不久,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第三次被退回。
贺依依拨打电话,铃响,彼端很快接听。
“大姐?是你吗?”方仪雅的声音有些急促,“太好了!我一直要找你!”
“访问稿传不过去,你的信箱是不是满了?”
“是吗?那我给你另外的信箱账号。”方仪雅迅速报出账号,接着说:“大姐,你家有些事……”
家里出事了?贺依依有些内疚,这几天几乎不曾想到家里,也没打电话回去过。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贺叔叔的事。”方仪雅也不是很清楚,“妮妮昨天问我知不知道怎么联络你……她没说太多。”
父亲?一个植物人能惹出什么事?贺依依心里隐隐有着不安,
“谢谢,我会打电话回去问问,稿子我寄出去了,你收收看。”
“好的,大姐再见。”
按下电话之后,贺依依迅速拨通家里的电话,是母亲接的。
“妈,我是依依,家里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一连串的劈里啪啦,“还不是你那死人老爸!赡养院打电话来,说他褥疮伤口严重溃烂,送到医院,医生还发出病危通知!
真是造孽喔!要死不赶快死一死,干什么拖累你们姐妹——”
又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了吗?
贺依依的心情低迷,对母亲千篇一律的激昂话语格外难以忍受,她冷冷的打断母亲的话:
“你爱过他吗?”
电话那头无声,很久之后才说:“你说什么?”
“你爱过爸爸吗?”
“那种不负责任的死人,谁受得了他!”想到丈夫的恶劣行径,心里仍忿忿难消。
“妈,你还记得吗?从懂事以来,我一直希望你跟爸爸离婚。”她不懂,既然夫妻两个一碰到面就是吵架,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
会维持下去,是因为彼此心里还有感情吧?
“那是因为你们还小,我不要让你们没有爸爸!”
“你觉得有这种爸爸,会比没有好吗?”淡淡地反驳母亲的话。其实,小时候她一直希望父亲死了算了,才不必承担他带来的种种磨难。
“所以我才叫你们不要再理他,让他死了,你们才能解脱!”
贺依依闭上眼睛,母亲满是怨恨的样子,跟当年父亲要纵火让她们同归于尽的表情很像。
夫妻,怎么会搞到这种境地?不爱,就要他死吗?
短暂的空白之后,贺依依问:“谁签收病危单的?”
“是妮妮。还有一个你的朋友,叫什么曾野绫子的,这两天也都在医院里。妮妮就是不听我的劝告,一再要求医生尽力急救,我跟你说,你回来之后就跟医生说不要急救了,他现在都变成这样,救回来也没有用了,妈不要你们姐妹继续吃苦——”
贺依依淡淡地打断母亲的哽咽,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如果在我们小时候,你跟爸分开了,爸或许会有另外的家庭,现在他就不是我们姐妹的责任了;不然,十几、二十年没联络,就算医院要找联络家属,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但现在,太迟了!离婚之后你就自由了,但是我们始终都是他的女儿,他注定是我们的负累,挣脱不掉的包袱。”
“你是在怪我?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姐妹养到这么大,你是在怪我?”
电话那头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源源不绝,指责丈夫的薄幸、女儿的不孝。
贺依依没再答话。父母亲明明都不是坏人,偏偏凑成一场悲剧,她们生在这种家庭能怪谁?
不能把问题扔给妹妹们面对,贺依依叹气,起身整理行李。该回台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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