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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李英莲看着樊桂枝,微微张嘴笑了笑,说:“我晓得你来过的。你来的那时候,我肚子就已经开始有点动静了,一阵一阵地作疼,而且是越疼越厉害。你走后不久,我就发作了,连忙去了茅厮屋……”

“哦,闹半天你是在茅厮里生的!离我们姐儿几个的房子都很远,怪不得一点响动都没听到呢,”樊桂枝说,“那、那你当时怎么不喊我呀?”

“喊你?我哪来得及呀!”李英莲不好意思地笑笑。

“什么来得及来不及!我估计你就是存心不想喊我!”樊桂芝埋怨道。

“没错,她就是存心不喊人,不愿意打搅别人呗!”朱春玲说。

“嗨,自家姐妹嘛,还怕打搅啊?你也真是的,这种事都不想麻烦人,显得怪生分,”樊桂枝撇撇嘴,“那谁给你接的生呀?是我婆婆吧?”

“不,我自己接的生,没喊干娘。”

“你自己?就你和我耀荣哥两个?”樊桂枝一愣。

“耀荣?哼,”李英莲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也不在,天知道他是到吴家冲搓麻将去了呢,还是到易家纸铺找人扯乱弹去了!”

樊桂枝佩服不已,连连赞叹:“英莲妹子呃,我可真没看出来哟,你了不起,有本事,居然一个人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一个人生孩子不是常有的事嘛,那有什么了不起?哼,”景满贞不以为然,鼻子里哼了一声,“生孩子不就是跟屙屎似的,蹲在地上使劲往下屙呗!”

朱春玲突然转眼看着景满贞,诧异地说:“哟,满贞,你说得那么轻巧,莫非你也有这本事,能自己给自己接生?”

“怎么不能?嘿嘿,下次生孩子,我就自己给自己接生,不要任何人帮忙,不信你们就等着瞧!”景满贞俏眼一斜,看了看朱春玲,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朱春玲笑了笑,说:“是嘛,那好极了!那咱们说好了啊,满贞,下次你生孩子时,可得提前打声招呼啊,我们要去参观,看看你究竟是怎么给自己接生的!”

“行啊,参观就参观呗!我还怕你们参观啊?”景满贞笑笑。

小哑巴和小驼背出去了。景满贞拿眼扫了扫四周,见屋里只剩下了小瞎子和小月娥两个小女孩,便压低声音,咬着朱春玲的耳朵根悄悄地说道:“嗨,你没生过孩子,所以不明白。其实呀,女人生孩子并不难。说难的话,也就是生头一两个孩子的时候稍许难一点,因为那时候下头的肉皮太紧,孩子不容易扯出来。到生过一两个孩子后,那个眼撑大了,肉皮也扯松了,孩子也就容易生出来了。大嫂,不瞒你说,到这时候,别说是往外生孩子,就是往里塞枕头,只怕也能塞得进去。”

朱春玲诡谲地笑了笑:“哟,满贞呃,看不出来啊,你这大脚婆还蛮有经验的!你多半往里头塞过枕头了吧?塞过几个呀?”

“哟,大嫂,莫非你也想试试,”景满贞拍了拍朱春玲的腰,“不过,塞枕头没意思,软哩啪啦的,不好玩,不过瘾。干脆这么吧,一会儿我去找个又大又长又圆的锄头把来,今晚上给你塞一塞,行不?那玩意儿准特别有意思,绝对过瘾!”

小月娥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景满贞,忽然插话说:“满婶,你要锄头把塞什么眼呀?我们家有,要不我去给你拿一根来吧,行吗?”

“乖孩子,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景满贞俯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小月娥的头顶,“满婶要锄头把呀,是塞猫眼。不过呢,锄头把我们家有,你就不用去拿了!”

当地老鼠多,故家家户户都得养猫。为方便猫的行走出入,当地人一般都在门旁的墙体上掏个小洞。这就是猫眼。

“噢,塞猫眼用呀?满婶,”小月娥一本正经地说,“塞猫眼用锄头把,那怕不行吧?锄头把太小了,对不?塞猫眼呀,得用砖头,用整块的大砖头。满婶,要不我这就去给你找块大砖头吧,好吗?”

“好、好、好,大砖头最好,大砖头最好!你大妈的那个猫眼特别大,是得用大砖头才能塞得住。”景满贞笑得前仰后合。

朱春玲、樊桂枝、李英莲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了。一时之间,房子里笑声不断。听见大人们都笑了,小瞎子也跟着傻愣愣地笑了。但是,小月娥没有笑,她愣住了,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笑,更不明白大妈家的猫眼为什么非得要用东西塞住。

“猫眼要是塞上砖头了,那猫怎么能在房子里出出进进呢?猫在房子里没法出出进进了,那还逮得着老鼠吗?”小月娥低着脑袋,咬着手指,暗地里琢磨,自言自语道。

大家正在笑,姜耀荣赤着脚,衣袖挽得高高的,提着一个木桶进来了。小月娥一见,连忙三步两步地就跑了过去,大声喊了起来:“爷爷,爷爷,你回来啦,捉着鱼了吗?”

“呃,乖孩子,爷爷捉着鱼了,你来看看吧!”姜耀荣一把抱起小月娥就亲了起来。他特别疼爱小月娥,每天出门时都要亲亲她,每天从外面回来时也都要亲亲她。

“耀荣哥,捉鱼去了?是给我嫂子下奶的吧,”樊桂枝一边和姜耀荣打招呼,一边走过来朝木桶里看了看,“哟,鱼倒是不少,可就是不大,都是些白条子。”

姜耀荣放下小月娥,用眼神依次扫了扫朱春玲、樊桂枝和景满贞,算是打了招呼。“是呀,你嫂子奶水还没下来呢,要不我急着捉鱼去了。”姜耀荣说。

“白条子?白条子下奶可不行,得要大鲫鱼!没鲫鱼,鲤鱼也凑合!”朱春玲也走过来,探身朝木桶里看了看。

景满贞没过来看木桶,依旧靠在床边上坐着。

“下奶呀,还得吃鸡,鱼还是差点意思。耀荣哥,你给我嫂子炖鸡了吗?”景满贞斜着眼睛看了看姜耀荣。

“炖了,炖了,今天一大早就杀了一只鸡炖了!”姜耀荣说。

“哦,”景满贞“哦”了一声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你炖的是仔母鸡吗?”

仔母鸡就是生长时间较短、半大不大、而且还没有下过蛋的小母鸡。当地人吃鸡很有讲究。一般而言,送礼、待客、逢年过节及平常日子食用,以阉鸡为好;男子快成年时,以食用半大不大的小公鸡为好;而给生孩子的女人催奶,则以仔母鸡为最佳。仔母鸡肉嫩味鲜,营养特别丰富,下奶最快。

“不,不是仔母鸡,是阉鸡,”姜耀荣苦笑一声,“哎呀,大妹子,这年月往哪里找仔母鸡去?就是老母鸡、老叫鸡都没几只了。”

景满贞挪挪身子,斜靠着床边站着,依旧斜着眼睛看着姜耀荣说:“这事只怪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我家里有好几只仔母鸡呀!那都是新孵出来的小仔鸡,三斤左右一只,没下过蛋,正是最好的下奶鸡呐!得了,得了,什么也别说了,等会儿我就拿两只来吧!”

“那就太谢谢你了,满贞妹子!不过,”姜耀荣显得有点不大好意思,“不过,一客不烦二主,就请你好人做到底,干脆把鸡宰了收拾好了再送来吧!”

“耀荣哥,你还不敢杀鸡呐?那还是个男人吗?”景满贞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做了一个羞人的怪样子。

“唉呀,满贞妹子,我不忍心杀生,怕将来过不了奈何桥呀!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今早上那只鸡,我还是让你英莲嫂子从床上爬下来宰的呐!其实呢,这事跟男人、女人没半点关系。女人有敢杀鸡的,也有不敢杀鸡的。男人呢,男人不也一样?有敢杀鸡的,也有不敢杀鸡的呀!如来佛祖不就是男人嘛,他敢杀鸡杀鸭吗?”姜耀荣一本正经地说。

景满贞突然严肃起来了,脸上微露怒气,粗声粗气地说:“得了,得了,什么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那都是你的借口!我这会子没好心情,懒得跟你瞎扯臊(胡扯)。你也真是的,我英莲嫂子刚生完孩子,正是浑身底气都泻尽了的时候,你不让她躺在床上好好歇着,还忍心喊她下床杀鸡!你是干什么的呀,忍心让月子婆杀鸡?一个男子汉,怎么屁大的事都离不开女人家呀?你害臊不害臊呀?要是你把我英莲嫂子赶回娘家去了,一辈子再也回不来了,难道你一辈子不吃鸡、不吃鸭?”

对姜耀荣,景满贞向来是不大看得起的。她认为他胆小怕事,优柔寡断,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她和李英莲的关系最好,事事都向着李英莲。姜耀荣和李英莲吵架以后,她对姜耀荣意见很大,早就憋着满肚子气,想找个机会和姜耀荣打一架。此刻听姜耀荣说早上还让李英莲下床杀鸡,她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哎哟,满贞,你这话可就说得太离谱了,我、我什么时候赶走过你英莲嫂子呀?我要有那事,天打五雷轰,下辈子变牛变马变鸡变鸭变猪变狗变蜈蚣蚂蚁,就是不变人!”姜耀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真的呀?你没赶过英莲吗?那要是别人想赶走英莲,你同意吗?”朱春玲歪着头,盯着姜耀荣似笑非笑。

“我对天发誓:不同意!英莲是我的堂客,我和她拜过堂的,我不同意,谁也赶她不走!”姜耀荣举起一只手,做出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

“是真心话吗?”景满贞依旧歪着脑袋,斜眼看着姜耀荣。

“哪能不是真心话呢?这话当着谁说都行。反正上有天,下有地,中间还有你们三个。你们三个是亲耳听见了的!”姜耀荣信誓旦旦。

“那就好,那就好,”景满贞满脸严肃,郑重其事,“这话是你亲口说的,也是我们三个,不,加上我英莲姐,我们四个亲耳听见了的。但愿你心口如一啊!耀荣哥,别说我英莲姐生了儿女,就是她不生儿女,你也不能赶她走呀!儿女不健全,哑巴、驼背,那又怎么啦?那是她故意生的吗?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你们男人家就没责任吗?要依我说,这生儿育女,生乌龟还是生王八,责任主要在你们男人,不在我们女人。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种子是你们男人下的呀!我们女人只不过是把你们男人下的种子放进自己肚子里养大罢了!要不是你们男人低三下四地求我们女人,非要把那点儿种子下到我们女人的肚子里,我们女人的肚子能大吗?你们男人痛快了,高兴了,出了事,生残废孩子了,却不负责任了,把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我们女人身上,这样做合适吗?”

“哟、哟、哟,满贞妹子,你怎么那么大的火呀?你说的这些太难听,不说了行不行?来、来、来,坐在椅子上消消气吧,那床边软,不好坐。”姜耀荣满脸堆笑,一边说,一边伸手拽过一把椅子来放在景满贞面前。

“你别打岔,让满贞说完。你不知道她那脾气呀?有屁就得赶紧放,有话就得赶紧说,不然会憋死的!”朱春玲用手拉了拉姜耀荣,示意他坐下。

“对,春玲嫂子说得对,姑娭毑就这脾气,”景满贞越说越来气,憋得满脸通红,“姑娭毑有话不说就得憋死。你嫌难听是不是?有什么难听的?做得出来就说得出来!男人呀,没一个好东西,需要你的时候,跪在地上磕头都行;不需要你的时候,恨不得一脚踹开。有的男人尤其不是东西,有一个女人还嫌不够,还要到外面找骚货,招狐狸精。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