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教育艺术大观·百年教育人物传记第2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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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延伸阅读(1)

鲜为人知的考察

半个世纪以来,有关曾昭抡的参与民主斗争及学术成就各方面,国内报纸、期刊及专业刊物已陆续报道过他的一些为人为事,但在抗日战争西南联合大学执教时带领学生冒着极大风险打开封闭的禁区,步行考察四川大凉山艰苦行程的创举,却鲜为人知。

1941年7月1日,由西南联合大学化学系曾昭抡教授率领的“川康科学考察团”准时出发了。前一天《云南日报》上刊登了起程的消息。

考察的目的地位于现在四川省的西南边缘(以前分属西康及四川两省管辖)北纬28~29度,东经102~104度间川康交界广大地区内,在那里有一块连绵数百里的神秘地域,那就是凉山彝族自治州,外国人通称为“独立倮倮(Independent Lolos)区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撤销西康省建制,这个地区属四川省,即现在的四川省攀枝花市、雅安地区和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部分地域。考察的地段,以西昌为起点,向东经昭觉、美姑到雷波,横越大凉山顶峰黄茅垠的沿线,累计里程约506华里。大凉山作为贡嘎山山脉的余波,由小相岭分支向东延伸,该地区平均海拔两千米以上,黄茅垠主峰3961米。估计该区内有10个彝族同胞,生活艰苦,与外界世代隔绝,缺盐并无任何工业,农业比较落后,在当时出版的地图上,留有空白,当时汉人对内部情况还不明。

国外的探险家,曾横冲直撞地进入过蒙古、西藏、新疆及青海等地,掠夺资源或考察探险,但从未进入大凉山彝区。曾昭抡带领这支年轻的大学生队伍,全靠步行横越大凉山,可谓是一个创举,并填补了步行考察大凉山的历史。

在筹建考察团时,大家商定了几项规定:(1)推举曾昭抡为考察团团长。因为他是发起人之一,也是唯一的老师。他知识渊博,见识宽广,曾有带领长沙临时大学的学生,步行了湘、黔、滇了三千多里到达昆明建立西南联合大学的经验。(2)决定行动的方式,全过程步行,所带行装物品等由马帮驮运。(3)考察团的经费由团员自筹,不依靠学校或社会上的赞助。到达西昌后,西康宁属经济建设设计委员会委托他们入彝区调查矿床资源事宜,得到有偿的贴补,为他们考察团获得部分经费来源。(4)由于历代大汉族主义迫害少数民族,强悍的彝族同胞要见机报复。为了表示与少数民族的亲善、减少他们的起眼,一致同意不带任何杀伤性防卫武器。

第一阶段从昆明步行到西昌,在近半个月适应性锻炼中,为大家从思想上树立了克服困难的信心。从昆明向北沿怒江而行,世袭的土司或王爷给他们礼宾性的接待,生活及安全均有保障,渡怒江后,沿安宁河沿线经会理、易门、德昌到达西昌后,沿途气候温湿,物产丰富,正值夏秋之交,水稻及油菜扬花,一派欣欣向荣丰收的景象,为他们步行考察注入了必胜的信心。但是在西昌城内住了11天后,每日的雨水给准备工作带来困难,也想走动各方,多了解些彝区内的安全及交通概况,以便全面规划安全运行。从官方或私人的回答中,都出现善意的劝告:“安全无保障,建议绕道行”。而且更大的问题是,满清王朝对当时的少数民族一直采取强兵压境及安抚并举和四周屯兵、隔离防堵的高压政策。1919年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骚乱,结果是等杀即逃,汉彝之间的仇恨,日积月累,终未了结,彝族人见汉人要报复,把汉人掳去当“娃子”(即奴隶),在彝汉结合地区,有时发生汉人失踪的报道。天无绝人之路。长久以来,汉族商人在彝区内经商,常采用当地黑彝有偿保护及保送的办法,确保在本支彝族内生活及安全通行,彝区内各支彝族彼此独立,互不相属,有的是至亲,也有的是冤家,有的彝支地域范围很小,换得联系消耗了很多精力,但也找到了安全过境的初步保证。区内纸币(中华民国法币或滇票)及其它硬币不能通用。零星碎银有时可以使用,以货易货是主要的交易方式。自身的行装很简易:穿球鞋、带草鞋、戴笠帽以及适合夏季的睡具。还带药品、指北针、温度计、照相机。借不到测高仪,只好自制了一台水银气压表,连木匣有一米多高,轮流手抱步行,不几天就打碎了。彝人所需要的物品,最主要是盐巴(食盐)和布匹。旧中国颁布银子国有化以后,禁止银元买卖,只好带上盐巴及布匹作为交换筹码。

团员中有裘立群、陈泽汉、钟品仁、戴广茂、周光地、马杏垣、黎国彬等10人,其中大多是化学系的学生,也有地质系、生物系的学生。曾昭抡教授是有机化学专业、在学校讲授工业化学课程,对地质学科也有一定的了解。他查阅了中国西部科学院1934年8月进入彝区考察的资料,结合调查分析,从实际环境中考察,初步得出以下的概念:从地质角度讲,西昌沿边的安宁河,由南向北,在水成岩中继续地镶嵌了一条花岗岩石层,以西昌为中心向北延伸到大渡河边,向南经会理几乎达到金沙江边缘,其中会理城以西花岗岩分布最广,宁属宝贵的矿床,大部分就在这些有花岗岩侵入的地方,尤其是火成岩与水成岩接触之处成为金属嵌层(Metallic Dike)。

曾昭抡教授已预见该地区有丰富的地下资源,建议国家开采,同时询问当地人士,记录了极有价值的特种金属矿,会理县小关河附近可能有钴矿及镍矿,在尖山发现了锰铁矿,在会理攀运街发现含铬的铁矿等。

在彝区内,沿线考察了两处矿区:(1)在昭觉县城西北12华里的八嘴山煤矿区,在沿途找到古代林木的侏罗纪化石,属于侏罗纪煤层。(2)在昭觉与美姑之间的乌坡铜矿区,在沿途发现了石炭岩、玄武岩,下面由暗红色砂岩及泥岩组成,属于二叠记。在附近拾得铜矿标本,属于孔雀石。在彝区内传说中的铜矿很多,如金马厂、牛牛坝、耳堡、三岗等处,几乎与云南省的东川铜矿在地理上汇成南北一条直线。

除普查及核对矿产资源及修正交通里程外,沿途所见所闻,也是收获了极有价值的人文历史。

西昌早在西汉武帝时,司马相如通西南夷,置邛郡,是我国边务上一件极可纪念的事迹,当时的邛郡即现在的西昌,因西昌市郊东南方有湖水邛海。三国时,诸葛武侯南征孟获,由川进兵,武侯亲自率领的主力,经雅安、大渡河再经觉宁过西昌,西昌海拔1820米,所处地理位置,具有战略价值,在西南后方中心点,西南及西北交通的交汇处,邻近东南亚的印度缅甸盟邦,四周高山环抱,其中安宁河平原气候温湿,农产品丰富,地下资源很多,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后,计划在重庆难以坚宁时迁往西昌据点驻守,这就是所谓的“第二陪都构想”。从西昌向东到昭觉城194华里。处在彝族几个县的中心部位,跨过昭觉河,即正式进入彝人完全控制下的大凉山地界。昭觉县城在1908年建成,周围253丈土城墙高2.5丈。每到村民居住的地方,村边都筑有戒备森严的碉堡。这是汉彝交界的特点,目的是为了防止对方突然袭击。

步行考察大凉山,是一次综合性的对少数民族、尤其是对彝族的全面考察,考察内容丰富,涉及到社会科学的领域。曾昭抡教授编写了近二十万字的《大凉山夷区考察记》于1945年4月出版发行。该书是一本深入彝区,冒险考察,全面介绍“倮彝”(曾昭抡教授称大凉山彝族为“倮夷”,由“独立倮倮”衍生而来)族的专著。

在这次步行考察大凉山考察团中,除了曾昭抡教授是中年人外,其余全是青年学生。旅途中,他既要照顾、教育学生,又要不停地考察记录,口袋里一直放着小笔记本和铅笔,一旦歇脚,便随时随地记录、书写,到达宿营地后,在蜡黄如豆的油灯下,还要整理修改及补充当天的记录直至深夜,从不间断。大家都为他的持之以恒、不辞辛苦的精神所感动,由于在旅途中要经常口头计算里程或强记景物实况,思想必须高度集中,因此,他常常口中念念有词,有时会引起别人的误解。在抗战期间的艰苦后方,缺乏各种记录仪表,只能靠强记。他的记录非常全面、详细,并具有科学性,颇有史料价值。

曾昭抡吃苦耐劳、平易近人、勤奋工作、无私奉献的高尚品德和可贵精神,将永远值得继承和怀念。

珞珈岁月

1958年,花甲之年的曾昭抡执教武汉大学化学系,希冀把自己的余生全部倾注在业务上,继续完成他献身科教事业的毕生愿望。

曾昭抡一到武大,就一天到晚泡在化学系资料室和校图书馆里,如饥似渴地查阅资料。每天他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他常说:“图书资料是前人工作的宝贵经验总结,也是我们掌握学科发展动态的主要依据”。盛夏的武汉奇热无比,到图书馆去的师生,都希望坐在电风扇旁边,而曾昭抡去得最早的曾昭抡却坐在远离电风扇的地方,把好位子留给别人。严冬,他总是穿着单薄的棉袄,戴着一顶褪了色的旧帽子,看书时经常打冷颤,甚至流清鼻涕,但他仍是那样专心入神,别人问他:“曾先生不冷吗?”他说:“这样脑子清醒。”曾昭抡高度近视,但查资料的速度却十分惊人。只见他小跑一样在书架中穿梭,很快抱出一摞书,摘完后又快速归还原处,马上又抱出一摞。蝇头小字在卡片和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不少地方还贴上小纸条,精心写着补充或注释。无论是刮风或下雨,严冬或酷暑,总见他穿得比常人少,戴顶褪色的旧帽,脚趾头露在鞋外,斜扣着衣扣,提着个旧书包,专心致志地做学问。一天深夜,他提书包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撞在树上,碰得满脸是血,跌倒在东山头山坡下,路过的工人听到哼声,才将他扶回家去,第二天他照样上班。他这种刻苦治学的精神,很快就给全系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

1958年8月,武汉大学掀起教育革命热潮,打擂台、编讲义,批判教育脱离实际,大办工厂。曾昭抡积极投身于教育革命中,主动要求和同学们一起办工厂。他没有过多地去指责运动中的偏激口号和过火的行动,而是将大家提的有益建议都一一记录在案,作为第一次开设元素有机专门化课和师生合编这门教材的参考。在办工厂过程中,他开始在炼焦厂搓煤球,随后,根据有机氟科研组长刘道玉的建议,成立一个研究小组,在他的指导下开展二氟二溴甲烷灭火剂的研究,为后来“九一二灭火剂”(因毛主席1958年9月12日来校视察而得名)的建厂投产做出了重要贡献。

1959年,曾昭抡着重抓科研工作,在他的指导下,有机氟科研小组最先成立,并卓有成效地开展多项研究任务;接着,根据武大的具体情况又成立了有机硅、有机硼科研组,积极开展有关领域的科研工作;最后,有机磷和元素有机高分子研究组的成立,实现了曾昭抡在武大建立元素有机专门化的设想。这个拥有28个研究人员的科研班子在曾昭抡的带领下,夜以继日地进行科学实验。他们的实验室热火朝天,被公认是武大夜晚灯光最亮的工作单位之一,他本人也不例外,经常是很晚才回到家中。正因为如此,他所带领的这个研究集体在短短几年中就发表数十篇研究论文。很快就被学校确定为重点发展学科之一。

1959年底,武汉大学化学系元素有机教研室正式成立。曾昭抡被任命为教研室主任,并增补为校务委员会委员。曾昭抡倍感压力,因为面临这个全新的专门化,要培养出高质量的大学生和研究生,没有高水平的教材和参考书是不可能的。1960年,除了继续指导科研工作之外,他把开设元素有机化学专门化课和编写这本教材作为自己的主要工作任务。曾昭抡博学多才,勤奋工作,备课认真,讲课内容丰富,不仅学生十分爱听,而且很多教师都堂堂必到。他更以惊人的毅力,查阅了近1500篇次文献资料,在两年左右时间写出了140万字左右的《元素有机化学》教材(包括通论、有机氟化学、有机硼化学、有机磷化学、有机硅化学、金属有机化学等六部分内容),于1960-1961年在武汉大学出版。

这是我国第一部该专业方面的丛书,尽管当时纸张奇缺,印刷水平不高,但一面世,就在国内化学界产生巨大影响,受到了有关研究单位和高等院校的高度评价,纷纷要求正式出版。中国科学院科学出版社专程找到曾昭抡,作为国际交流图书由该社约稿出版。虽然这部巨著已有曾昭抡的教材作为蓝本,但修改和补充工作量巨大,第一分册是曾昭抡在病中修改补充的,共七章24万多字,1963年由科学出版社正式出版。第三分册《有机硼化学》是在曾昭抡指导下由助手完成,并于1964年出版。第二分册《有机氟化学》、第四分册《有机磷化学》同样是在他的指导下,由助手完稿交科学出版社准备出版,第五册《有机硅化学》和第六册《金属有机化学》也正在修改中,但由于十年动乱均被夭折,这也是他临终时最大的遗憾。

与此同时,曾昭抡还接受系领导的委托,修改、补充和编写1958年教改中师生合编的教材《有机合成》。这本讲义与其说是修改、补充,还不如说比新编讲义更为艰巨,他不知花去多少不眠之夜,终于完成了这本40多万字的手稿,可惜没有出版。此外,1958-1959年,为了帮助刚刚成立的有机催化专门化顺利上马,他收集了大量有关资料,编写了数十万字的《有机催化》讲义。后来由于这个专门化停办,这一著作也没有面世。

1960年,是曾昭抡最繁忙的一年,也是他在教学和科研上开始取得硕果的一年。除了讲课、编书和指导科研之外,1961年上半年他坚持亲自指导本科生毕业论文,并招收四名研究生。在指导学生论文过程中,一方面放手要学生去思考,去动手;另一方面又要避免他们出事故,走弯路。当学生不小心在实验室引起药品失火、系里传出要处分学生时,曾昭抡当晚就把学生叫到自己家中,耐心地和学生总结事故的原因,教导他们如何处理事故和避免事故的发生,并主动向系里提出自己的责任,要求不要处分学生。这件事令全校师生终生难忘。当学生要毕业时,他不仅关心学生的去向,而且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由衷的指出每个人今后的努力方向。30多年过去了,这些学生们仍记忆犹新,一谈起来就催人泪下。有个学生的毕业论文是曾昭抡指导的,文化大革命中她单位的造反派要她划清界线,揭发曾昭抡的问题,她因拒绝而遭到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