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高才,留学美国
梅贻琦自幼熟读经史,许多典籍章节都达到信口背诵程度。1904年15岁时,他进入天津南开学堂,成为著名教育家张伯苓的得意高徒。在这里,他接受的是新式教育,有幸得到了张伯苓的栽培,这为他以后投身西方式的科学研究和教育奠定了基础。1908年,梅贻琦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毕业后他被保送至保定高等学堂就读。由于家境清贫,亲友都劝他父亲待他毕业后为他寻个事做,以贴补家用,但梅贻琦本人却另有志向。
1909年,梅贻琦在保定高等学堂攻读刚满一年,便毅然报考清政府用美国退还的庚子赔款设立的首批“直接留美生”,在630名考生中他以第六名的成绩被录取。1910年,他进入美国东部的吴斯特理工学院电机系学习。
留美学习期间,在一位同班同组,又同屋住了好几年的中国同学的眼里,梅贻琦异常用功,学业优良,在为人处事上则是性情温良,从无怨怒,寡言慎行,永远轻言细语,是留学生中最受人欢迎的人之一。1914年夏,梅贻琦从该校毕业,获工学学士学位,并被选入Sigma Xi荣誉会员(美国一种专为奖励优秀大学生的制度,获奖者由各大学推荐,奖品为一金质钥匙,故又称“金钥奖”)。在此期间,他还担任了留美学生会书记、吴斯特世界会会长、《留美学生月报》经理等,对增进阅历、锻炼办事能力起到良好作用。他还在美国皈依基督教,终生未渝。
从教务长到留美监督
1915年9月,梅贻琦应清华校长周诒春礼聘回母校执教。到校后,他很快便以渊博的学识、严谨的学风和高尚的人格博得同学的好评。据那个时期的学生回忆,“在清华教学的头几年里,梅先生住在工字厅的一间侧室里,每当深夜万籁俱静,人们总是能从窗帘透出的灯光中,看到他专心致志、埋头备课的身影。尽管工作如此繁忙,他仍挤出时间和精力,认真去从事他认为有利于教育青年的活动”。如当时校内学生中有一种半军事性的童子军组织,梅贻琦和一些青年教师都响应参加,都充当了中队长,与学生们共同操练,并不时同他们远足旅行或宿营。梅贻琦后来还担任过童子军的军长和总司令。又如清华早期的基督教青年会组织课外“查经班”,以帮助学生了解教义和提高英文阅读能力,一些中外教师被聘担任指导,梅贻琦也参与了。《圣经》是用古英文译的,梅贻琦并不是专攻英国文学的,在辅导阅读时不无困难。学生在阅读时能够顺利理解,显然是他事前费时推敲的结果。那时每晚7时到9时中学部学生集中在自修室自习功课,由校方派教师巡视督察,解答学生们提出的疑难问题。这是一般教师最不愿意承担的额外负担,而梅贻琦年复一年地在轮值的夜晚里,踏遍这些自修室的外廊,耐心地辅导学生,为其他教师节省了大量的备课时间。
任教清华的多年里,梅贻琦是学生的良师益友,也是校内的“社会贤达”。他担任过多种校内组织的成员或领导人,如教员学术研究会书记、西文部编订课程委员会委员、学生科学社顾问、《清华学报》国文部编辑、童子军名誉军长、大一课程工业部主席等。
1926年春,他被教授会推举为学校的重要领导成员之一——教务长,走上了学校的领导岗位,开始了他操劳忙碌的大半生。在此之前,清华校内发生了一场校务改进运动,少壮派教授希望能够提高清华的学术水平,实行教授治校。这场运动的直接成果之一,就是教务长不再由校长指派,而是改由教授会从教授中公选。1926年4月,教授会第一次会议选举教务长和评议员,在校十余年,深孚众望,尤其是得到少壮派支持的梅贻琦脱颖而出,以33票当选(到会教授47人)。
1926年正是清华发展的关键时期。清华原来只是一所具有中等至大一程度的留美预备学校,但历届校友包括社会人士对中国教育的这种不独立状况很不甘心,决心通过自身的努力把清华办成一所不受外力干预的独立大学。1925年,清华创办了大学部和国学研究院,使清华同时存在着包括原留美预备部在内的三种学制,发展和协调这三种学制就历史般地落在梅贻琦的双肩。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把尚处在初创阶段的大学部进行切实地整顿。1926年4月19日上任,5月14日他就宣布了他的改革计划,将学制与课程、教师的聘任与安排等等均确定了实际改革步骤。经他一整顿,新设立的大学部初步具备了一所现代大学的雏形。这期间,他还兼任国学研究院主任,以一“外行”管理而有条不紊,显示了卓越的学术行政能力。
1927年8月,清华旧制留美预备的学生要求提前出洋,梅贻琦教务长和评议会全体均表示反对。校方将此事上报学校的主管机关外交部,外交部认为提前出洋有违校章,似难照准,但不清楚学生的程度究竟如何,请校长查明呈复。曹云祥校长答复外交部说:“高三可入美国大学一年级,高二则否。所以高三可提前出洋,高二可于明年出洋。”梅贻琦认为这是一种不尊重教授治校制度,校长专断的行为,他说:“以校长关于学生之程度一层,既未询问教务长,上述之办法更未征求教务长及评议会意见,遽而呈复外部,既易引起误会,于手续尤为不合,因而呈请辞职。全体评议员也以校长如此做法,有违教授治校之精神,故特辞职。”此事最终迫使外交部不得不收回成命,校长作了检讨方才罢休。
1928年夏,梅贻琦在校长空缺时任代理校长。不久,国民政府派罗家伦接任校长,他被派往美国出任留美监督。罗家伦在上董事会的报告中赞誉他:“梅君为人廉洁诚实,曾任清华教授和教务长多年,对于留美监督处弊端,知之最详。在他未去之前,商同家伦,曾将留美章程及监督处办事章程大加修改,认真查考学生学行,减省用费,并裁减监督职员名额和经费。”
开创旧清华的黄金时代
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清华校长屡屡更迭,任期都很短。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些校长往往挟政治势力而来,与清华历来盛行的学术独立于政治潮流之外的自由主义传统相悖,如罗家伦、吴南轩等校长是带着国民党的“政治任务”来改造清华的,乔万选任校长则是阎锡山的势力介入清华的结果。这些校长接连被师生们驱赶,甚至被拒绝进门。对待清华教授治校的“土制度”,他们都有点不太情愿。1930年罗家伦辞职后,清华经历过11个月没有校长的时期,这一时期,由校务会议代理处理校务。鉴于文学院院长与理学院院长相继因事离校,教务长与秘书长又因校长被驱逐而先后辞职,原校务会议实际上出于瘫痪状态,教授会趁机向教育部争取到选择院长、代理教务长与代理秘书长的临时权力。这样,教授会在这种特殊的条件下实际权力骤然扩大,一跃而成为全校的最高权力机关。校务会议与评议会的全体成员,均由教授会选举产生,并对其负责,校务会议与评议会就成了教授会的常设机构。教授治校的局面,至此得以形成。
清华校长“虚悬”,各方一时提出了许多人选。最让清华人期盼的,大约还得是与本校有长期关系,深入了解本校校风,并能将其发扬光大的人物。就这样,经过反反复复,一再物色,经当时教育部部长李书华引荐,梅贻琦终于浮出水面。
梅贻琦恂恂儒雅,为人谦冲祥和,处事有条不紊。更重要的是,在感情上和对教育的基本观点上,他与清华的广大教师是一致的。在校多年任教,并在教务长任上表现出了较强的学术行政能力,使他得到了清华师生的认同。梅贻琦尊重清华教授治校的民主传统。他常称自己“无为而治”、“吾从众”,这并不是他没有主见,而是充分尊重教授们的治校意见,他往往在大家热烈的讨论中折中定夺,让大家都能满意。这也是梅贻琦治校成就卓著的一大秘诀,因此他才能连任校长如此之久,使清华的事业日渐发达。
据冯友兰回忆,当时有一个中心的思想,就是大学的主要工作是传授和研究学术,有大师才能成其为大学,没有大师就不成其为大学。梅贻琦曾说:“一个学校,有先生上课,学生听课,这是主要的。为了上课听课,就必须有些教具以及桌椅之类。因此也需要有人管这些方面的事。一个学校的校长就是管这些事的人。”
1940年9月,在昆明的清华师生为梅贻琦服务母校25周年举行了一次公祝会。梅贻琦在答辞中有一段很中肯且很有趣的话,形象地说明了他作为校长的地位:“清华这几十年的进展,不是而亦不能是某人的缘故。是因为清华有这许多老同事,同心协力地去做,才有今日。……现在给诸位说一个比喻,诸位大概也喜欢看京戏,京戏里有一种角色叫‘王帽’,他每出场总是王冠整齐,仪仗森严,文武百官,前呼后拥,像煞有介事。其实会看戏的,绝不注意正中端坐的‘王帽’,因为好戏通常是并不由他唱的,他只是因为运气好,搭在一个好班子里,那么人家对这台戏叫好时,他亦觉着‘与有荣焉’而已……”
作为校长,他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掌握了多大权力的“官”,而是在学术的传授和研究上负有创造条件、改善条件职责的一人。晚年的梅贻琦曾提醒同仁:希望多注意“教育”,而少关心“部”。前后几十年,他的态度是一贯的,那就是教育机构要多做些推动教育、推动学术发展的事情,千万不能演变成一个官僚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