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抗战爆发,北平沦陷。张雪门在硝烟弥漫中冒险只身南下,到上海征得熊希龄先生的同意后,将学校迁到广西桂林,改名为“北平香山慈幼院桂林分院广西幼稚师范”,张雪门仍任校长,我任教务主任。广西幼师先设桂林,后因避日寇空袭,奉省府命迁三江县(古宜),后又迁丹洲(三江县属)。当时,广西为积极发展师范教育,新创广西省立女子师范学校一所,人才缺乏,委任张雪门兼任女师校长,我亦随之兼任女师教务主任。校址设丹洲。我们两人虽各身兼二职,但在张雪门的以身作则的领导和努力下,我们均“乐此不疲”。不久,日本帝国主义攻陷桂林,贵州告急,北平幼师改迁重庆。我当时因患伤寒病滞留贵阳,暂告分手。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举国欢庆抗战胜利。1946年元旦,他由重庆飞返北平,立即筹备恢复北平幼师。经过半年的努力,当时的北平市教育局不肯发还幼师原校址(西四帝王庙——现北京一五九中),复校无望,又恰逢台湾电邀,他即愤然南下,经上海乘船赴台。张雪门曾函约我一同前往,我因贫病交加,元气大损,难以远行,终未如约。但从追随先生赴台的学生李蟾桂、池宝华等的通信中,知道张雪门任台北育幼院院长,仍积极从事幼儿教育工作,初衷未改,老而弥坚,不胜敬仰,也不胜系念。
80年代初期,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贯彻,海峡两岸的交往日渐恢复。从与台湾友人的通信中,从回大陆探亲、访友的来友中得悉张雪门晚年生活及辞世情况,倍加思念这一代著名的幼儿教育专家。
幼儿教育是人生的基础教育。它的根本任务有二:一是“实行保育与教育相结合的原则,对幼儿实施体、智、德、美全面发展的教育,促进其身心健康发展”,以为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一代公民奠定基础;二是“为幼儿家长安心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便利条件”,以利解放广大妇女劳动生产力。新中国成立40多年来,为了达此目的,党和政府对普及幼儿教育,提高幼儿教育质量作了极大的努力。
近年以来,特别是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的幼教工作者,在注意普及的同时,也特别注意提高。在所作的各种努力中,整理和编辑出版我国近代著名幼儿教育专家所留下的幼儿教育遗著,以收“古为今用”之效,就是他们努力的工作之一。这是一种十分可喜的现象。例如教育科学出版社重版了陈鹤琴的《家庭教育》,北京出版社出版了《陈鹤琴教育文集》(两卷本),四川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陶行知的幼儿教育理论与实践》,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陶行知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陈鹤琴全集》,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张宗麟幼儿教育论集》等,受到了广大幼教工作者及教育科研工作者的欢迎。最近,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又将出版《张雪门幼儿教育文集》,这不仅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资料价值,而且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对于促进我国幼儿教育的改革将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具体说来,对于幼儿教育中的若干问题,诸如幼儿园的课程、教材、教法等的研究与改进,幼儿师资之培养与提高以及加强幼儿教育科学研究等,在《张雪门幼儿教育文集》里都可得到有益的启示。
张雪门主办幼儿师范教育,先后达半个世纪以上。他所总结出的经验是很宝贵的。就个人的体会,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培养理想的师资,是办好幼儿教育的根本。他说:“幼教的良窳,由于主持幼教者的师资,而师资的由来,实由于师范教育的培植。如果我们研究幼教仅限于幼稚园的教育,抛弃了师范教育,这无异于清溪流者不清水源,整树叶者不整树本,决不是彻底的办法。”(《实习三年》,1961)综观他的一生,从1917年在家乡宁波创办星荫幼稚师范,以后主持北平孔德幼稚师范,北平香山慈幼院北平幼稚师范、北平香山慈幼院桂林分院广西幼稚师范,晚年在台北育幼院主持师资培训工作,这是他终身努力的一个理想,一个抱负。
第二,他所主办的幼师有明确的培养目标,即能为普及平民幼儿教育和广大农村幼儿教育造就新一代国民而献身的幼儿教师。他们既具有一个理想的幼儿教师应有的熟练的技能技巧,更有坚定、牢固的专业思想。
第三.特别重视实习。早在主持北平孔德幼稚师范时,他就悟出一个道理:“骑马者应从马背上学。”同样,幼儿园教师应在幼儿园的教学做活动中学习幼儿教育。以此,他让师范生利用半日制幼儿园的设备办平民幼儿园,在办幼儿园中学办幼儿园。让师范生经常到幼师所设的中心幼儿园进行各种实习活动,他借用一些蒙养园、小学、幼儿园扩大实习场所,让师范生均有实际从事各种教学做活动的机会。他还让三年级毕业班学生最后一学期到乡村教育实验区从事实习,在农村接受锻炼,以坚定其为广大贫苦儿童服务的信念与决心。他对传统的幼儿师范教育进行革命,把“实习”课贯穿于三年的学习中。他组织师范学校各科老师都围绕师范生在幼稚园的实习中需要的知识与技能进行指导与培养。因此,他所培养出来的幼师学生,独立工作能力很强,技能技巧熟练,特别是专业思想较为巩固,得到社会的好评。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北京、广西、华北一些省、区,他当年所培养的幼师学生,很多成了各地的幼教骨干,对建设新中国社会主义的幼儿教育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第四,注意继续教育。在北平时期,幼师毕业生受到母校的关怀,有经常的联系及辅导。北平香山慈幼院各分校(共有五个分校)的毕业生每年回院一次(多在暑假)过“回家节”。北平幼师属第三校,毕业生享受同等待遇。他们还可以回母校听专家讲演,参加学术讲座及讨论等活动。在广西时期,幼师学生学习期满后只发“结业证书”,毕业后到社会去服务,每月有“工作汇报”寄回母校,母校办有《辅导通讯》,继续帮助毕业生解决各种疑难问题,提供适当的学习资料,一年之后经考核及格,才发给“毕业证书”。
今天,在发展幼儿师范教育及改革幼儿师范教育的实践中,珍视和借鉴张雪门的宝贵经验,有极大的现实意义。
张雪门一生奉行“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他所写的就是他所行的,也就是他所信的。他注重行以求知,更做到知而即行。他所留下的遗著,都是他一生躬行实践的总结。
今天是昨天的继续,明天又靠今天来奠定基础。如此努力前进,借古促今,我们就可以少走弯路,多获成功。《张雪门幼儿教育文集》的出版,是我们抢救宝贵的民族文化遗产工作之一,它既有历史意义,又有现实意义。民族虚无主义,对我们事业是有害无益的。(戴自俺)
张雪门走过的路
张雪门是在我国现代幼儿教育史上有着重要影响的一位著名教育家。他自1917年开始从事幼儿教育工作,直至1973年病逝,在大陆及台湾始终致力于幼儿教育的研究与实践,辛勤探索,兢兢业业,献出毕生精力和才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先生在钻研中外幼儿教育理论的同时,组织研究会,出版刊物,创建各级各类幼儿教育学校,亲自授课、讲学,奔走数十年,为我国培养了大量的幼儿教育师资。在研究和实际工作的过程中及时总结经验,著书立说,写下的专著和文章达200余万言,流传甚广。他的著作涉及的范围在时间上跨过半个世纪;在地域上遍及海峡两岸;在内容上包括幼儿教育的理论、原则,幼儿教育机构的设施,幼儿园、幼师、高师专业课程的教材、教法以及其本人多年的实际工作经验等等,为我们留下了极为珍贵的遗产。
为了纪念张雪门诞生100周年,《张雪门幼儿教育文集》编辑委员会,从多方面收集并编辑了张先生的主要专著及短文30多种,并附有纪念文章和张先生的“生平事略”等,共100多万字,为研究我国现代的幼儿教育历史,了解张雪门的教育思想和经验,为当前幼儿教育改革的参考和借鉴,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这诚然是幼教界值得庆幸的一件大事。
张雪门具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他多年来努力寻求适合中华民族需要的幼儿教育体系。他曾说,中国的社会情形当然与他国的社会情形不同,中国需要怎样的民族才能使中华民族生存而独立,都应属于幼稚教育应当讨论的范围。他认为学习别国幼儿教育的目的仅仅是供参考与研究,而不是全盘搬来。只有从本国的实际情况中找出路子来,才能解决中国的幼儿教育问题。
张先生善于敏锐地抓住时代的特点,适应时代的需要。例如他原来主张教育应当“以儿童为本位”,1930年他在《幼稚园研究集》的自序中,坦率地叙述了自己观点的改变。他说:“起初我仅承认儿童为一切的本位,我的意思好像什么全可以不必管,只要能够指导儿童的身心发展,将来社会的建设就包含在现时的教育中了。近一年来我的心,从我的文字上渐有社会一面的倾向,似乎说抛弃了社会而空谈儿童的心身,教育总是要落空的。其结果恐怕和抛开了儿童专注意将来的社会,以致毁坏了儿童现实的生活有一样的危险。”他鉴于“儿童本位”的学说已不能适应当时的国情和时代的需要,于是重新编写了《新幼稚教育》及《幼稚教育新论》等书,并明确指出:“幼稚教育的对象是儿童,目的却是根据于社会,作用于社会,促进社会的建设与发展。”
张雪门十分重视师范教育。他说:“幼教的良窳,由于主持幼教者的师资,而师资的由来,实由于师范教育的培植。如果我们研究幼教仅限于幼稚园的教育,抛弃了师范教育,这无异于清溪流者不清水源,整树叶者不整树本,决不是彻底的办法。”在张先生的许多专著中都有“教师”一章。他认为幼儿园的教师除了授课以外,对于本身的修养,如学识的进展、材料的增加、教授方法的改良等等都需要“不停地前进”。否则,“最容易变成了机械的生活,在社会里是一个落伍的人,甚或是一种反动”。他强调一个好的教师除了精湛的学识,还必须加上高尚、坚贞而优美的人格培养。他本人更是一位身体力行者。他的品德高尚,业务精良,教书育人,堪称一代师表。
张雪门最重视理论与实际的结合。他说得好:“一种真实知识的获得是应该以直接经验做基础,再来扩充间接经验(就是书本知识)才能够融会贯通。”他认为年轻的教师在开始任职时常感到以前所学的理论不切实用。这不仅是由于在学校时实习的时间太少,更重要的是“做、学、教”的分离。实际上事情应该怎样做,就要怎样学,怎样学就得怎样教。他建议在师范学校设立“幼稚教育实验区”。凡区内学前儿童人数、居民职业,有关机构、公共场所,以及招生、设备、组织课程、指导活动等工作,都由师范生自己担任调查、统计、研究与实践,以便增进他们对社会的认识,了解社会的需要,从各种社会活动中获得实际经验。这样做,不仅使学生的工作能力受到锻炼,学习的目的更加明确,而且可以促使教师的教学更切合实际,学生的学习能够学以致用,达到理论联系实际的效果。
张先生专门从事幼儿教育的研究和实践,同时又很重视各级教育的衔接和整体性。他说:“教育的标准是什么?就是人类的生长。生长的历程不容中断,所以幼稚园和小学必须联系。”又说:“一种教育无论怎样早,就是像几岁小孩子的幼稚教育,与小学、中学、大学都有一贯的联系,而不是孤立的。”他还说:“各级教育本来不是孤立的阶段,而是人类整个生长的一部分,绝不能与其他部分分离。”
以上几段话说明张先生对于教育的连贯性的思想是始终如一曲。人的生长发展既有阶段性,又有连续性;各阶段的教育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幼儿教育是人的全部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教育者必须根据儿童发展的连续性的特点,做好为下一阶段教育的准备工作,使儿童从一个阶段顺利地过渡到下一阶段。
张雪门忠于幼儿教育事业还体现在他对全体幼儿的关心。他多次强调幼儿教育要普及。“凡我所说的幼稚教育是为普遍一般的发展,并不是供少数人的玩赏。中国是指整个中国,决不是少数人所能代表,……我不敢认少数人作为教育的对象。”在旧社会,张先生已提出幼儿教育要为全中国的幼儿服务,而不能仅供少数特权阶层的子女享受,这是难能可贵的。
张先生的著述既丰富又通俗易懂,对理论的阐述做到了深入浅出。由于时代和经历的局限,张先生的教育思想、观点虽然不能完全适合今天的形势,然而他为幼儿教育献身的精神是值得学习的。他强调幼儿教育要符合国情和时代的思想,对教师的培养和要求,以及对幼儿教育中许多实际问题的见解,今天看来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相信这部文集的出版,对于我国幼儿教育的研究、改进和提高能起到推动的作用。(卢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