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教育艺术大观·百年教育人物传记第19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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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求真务实的思想品格

张元济是上海文史研究馆首任馆长。作为出版大家、文史巨擘,他的思想、品格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求真务实,值得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发扬。

一是改良社会振兴中华的宏大志向。张元济1867年10月出生于浙江海盐。他幼年入塾读书,从秀才、举人到贡士、进士。1892年6月,光绪皇帝在太和殿召见新科进士,授张元济等为翰林院庶吉士。至此,25岁的张元济完成了科举制度下知识分子所要经历的所有重要考试,进入京城这个社会权力中心。当此之时,正是清王朝衰落,外患频仍的时代。张元济等一批年轻官员经常在陶然亭聚会,议论朝政,主张改革。他和几位志趣相投的友人结成健社,在此基础上又创办为年轻京官讲授新学的“通艺学堂”,卓有声誉。1898年6月16日,光绪召见张元济,询问通艺学堂事,兼及铁路、外交等问题,张元济一一作答。建铁路、开工厂、办外交,都是当时变法维新的紧要之事,其关键是培养新式人才,这也是张元济与光绪谈话的核心。在此之前,光绪曾广开言路,鼓励朝廷各部司员上书言事,张元济接连上奏,提出满汉通婚,除发辫,去跪拜等,这在当时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行。他与当时一批具有匡时济世的青年士子一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寄希望于光绪皇帝的变法维新。但戊戌变法终以失败告终。谭嗣同等六君子殉难,康有为、梁启超出逃,张元济也受到“革职永不叙用”的处分。据分析,张元济是维新派中的稳健和非主流人物。他清醒地认识到,“夫以数千年之古国,一旦欲效法欧、美,变易一切,诚非易事。”因此,他虽然拥护变法,但对康、梁脱离社会现实的激进做法是有保留的。政变前他曾劝康有为“到粤专办学堂,搜罗才智,讲求种种学术,俟风气大开,新进盈廷,人才蔚起,再图出山。则变法之事不难迎刃而解。”这可以看作是张元济的变法思想,即主张通过和平的、“勿伤和气”的方式,渐进式地改良社会。虽然不论何种改革社会的方略,都不能不受到特定历史条件的规定所限制,成败固难逆料,但张元济改良社会、振兴中华的志向和抱负是令人钦敬的。

二是昌明教育、启迪民智的求实作风。戊戌变法的失败,使张元济痛切地感到中国的变革缺乏社会基础。因此,他接受李鸿章的推荐,到上海进了盛宣怀创办的新式学校南洋公学任译书院主事。他在给盛宣怀等人的信中说:由于“今中国民智过卑”,对“国之危亡非所问,种之衰灭非所计”,兴办铁路,则谓有碍本地风水;废除书院,又说绝了寒士生路。在这样的情势下,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难以奏效。出路何在?他认为最要紧的是普及教育,使“民智大开”。在南洋公学任职三年后,张元济应商务印书馆(以下简称“商务”)创办人夏瑞芳的邀请,到商务筹建编译所。入商务之初,他就与其约定:“吾辈当以扶助教育为己任”。以后,他始终把商务看作重要的教育机构。商务办的讲习社、幼稚园、师范班、暑期班、励志夜校、同人子弟学校和函授学校等,遵循张元济关于面向社会,开启民智的教育理念,因而都办得很有社会影响。“昌明教育平生愿”,商务成为张元济实施宏愿的“良田”、基地。他在商务做了许多开创性工作,比较突出的,一是出版新式教科书。这套“最新教科书”按学制、分学期、分科目编写,适应了近现代学校教育体制。张元济亲自参与编写的《国文教科书》,在内容上提倡爱国主义和中华传统美德,摒弃了“三纲五常”、宣扬“忠君”的课文,适当引入外国政事和科学知识,以及民主、平等、博爱等新观念。书中还有用从国外引进的先进技术印制的彩色插图。商务教科书以新颖的内容和形式,上乘的编辑质量,得到教育界的欢迎,长期保持较高的市场占有率。二是译介国外著作。他充分发挥商务的优势,大量出版翻译西方的学术和文艺著作,来开拓国人视野,更新人们的思想观念,如严复翻译的《原富》等八种学术著作,林纾翻译的一百多种小说,都对中国社会尤其是思想文化界产生过重大影响。由于张元济等商务同仁的努力,商务发展成兼有出版、印刷、发行三位一体的大型出版企业,成为我国近现代出版事业的基石,在普及教育、哺育造就中国新式人才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

三是以传承中华文化为己任的历史责任感。作为维新人士,张元济非常重视“西学”的介绍,但他从来没有将“西学”与传统文化对立起来,而是主张两者结合。他认为中国人首先要学好中国文化。吸引国外学术新知,是为了“扫腐儒之陈说而振兴吾国民之精神”。他把编印古籍,“为古书续命”,看作是“事关国脉”的大事。早在1909年,张元济因编译工作需要,陆续购置图书,并在编译所三楼设立涵芬楼图书馆。涵芬楼所藏善本,不少就是从外国书商藏家的觊觎中争购来的。当时一些外国人凭借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大肆掠夺我国珍贵文物,包括秘笈典藏。为了收购陆氏所藏稀珍的近百部宋元版书籍,不使之流出国门,张元济与同仁商定,愿斥巨资买下这批书。但后来还是让日本人以更高价钱抢先买走。张元济在痛心之余,不得不亲赴日本商借摘抄和影印一部分回来,力求减少损失。他在写给好友的信中说:“吾辈生当斯世,他事无可为,惟保存吾国数千年之文明,不至因时势失坠,此为应尽之责。”张元济主持影印古籍,广借国内外藏书,通过比较选取最佳底本。如《四部丛刊》所用底本,除涵芬楼已存的外,又借用国内外52家公私藏书,仅整部藏书即达277种,还不包括其他零篇散页。张元济对这部书的辑印,从版本选定、成本核算、到纸张采购、预约发行,都亲自过问,一丝不苟。《百衲本二十四史》是古籍中的煌煌巨著,共3301卷,分订820册,准备工作用了近10年时间,校勘由张元济一人承担,他为各书写了后跋和校记,有的一册即写了上千条校记。“书贵初刻”,张元济以丰富的学识和无私无畏的精神为许多古籍正本清源;“书贵流传”,《道藏》、《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等,都是在张元济的大力推动下得以印行。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修齐治平”的理想,在张元济身上体现为既开拓创新又踏实细致的工作作风,并以其出色的工作和人格魅力,使商务成为各方面知识分子汇聚的中心,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重镇。

商务为知识精英提供用武之地,也为社会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文史专家和业务骨干。如今看到由商务出版的诸多版本优良、校勘精细的古籍,深为张元济保存国故、惠及后人的历史责任感和辉煌业绩而感佩。

四是贯穿一生的爱国主义情怀。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无论是由“士”致“仕”,参与戊戌变法;还是从“仕”返“士”,投身出版事业,张元济忧国忧民的思想一以贯之,鲜明的爱国主义情怀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与时俱进。

1932年“一·二八”事件,处在闸北区的商务印书馆和东方图书馆被日机轰炸夷为平地,张元济数十年辛勤搜集所得的几十万册书籍全部焚毁。张元济痛心疾首,但没有消沉。事变后,商务迅即成立以张元济为首的董事会特别委员会办理善后事宜,几个月后即在上海各报刊登复业启事。

“七七”事变后,又将租界外工厂设备迁入租界内,利用日本暂时还没有与英美宣战的时机,在上海租界与香港坚持出版事业,称为“战时体制”。他在致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的信中说,“吾不信我中华民族终长此被人蹂践也!”抗战胜利后,张元济从国家民族前途考虑,呼吁和平,反对内战。

1948年9月,他在国立中央研究院第一次院士大会开幕式致词时,当着蒋介石的面说,“抗战胜利,我们以为这遭可以和平、可以好好改造我们的国家了,谁知又发生了不断的内战。”他指出,“这不是外御其侮,竟是兄弟阋于墙。”这义正辞严的讲话,引起很大震动和反响。

1949年,82岁高龄的张元济欣喜地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他以特邀代表的身份出席政协第一次全国会议。毛泽东主席在会议期间与张元济等民主人士同游天坛,在中南海寓所共进晚餐、亲切交谈。10月1日张元济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饱经内战外患,感喟太平盛世的到来,国庆之夜,他给毛主席写信,祝贺新中国成立,并赠送《林文忠公政书》一部,希望在毛主席领导下“发愤为雄,力图自强”。毛主席回信致谢。

1957年6月,张元济在病榻上写信给台湾的蒋介石,希望他效法五代时吴越王钱氏父子,顺应历史发展趋势,以国家统一大业为重。张元济去世前,有告别亲友七绝一首:“维新未遂平生志,解放功成又一天。报国有心奈无命,泉台仍盼好音传。”台湾回归,祖国统一,是张元济最后一个愿望。虽然生前未能见到,仍盼望死后能听到祖国统一的好消息。爱国老人的惓惓之意感人至深,永远激励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