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周家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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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周老三的婚事:亲上加亲 (2)

鲁瑞可不敢反悔了,如果又弄出一个“招姑事件”,那她将来还怎么回娘家,还有脸面对娘家哥吗?因此,对于周德“还娘家囡”的提议,她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有默不认了。

之后,周德死了,当然没人再提马珠姑“还娘家囡”的事儿了。

周德活着,有妈的孩子珠姑是个宝;周德一死,没妈的孩子珠姑连根草都不如。这也难怪她在母亲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棺材盖都钉上了,她还止不住嚎啕,一边哭一边对鲁迅妈哀号:“舅母啊舅母啊,叫我怎么办啊!”

鲁迅妈极力安慰。可是就连一旁的周建人都感觉的到,母亲的劝慰是那样的空洞。一个没了爸(珠姑爸马凤郊已死)、如今又失了妈、只有两个异母哥哥、还没有出嫁的姑娘,今后怎么办,的确是个大问题。

马珠姑后来的生活是这样的:

她先被异母哥和嫂子欺负。哥欺负妹是有理由的,谁让你妈生前不善待我们。要报复!再者,你一个姑娘家的不挣钱不挣粮,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不能让我们欺负欺负,找个乐子,给生活增添点儿色彩?

欺着欺着,珠姑受不了了。她和乳娘密谋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决心离家出走了。可是,没有人脉没有关系没有文凭又没有能力的她靠什么生活?兜兜转转,她给一个茶食店的伙计作了妾。

有妾必有妻,这伙计的妻不是善类,比异母哥欺负得更凶更恶。最后,比她妈周德更可怜的珠姑被卖了,而且是被卖进了妓院。再后来,不知其踪,周家人从此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是不是可以说,是蒋氏和鲁瑞的自私害死了她?

这么说的话,好像对鲁瑞不太公平。她也是没办法。买东西还讲个先来后到呢,何况婚姻。她早就为建人定好了招姑,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了招姑另配珠姑。那样岂不又会把招姑致于死地?

两难的鲁瑞问天:难道你非要我不是害了招姑就是害了珠姑?

这是她的命吧。

那么,招姑呢,和建人如鲁瑞鲁寄湘的愿亲上加亲了吗?很可惜没有。1912年10月,招姑病死了——当然不是像她姐琴姑那样抑郁成疾而亡。伴随着她的自然生命的早夭,她和建人的婚事也夭折了。不过,既然双方都承认这桩婚事,那么,招姑实际上是以周家三媳妇的身份走的,而建人也就以招姑老公的身份送她上的路——下葬,作“七”,他都是主角。

羽太芳子,初婚的日本妻子

在绍兴人的眼里,周家尽出稀罕事儿。老大樟寿,好好的一个中国人竟然跑去了日本,还学外国人的怪模样剪了辫子;还是老大樟寿,娶了个老婆扔了不管,既不同房更不生小崽子;然后是老二櫆寿,放着多得像池塘里的蝌蚪像天空的星星一样的中国姑娘绍兴丫头不要,居然讨回个日本婆娘。

姑娘丫头们都气了,我们金枝玉叶如花似玉体健貌美勤劳勇敢又字正腔圆,怎么就不如那又矮又墩脸大眼小又满嘴鸟语的日本婆娘呢?

别急别恼,周家又有男儿初长成。还有机会,还有希望。

可是——

周家又出新鲜事儿了!

绍兴城人们奔走相告:周家一对亲兄弟娶了一对日本亲姐妹;一对日本亲姐妹嫁了周家的一对亲兄弟。

就像百年不遇的北方大洪灾、五十年不遇的南方持续冰雪天,周家兄弟的婚事是绍兴城一百五十年不遇的奇婚怪闻。

周作人和羽太信子是在老家绍兴生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取名周丰丸。在信子大肚子的时候,鲁瑞就很周到地考虑到,她和这个日本儿媳语言不通,生活习惯又不同,恐怕不能很好地照顾信子做月子。朱安也和这个日本弟妹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也不能很好地照顾信子做月子。鲁瑞跟儿子周作人商量,是不是从外面请个帮佣来呢。

周作人凡事不做主,就去问信子。信子说,那当然好。不过,请个当地人,不还是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嘛。那怎么办呢?不如就把我妹妹从日本接来吧。她的妹妹,就是羽太芳子。一向对家庭事务可左可右的周作人马上说,也好也好,一家人嘛,也能尽心尽力,这样最好。

周作人把信子的打算告诉他妈。鲁瑞听了,也觉得主意不错。媳妇为了周家承续香火的伟大事业不远万里来到中国,难免思家乡念亲人,有亲妹妹陪着她也能一解她的乡愁。

事情就这么定了。

一番你来我往的通信后,芳子由哥哥重久护送来到上海。周作人事先已赶到上海,把他们兄妹俩接回了绍兴。

此时的芳子,年方15。

此时的建人,年已24。

如果小表妹鲁招姑不死,周建人是万万不会跟芳子产生瓜葛的。他比芳子年长9岁,大得太多,代沟有好几道,不合适;何况,芳子是大嫂的亲妹,两兄弟和两姐妹,说出去也不好听。

人们往往习惯把不好解释的事情归结于天命。命运安排,上天注定。好像就是为了给建人和芳子让道儿腾地方,芳子到中国到绍兴到周家5个月以后,鲁招姑死了。她这一死,周建人自然恢复了自由男儿身,就又可以百花丛中自由寻觅了。

本来接芳子来只是为了伺候信子做月子,信子月子做完后,她就可以回去了。但是,一个月以后,习惯妹妹伺候的信子舍不得妹妹走。芳子自己也不想走。她不想走的理由很容易找。就她们家的经济状况,她不可能躲在香闺做顾影自怜的大小姐,也不可能钻进象牙塔当个高傲如白天鹅的女大学生。

出门干活儿去!

干什么活儿?

像你姐那样去当酌妇,去当下女。

同样伺候人,伺候亲姐姐照顾刚出生的亲外甥总好过给不相识的外人干粗活儿、当被人呼来喝去的使唤丫头。再说了,周家虽非大富大贵,但姐姐老公有工作,姐姐老公的大哥有工作,姐姐老公的弟弟有工作,家里还有田产。总之一句话,相比在日本的家,她在周家的日子更轻闲更舒适,而且还没有因为当酌妇当下女带来的屈辱自卑感。

很好,那就暂且不走了吧。

她这一暂且,就暂且出了问题。天天一个门进一个门出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盆里喝汤,一个未娶一个待嫁,日久天长,花样年华春心萌动的建人和芳子慢慢地看对了眼,感情暗暗生发。

生性敏感的周作人看出了端倪,而信子,妹妹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可能,没有周家人在场时,姐妹俩用日语交头接耳,姐姐问妹妹是不是对小叔子建人有好感,妹妹羞怯地咬着嘴唇两只玉手绞着手绢,两颊飞出红云,扭捏了半天,还是点了头。另一边,哥哥问弟弟是不是对小姨子有爱慕,弟弟默认了。

郎有情妹有意,又有大哥(姐夫)和大嫂(姐姐)的撮合,周建人和芳子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了。

且慢,鲁瑞什么态度?不用问,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她能说什么?二话不说就同意?不可能。即便同意也不可能做到二话不说,一个儿子娶了一个日本女人,又一个儿子也娶了一个日本女人,我们周家难不成跟日本有缘,周家的男人难不成上辈子欠了日本女人这辈子来还债?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憋屈。不同意?也不可能。凭什么作人能娶日本女人,建人就不能?方圆百里祖宗八代谁也没有规定兄弟不能娶姐妹。

顶顶重要的是,鲁迅和朱安的不睦,是她亲手打造,这成了她心中永远解不开的疙瘩,更成为她“不多嘴”“不干涉”的理由。

随他们去吧。她嘴上没这么说,心里这么想。

周建人的婚事不像他大哥那样被包办,而是像他二哥那样自由成婚。但是,他却不像他二哥那样婚姻长长久久夫妻白头偕老,而是像他大哥那样家里有一个家外面还有一个家,家里有一个原配外面又养着一个女人。甚至他比他大哥走得更远,家里养着一堆孩子,外面又育着一群孩子。

这又是一个榜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