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周家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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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外遇,以爱情的名义 (1)

外面的两个女人

羽太芳子,独守八道湾的日子

来绍兴的时候,十几岁的芳子很天真,有她这个年龄特有的活泼和开朗,也有日本人特有的和顺、礼貌和谦恭。

她什么都好奇,包括难懂难说的绍兴话。她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很认真很勤奋地盯着鲁瑞或朱安的嘴形,学说她们的绍兴话。到底是个孩子,接受能力强,很快,她就能说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了。

妹,你来,把我说的这句话翻译给婆婆听。

芳子,你过来,我说了半天,你姐也不明白,你翻译一遍。

在懂日语的周家男人不在家的时候,芳子是鲁瑞、朱安和信子沟通的桥梁。

在芳子的带动下,周家的日本人,姐姐信子,哥哥重久掀起了一股学中文的热潮,以至于她这个小翻译渐渐失了业。

把芳子接到绍兴的目的,起初只是为了照顾信子做月子。月子做完了,信子有些舍不得妹走。鲁瑞也觉得芳子能干,如果能再待些日子,帮着照看丰一,那就更好了。中、日两家人一番商量后,决定:芳子留在绍兴,等丰一会走路了,她再回日本。

日子继续。

丰一会走路了!周家人欢欣雀跃,也不免黯然神伤,芳子终于要走了。这时,她在周家的身份不过是周老二作人老婆的妹妹,简称:“亲家妹妹”,但是,不说信子,就连鲁瑞也有些离她不得了。她成了周家一分子。

也许是命中注定芳子这辈子是走不出周家的。信子又怀孕了。丰一要人看管,孕妇要人照顾,信子生孩子做月子,也要人伺候。这些工作,谁最能胜任?全票通过:芳子。

芳子又留了下来

那是周家人关系最为融洽的一个时期。鲁迅一个人在北京,不但跟二弟、三弟通信频繁,也令人不可思议地跟信子、芳子信来信往——不是说过嘛,他很少给老婆写信。查鲁迅日记,芳子在抵达绍兴后的第二个月,就给鲁迅写了一封信,那应该是他俩第一次通信。这时,两人在中国还不曾见过面。

为什么要强调一下“在中国”呢?因为他在日本时,很可能见过芳子,只不过,那时的芳子还是个更小的小孩儿。

之后,芳子和建人结婚了,芳子生孩子了,孩子不幸夭折了等等,芳子都会写信告诉鲁迅。在鲁迅的眼里,芳子还是蛮聪明的。在北京西三条时,他曾经拿着芳子的信对许羡苏说,芳子从十四、五岁起就没怎么上学了,现在能写出这样的信,而且信写得都不错,真的很不错了。

不知他有没有在心里对朱安抱怨:你瞧人家芳子姑娘,多好学,一样没读过什么书,自学成才。你呢,让你放脚,你不肯;让你进学堂读书,你不愿。一辈子踮着小脚请人代写信。不求上进的女人。

在学文化这方面,芳子固然是聪明的,但是,在如何拴住丈夫的心这方面,她又欠智慧——怎么能松开手中的线,让老公风筝任意飞呢。

芳子的不幸也许并不始于长子周冲的夭折,那只是让她的情绪一度失控而已,她小家庭让外面的女人插了足而破碎的不幸,从丈夫周建人独自离开北京去上海工作开始,就注定了。

起初,她是不能做“随军家属”,因为她已有孕在身;之后,她是不愿意做“随军家属”,原因不简单,似乎不能以一句“贪图享受”来含而糊之。

周建人走后四个月,芳子生下小儿子周丰三。在哺乳期,就让芳子带着长女鞠子、长子丰二和小儿丰三去上海一家人团聚,显然不现实。何况,周建人一个月只有区区六十块钱,怎么养得活一家人?

在鲁迅、周作人兄弟失和前的4月底,周建人返京探亲,夫妻团聚了半个月。这时,小丰三已经一岁多了。很可能,周建人向芳子又一次提出让她们母子随他一同去上海。之所以说“又一次”,是因为周建人之前给芳子写信时,或许曾经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这事儿。

就周建人很要强很自尊地不愿安然待在“哥树”下而独自去奋斗,可以想见,他也一定不希望他的妻儿一直由哥哥们替他照顾抚养。当他在上海立了足,经济上靠白天上班挣工资、晚上写稿翻译挣稿费而略显宽裕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妻儿接过来。过自己的小家庭的日子。那是他向往的。

芳子,这个傻女人,没有答应。她以为,老公在上海挣钱,每月寄家用回来,我在这里为他养育孩子,也是别样的家庭生活,也不错,没必要长相厮守朝朝暮暮,那多俗。她不知道,她这么做,倒霉的是她自己。

1924年7月,此时,兄弟已失和,鲁迅搬去了西三条。周建人再次回京探亲,夫妻又团聚,又一次涉及“走”和“不走”的问题。它不像“生”与“死”那样让人纠结,对芳子来说,它还是很容易选择的。

我不跟你去上海!我要留在北京!这是芳子郑重无比的回答。

为什么呢?周建人有些火——哪个做丈夫的不火?哪有老婆死活不肯跟自己一块儿过日子而非得夫妻分居两地?你是无情意,还是性冷淡?

一句两句说不清。芳子也有些火——这个问题都纠缠很多次了。我一个日本人,不远万里到绍兴,那是南方,再由绍兴到北京,那是北方,已经够折腾的了,如今又要让我再去上海,又一个陌生城市。我不干。

这是理由吗?不完全。

在大哥二哥失和前,芳子待在八道湾,经济上有他们的支撑;生活上有婆婆鲁瑞照顾;精神上有姐姐陪伴。很惬意。他们失和,是他们的事儿,对她的影响很有限。鲁迅还是像以往一样时常给她零用钱。查他的日记,1923年8月13日,他记:“母亲来视,交来三太太笺,假十元,如数给之,其五元从母亲转借。”你看,他为了芳子,竟然向母亲借钱给她。多体贴的大伯!

1924年5月,芳子患病住进山本医院。鲁迅大概是从母亲那里知道消息的吧,马上去医院探视,转交周建人寄来的十元零用钱(周建人除了每月定期给八道湾寄妻儿的生活费外,也另外给芳子寄一点儿私房钱),他自己,也掏了十元钱。

鲁迅一向喜爱侄儿们,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每次上医院探望芳子,总要买点好吃的给陪在母亲身边的丰二,一会儿是葡萄干,一会儿是几块小饼,一会儿是黄油饼。有一段时间,鞠子生病住院,住院费36.2元都是他掏的。

芳子不可能没有经济上的考虑,这无可厚非吧。更重要的还是她已经无法独立面对生活。她十几岁时就在姐姐身边生活,转眼一晃过去了十多年,她早已习惯有姐姐在身边的日子。凡事有人作主,用不着她为每天的柴米油盐操心,也不必为每个月几十元块的生活费斤斤计较。

依赖惯了。没有了依赖,就不知道怎么过活了。

信子呢,也习惯了妹妹在身边的日子。妹妹很能干,能帮自己很多忙。她的手很巧,家里六个孩子的毛衣,都是她一线线一针针织成的。她参加过一个日本人办的缝纫班,学会了用缝纫机做衣服。把一堆花布扔给她,不出几天,花布就变成了漂亮的小衣服,孩子们像花蝴蝶一样满院子飞。

就像芳子依赖姐姐一样,信子其实也很依赖妹妹。她也不想让她走。

但是,不论多少理由,不论这理由或堂而皇之或难以启齿,作为一个妻子,任由丈夫独自在外辛苦工作而不陪伴在身边——渴了递茶,饿了端饭,病了送药,冷了披衣,早晨出门前有热腾腾的稀饭油条,晚上入睡时有暖和和的被窝——都是不能令人同情理解和原谅的。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老婆。这样的结论下得不草率。

心疼儿子的鲁瑞有些看不顺眼,抱怨:“女人出了嫁,理应和丈夫一起过日子,哪有像三太太那样,不跟丈夫却跟着姐姐住在一起的道理。”

这样的局面又是如何造成的?鲁老太太你也不去问问你家老大。这还不是三兄弟歃血盟誓不分彼此永不分家的后遗症吗。

芳子也好,信子也好,不管日子过得有没有道理,愿意就好。

但在这一切的原因之外,又不免令人产生猜疑:芳子和周建人的夫妻感情究竟如何。丈量一下,芳子和老公,芳子和姐姐,感情的尺寸谁长谁短?好像很明显吧。然而,无论从感情上说,还是从人性上讲,夫和妻都是一对不能分离的动物。芳子却不因丈夫不在身边而相思苦,也不时刻准备着一有机会随时扑向丈夫的怀抱。

你说他们之间感情欠缺,好像也说不过去。他们又不像大哥那样婚姻是包办的。他们彼此吸引自由恋爱,是有感情基础的。他们从绍兴到北京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又共同生养了四个孩子。没感情?谁信。

所以说,芳子的不走,原因很复杂,而后果只有一个,而且很严重。

外面的女人之一,王蕴如

周建人怀揣着独立和自尊的一腔豪情,走出了周家大家庭,来到了上海。初来乍到,他过得很苦。苦在于抛家别口,孤身一人,也在于经济拮据,生活困顿,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