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人似乎察觉到窗外的目光,偏头看去,与天御视线相叠。天御面具一垂,转身离去。贵妇人蓦然一惊,放下襁褓中的婴儿,慌乱打开殿门,看见灰衣背影,欣然大呼“韫儿,是你吗?八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过来,让母妃看看你。”
天御身形微顿,褐瞳有一瞬闪烁不定。他并未回头,嘴角冷然勾起“宫内着火了,你快逃走吧。”说完,他挥袖一跃,远离了殿宇。
“韫儿!”贵妇人急急奔上前,见天御远去,滴滴泪水溢出眼眶,哽咽道“你还是不肯谅解母妃吗?”
天御耳力极好,听见这句话,手指无声收紧。他越过重重宫墙,抵达王宫正门。二十几名宿卫由倾城公子带领,静候宫门多时。天御回到队伍前方,倾城公子才下令出宫。
众人刚走了几步,一抹红影从天而降,落在宫墙之上,手中擎着一根火把。男子衣袍散乱,发丝轻扬,张口狂笑“韫弟,上来!”
“惊掣,你想作什么?”倾城公子抚摸马鬃,悠然问道。
“我要见韫弟,不然我们就在这南玦王宫内同归于尽!”惊掣晃动着火把,将宫墙上的旗帜一一点燃,侧首一瞥城楼下的天御。
天御看见他眼底的视死如归,心头一震,高喊“我上去,你不要妄动!”
惊掣目视天御踏月乘风而来,面容松懈,露出笑意“韫弟,为兄有东西给你。”惊掣将火把插入城墙间的缝隙中,掏出怀中硬邦邦的锦盒,递给天御“这是南玦印玺和虎符,我趁乱从内殿盗出。拿着它,从此以后,你就是南玦的主人。”他伸手拍拍天御的右肩,眼中隐有泪光。
“这就是你潜伏南玦八年的目的?”天御神色淡漠,并未将锦盒收进怀中。
惊掣静静点头,眉间的烈焰在火光中愈发妖娆“是,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韫弟,异凤寻既死,南玦将落入大凉之手,你即刻带着印玺返回京都,上奏新皇,表明你西玦质子的身份。他一定会将南玦之地赐予你,封你为王,届时你便可光复我西玦。”
“我对王位无意,你若有心,自行称王便是。”天御转身,欲下城楼,却被惊掣拉住。
“韫弟,我知你心中怨意颇深。我和母妃忍辱多年,只为复仇。当年送你做俘虏,不光为了取信于人,更希望借此磨砺你的意志。你可知你现在身边的六名宿卫是谁?他们八年前便跟随你身边,全是因我安排。他们本是西玦王室的暗卫,当年王宫焚毁,其余暗卫全部牺牲,只剩这六人。这些暗卫不死,只能守卫新王。你可明白为兄的用意?”惊掣语气苍凉悲戚,双目紧盯着天御。
天御身形一滞,侧身直视惊掣“这一切都是你八年前设计好的?”
“从尸体中救出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和母妃便决心复仇。母妃甘为敌国贵妃,我愿作南玦天师,屠杀同族,卧薪尝胆,都是为了今日。我犯下滔天罪孽,不配为王。这王位,父王本就是传给你的。我和母妃这么做,只为保留西玦根基,希望你谅解。”惊掣眼底蕴含的忧郁一扫而空,化为释然。
天御默不作声,暗暗攒紧了手中的锦盒。
惊掣见此,眼神伤逝,他面朝墙下,轻语“无辜之人均被我放出宫外,你们快走,晚一步,必将葬身火海。”
天御再次转身,低问“那你呢?”
“苍山麓,洱海畔,必有我栖身之所。”惊掣擎起火把,丢下城墙,火焰迅速将倾城宿卫包围“韫弟,快走吧。”
天御点点头,举足之时,回头道“王兄,保重。”
惊掣一颤,眉梢染上一抹欣喜,绽唇微笑“你也是。”
天御飞身而下,与惊掣对望一眼,跟随倾城公子走出王宫。“轰。”宫门在他们身后阖上,毫无牵挂。
“他去哪了?”倾城公子追问天御。
“苍山麓,洱海畔,能收容王兄的,非崇圣寺莫属。”天御淡淡道。
倾城公子闻言一愣,薄唇轻抿“他要出家为僧?”
“洗去罪孽,为西玦祈福。”天御接道。
“也好。”倾城公子喟然一叹,看向不远处的马车,轻语“回营吧。”
初泠是在阵痛中醒来的,流曜为她包扎时,药性太烈,她受不住,暂时昏迷,再次醒来已回到营帐。云倾夜正躺在她身边,凤目含情,默默凝睇她。
“小泠儿,还痛不痛啊?”他伸指轻触她的前额,欣慰一笑“还好不烧了。你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我守了一天,吓坏了。”
“是谁送我回来的?”初泠想起昔辰,水眸一滞,追问道。
“倾城公子亲自把你抱进帐的,我可吃了不少醋。”云倾夜剑眉一挑,咕哝出声。
初泠难以置信地摇头,小口连喊着“不可能,他不会救我的。他一直要杀我,还要……玉魄,糟了,我的玉魄还在惊掣手上,我要回……”
“不必了,玉魄在这里,当日他们在城楼上丢下你的衣袍和玉魄,害我以为你死了,伤心之下被异凤寻重伤,卧床休养了半个月呢。”云倾夜撇撇嘴,取下腰间的玉笛递给她。
初泠接过,水眸带着担忧看向他“你的伤……好些了吗?”
“当然没好了……咳咳……小泠儿一点都也不关心我……枉我……咳咳……”云倾夜说话间,忽然捂住胸口,轻声咳嗽。
初泠吓了一跳,连忙伸指为他诊脉,脸色顿时煞白“你气血严重不足,之前是否有人用出血的方式帮你祛毒?你既知身体不适,近日还乱动内力?赶快躺下,我去拿些药来,给你补充气血。”
“好。”云倾夜乖巧地躺进被褥中,注视初泠掌灯寻找她落在军营的包袱,搜出几瓶药来。之后,初泠靠近他,喂给他几颗良药,却因此牵扯到胛骨的伤。初泠闷哼一声,握住肩头。
“过来一起躺下吧,大夫说你的伤需要静养,那只手不能乱动。”云倾夜凤目闪过一丝心疼,柔声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