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还在睡觉。”徐杨端着稀饭从厨房走出来,“他晚上在你门口坐了一宿。早上我起来才看到他,就叫他回床上去睡了。”
刘静云看着丢在沙发上的被子,默不作声。
徐杨叹气,“你们怎么搞的?那顾湘不过才出现几天,就把你们俩弄得吵架。她要真有什么动作,你们还不反目成仇起来。”
“何须她有什么动作。”刘静云不住地冷笑,“人家咳嗽一声,孙东平自己就会巴巴地送上去。”
“没那么夸张。”
“当年你没在英国,没有看到他那样。”
“他在国内的时候,我还见得少了吗?”徐杨不悦道,“他闹绝食,闹自杀,不想出国,跳窗户逃跑结果把胳膊摔断。这些你知道吗?”
刘静云脸色苍白。她只知道孙东平为顾湘颓废过,但是并不知道他曾为她绝食自杀过。
徐杨立刻后悔,知道自己说多了,她轻扇自己一下嘴巴。
刘静云颤抖着问:“他真的……为了她……”
“唉,你别给自己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徐杨劝慰道,“谁没年少轻狂过。那时候失恋,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加上点其他什么不如意,就想一头撞死算了。可是等熬了过去,回头来看,发觉其实当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静云看上去并没有觉得好一点。孙东平是熬过去了,他也回头看了,可似乎他还是觉得当年是刻骨铭心的。
徐杨耸了耸肩,“静云,不要多想了。这个男人是你的,他对你有责任。”
“他也说他对顾湘有责任。你看,昨天顾湘一个短信,他甩手就去见她。我……我又算个什么?”
“你给他一点时间吧。”徐杨说,但是她自己也皱起了眉头。
徐杨往咖啡里丢了两块方糖,抬头看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她努力想笑得温和亲切一点,无奈做铁娘子这么多年,面部已经生硬了,再和善地看人都带着点咄咄逼人样。
“顾小姐,希望没有打搅你的工作。”
顾湘干笑了一下,抿了一口果汁,“现在是休息时间,不碍事的。”
徐杨问:“你还记得我吧?”
顾湘点头,“你是孙东平的干姐姐。你暑假放假回家,我见过你两次。”
顾湘他们念高中的时候,徐杨在北京读大学。她其实对顾湘的印象挺好的,觉得这个女孩朴实又勤奋,给了孙东平很好的影响。
“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了。”徐杨笑了一下,眼角已经有细纹了,“我听东子说找到你了,便想来见见你。本来这应该是孙东平的母亲应该做的事,不过干妈她人在加拿大。我长姊如母,就代替她一下了。”
顾湘不自在地欠了欠身。
徐杨说:“我们都知道,当初的事,如果不是你放了手,东子他不会那么顺利地就出了国,他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前途。我们真的应该谢谢你。”
顾湘摸了一下鬓角的碎发,说:“用不着谢我。我那么做,也不是牺牲我自己来成全他。”
徐杨问:“那如今你们重逢了,有什么打算呢?”
“也没什么打算,”顾湘淡淡地说,“大家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现在还是怎么过呀。”
徐杨倒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其实并不好对付,吃惊之余,转头一想,怎么说也是在牢里混过的,早已不是当年纯洁胆小的小白兔了。
她便省去了客套,直接说:“你知道孙东平已经有未婚妻了吧?”
顾湘抬眼幽幽地看了她一下,“你是来送喜帖的吗?”
徐杨一下语塞,半晌才说:“将来办酒……当然也是欢迎你的。”
“谢谢,”顾湘微微一笑,“我很高兴。不过如果真的办酒,我还是不出席的好。”
徐杨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顾湘说:“徐小姐,我明白你来见我的意思。当年我和孙东平是一对恋人,被迫分散了。现在他已经另有新欢,我却再度出现。你担心我会破坏这门婚事。”
徐杨的笑容僵硬了。
顾湘冲她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们当年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就不是恋人了。破坏别人婚姻这种事,我也是做不出来的。我和孙东平……我们两个都有点情绪需要整理一下。你是他姐姐,你该给他一点信心。”
徐杨无话可说,“这样说来,我倒是冒犯你了。”
“你只是关心孙东平罢了。”顾湘说,“请你相信,我并无意伤害任何人。”
徐杨慎重地点了点头,“顾小姐,我并不是恶人,但我也是有私心的。孙家这个家庭一直都是我在维护。我们两家并无怨仇,你也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你的出现只会把这个家搅乱。”
“看来我是怀璧之人了。”
“我只有一事求你,”徐杨说,“我知道我并无立场叫你不要同孙东平来往。但请以后若是他主动来找你,你可以不见他吗?”
顾湘面无表情,像戴了一张面具,“可我为什么不见孙东平?”
徐杨终于露出不悦的神色来,“他已经订婚了,却对你余情未了。他控制不了他自己,那你至少可以帮个忙,不见他。”
顾湘也有点动怒,“第一,他对谁余情未了,那是他的事。第二,我只是一名服务员,又没住在城堡,可以叫看门人拦住他,他要见我太容易了。我要是答应了你,他又找来,这不成了我的错了?”
徐杨气得脸红,可是又不得不承认顾湘说得有道理。她现在也只有恨孙东平太不争气,为了点感情拖累一家人操心。
顾湘说:“我知道你关心他,可我实在无能为力。我也不是坏人,我也和你们家没有冤仇。我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相信我,要不是那么巧,我本没计划这么早和孙东平见面的。”
“我知道你一直躲他。”徐杨感慨。
顾湘点头,“我不会去找他的。他也要自觉。”
顾湘起身告辞。她一直走进电梯里,强装出来的镇定才土崩瓦解。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和徐杨这样强势的人对峙,她能维持那么从容淡定,已经花了全部的力气。
好在孙家人虽然财大气粗,但是待人还是挺得体的。看不起她,却可以在表面上尊重她,彼此留一点面子。
不然要是像徐杨这样厉害的人来刁难她,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的好。
想想真可笑。原本是她的男人,现在却有人来警告她不要再靠近,免得破坏别人的婚姻。
缘分真是脆弱得很。
年假过后,钱老爷子又搬回了酒店。老人回来的时候脸色发紫,怒火旺盛,也不知是谁惹得他生气了。
顾湘在卧室收拾衣柜,保姆趁着护士来给老人打针,悄悄溜过来找她说话。
“说是过年,还不如是开家庭大会。几个儿女都到了,变着法子要他重新分配家产。”保姆一脸不屑,又为老东家可惜,“有钱有什么用?老爷子一个人住旅馆,家里孩子没一个过问的。”
钱老先生这次回来,感觉元气大伤。以前他虽老,却不显老态,每天都会衣着端正地喝茶看报听戏。现在却终日无精打采,时常坐着就睡着了。医生来检查,说他血压有点高,建议他住院,他却不肯。
那天是个阴雨天,钱老先生却显得精神很好。他先是出门去剧院听了戏,又去看望了一个老朋友,吃饭喝茶,天晚了才回来。
顾湘这天值班,见老人气色比往常要好,也挺高兴的。
“已经吩咐厨房给您做了汤,您要喝不?”
钱老先生笑着点头,眼神幽幽地端详了顾湘一下,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人生就像一首诗呀。看着漫长,概括起来,其实很短很简单。”
顾湘去厨房给老人取来了文火煨着的鸡汤,老先生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显然今天是累坏了。
保姆给他脱鞋子,一边低声对顾湘笑,“老人家的心情这两天才算真的好了起来。”
“毕竟把大事解决了呀。”顾湘放下手里的东西,帮着她一起给老人换鞋。
“而且今天也玩了一整天,也该累了。”
顾湘放好鞋子,起身去扶老人起来。她刚挽着他的手,老人的头便失去支撑似的倒向了一边。
顾湘像是被电击了一下,手一下缩回去了。老人软弱无力的手臂也耷拉下来。
保姆也发现了异常,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她惊慌地望着顾湘,失声叫道:“顾小姐,这是……”
顾湘强行镇定下来,伸手去探老人的脉搏。保姆紧张地等着。
很快,顾湘放下手,站起来往外跑,“我去通知主管,你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朱清带着医生很快就赶来了。这时候钱老先生已经被平放在了沙发上,小唐在给他做心脏复苏。老人神色安详,脸色却一片灰败,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医生过来仔细检查,脸色十分凝重。他最后掏出电筒,照了照老人的眼睛,抬起头来,对朱清摇了摇头。
朱清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保姆脚一软,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这个中年妇女一下就哭了出来,“这么突然,我该怎么和钱家人交代呀?”
医生收起听诊器,对朱清说:“估计是脑溢血。但还是要等去医院检查了才能下结论。救护车应该快来了,还是先通知家属吧。”
朱清转身对顾湘道:“都听到了吧?别愣着了。”
顾湘面色如纸,茫然地点了点头,显然还没有消化医生的话。
小唐按住了她的肩膀,“还需要去通知张总。”
顾湘回过神来,赶紧走去外面给总经理办公室打电话。
朱清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唉,老人家走得这么突然……”
保姆呜咽着,“我说他今天精神怎么这么好呢。他早上起来,就说一定要去看一个老朋友。原来他是有预感的。”
顾湘在旁边听到了这句话,觉得眼睛火辣辣的,鼻子发酸,她想到了外婆。
张其瑞很快就赶来了,一进门,就看到顾湘神色彷徨地站着,不由先朝着她走过去。
“还好吗?”
顾湘勉强地点了点头,“老人走得很安详。”
“想开点,”张其瑞的手放在她瘦弱的肩上,想给她一点力量,“生老病死,不可避免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顾湘红着眼睛应了一声。
朱清亲自动手,帮着保姆给老人收拾遗容。关于自家老总的举动,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钱家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以前为了分家产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兄弟,看到老父亲的遗体,还是当场哭了出来。洋媳妇和两个混血孙子一脸茫然,另外两个华人媳妇倒是十分知趣地赶紧跟着掉眼泪。
老人的遗体被送去医院。张其瑞要亲自跟着过去,临走的时候嘱咐顾湘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顾湘独自一人躺在休息室的小床上,本来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头挨着枕头没多久就入了梦乡。她一下梦到了小时候外婆带着她走街串巷地卖冰棍,一下又梦到钱老爷子听她念报纸。
梦里有人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充满了怜爱。她觉得十分舒服,身子不由然地朝着那温暖的地方靠过去。
“外婆……”
张开眼睛,天已经微微亮了。
屋子里似乎漂浮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是有谁悄悄来过,又悄悄离去了。
她洗漱清爽,打起精神走了出去。老人虽然走了,可是总有点后事要料理。
过了一个多星期,钱老爷子的死因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鉴定结果,的确是脑溢血。老人血压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又在外活动了一天,突然发病倒也不奇怪。
不过钱家人总要把父亲的死怪到别人头上,不肯承认其实就是他们气死了老父。所以,首先就把保姆辞了,工钱扣了大半,说她照顾不周。
保姆走前气呼呼地对顾湘说:“好在老爷子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这手了。老人家有准备的,他私下对我说了,他遗嘱里给我留了一笔钱的。”
东来阁腾空了出来。钱老先生的衣物书籍全部都装箱运走了,按照遗嘱,它们都将捐赠给慈善机构。
屋子的装修也在张其瑞的授意下做了改动。颜色暗沉的窗帘和家具都换成了素雅明亮的乳白色,房屋布局也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重新调整,老人用过的东西也全都归了库房。
焕然一新的房间显得很陌生,已经不再有老人生活过的痕迹。这就是酒店,客人来了又走,谁都不会停息。
“顾湘,”小唐敲了敲门,“朱姐叫你去一趟办公室,有人找你。”
谁会来找她?
朱清的办公室里,除了她之外,张其瑞也在,他正在和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看上去像是西方的中年男人用英语交谈着。看到顾湘来了,张其瑞便冲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这是布克先生,是钱老先生的律师。”朱清说,“他来找你,好像是关于遗嘱的事。”
顾湘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律师笑容可掬地同顾湘打完招呼,然后开门见山道:“小姐,钱先生的遗嘱里,要将他名下的一条项链赠与你,感谢你这几个月来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这里是文件,您签署了,我就可以把保险箱的钥匙交给您了。”
律师说的是英语,虽然带着浓郁的法国口音,可也不是听不懂。但是顾湘总觉得自己没听明白。看看张其瑞,他那么淡定的人,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给我一条项链?”
“是的。”律师甚至还从文件夹里翻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条很普通的金项链,坠子上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翡翠。项链的样式虽然很老了,但是那块翡翠温润剔透,十分美丽。
“很漂亮是不是?”老外赞美,“中国的玉真是美丽的石头啊。”
“是啊。”顾湘干笑了一下,求助地望向张其瑞。这种复杂的法律事务,她真的搞不懂。
张其瑞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问律师:“先生,遗嘱里只提到赠送项链,没有提到相关的义务吧。”
“完全没有。”律师说,“钱先生就是将这条项链送与这位顾小姐。”
“那你知道这项链可有其他意义吗?”
“哦,钱先生提过的。”律师笑得像只狐狸一样,“说这项链是钱家继承人的证明。当然,钱先生说这已经失效了,所以并不妨碍他拿来送人啦。”
顾湘赶紧把手里的文件丢在了桌子上,“这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那能怎么办呀?”律师把手一摊,“钱先生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能和他商量去。”
“难道不能送给钱家人?”
张其瑞哭笑不得,“你要送人,也要先签字,成为物品所有人吧。”
说得有道理。顾湘红着脸办理了一系列手续,然后签了文件。保险箱的钥匙交到了她手里。顾湘看着那枚小小的钥匙,还有点发愣。
朱清送律师走了。
顾湘这才问张其瑞:“没什么问题吧?”
张其瑞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很是担忧地叹气,“钱家人怕是很快就要来找你了。”
果然,当天下午钱家大少奶奶就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那时候顾湘正拿着干洗好的衣服给某位客人送过去。这位豪门太太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叫起来:“他居然把那串项链给了你?”
顾湘被她抓得很痛,只有好言相劝,“这位女士,请你放手,有话好好说。”
钱太太气得满脸通红,“说什么?那给长房的项链,老头子居然给你了。看不出来啊,你们中国女人花言巧语最会骗人。哄得老头子开心,要他金山银山都给你,是不是?”
顾湘听清楚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她眼神凌厉,声音一沉,大声道:“请你说话尊重一点!你没有权利随意侮辱人!”
钱太太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商人妇,并没有什么好修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扬手就要扇顾湘耳光。
顾湘一路坎坷至此,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扇耳光。她自强不息,却总是被人糟践,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她一把抓住了钱太太挥过来的手,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她推开来。
“太太,我敬你是客人,才对你客气的。如果你再动用暴力,我就要叫保安了。”
钱太太跳起来,指着顾湘,用温州话破口大骂起来。顾湘听不懂,但是也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丝毫不退缩,脆生生地打断了钱太太的谩骂,“我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是我相信老人家的判断。老爷子人是老了,但他心里是明白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想必你心里也有数。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有什么资格来找我?老人家的东西怎么分配,都是他的事!”
钱太太气得浑身哆嗦,又要扑过来。
“住手!”一声厉喝,张其瑞大步冲了过来。钱家长子和朱清紧随其后。
看到顾湘没事,张其瑞松了一口气。他转向钱氏夫妇,目光已是凌厉如刀锋一般。
“钱先生,遗嘱之事是你们家族内部之事。我的员工照顾钱老先生几个月,老先生若是感激她,赠送她一点什么,也是人之常情。”
钱家大少倒是比他太太理智多了,他忍气吞声地对顾湘说:“这位小姐,那项链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一直是传给长房的信物。我们愿意以五倍的价钱买下来,希望顾小姐能成全。”
顾湘怔住了,“我没有考虑过卖项链。”
钱太太立刻说:“那就现在考虑吧。”
顾湘实在忍不住,终于违反了酒店规定,对着这两个客人翻了一个白眼。
钱太太急了,“你总之都是要钱。那项链其实不值多少钱,我们出的价格你已经赚了。”
顾湘无法克制一脸嫌恶,“我不缺钱。”
钱先生道:“这项链是长房的信物。没有项链,继承家业上有许多麻烦。”
顾湘耐着性子说:“钱先生,你们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项链这事,我会考虑的。现在我要工作了,失陪了。”
张其瑞一直站在旁边,察言观色,这个时候十分配合地朝朱清使了一个眼神。朱清立刻将钱氏夫妇半哄半请地送走的。
顾湘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向张其瑞,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你果真料事如神。”
张其瑞笑道,“你也处理得很好。”
“好在你来得及时。那钱太太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真大。”
她抬起手,手腕处好几条红印子。她皮肤本来就白,稍微用力就可以留下印子。这个五爪印过到明天,大概就会发青了。
顾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这简直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好人有好报了,我照顾了孤寡老人,于是被赠送了价值连城的珠宝。”
“价值连城倒不至于。”张其瑞纠正,“我已经打听过了,那项链若是拍卖,大概也就值一万多而已。”
“已经是我两三个月的工资了,还不够多?”顾湘惊呼。
“那钱家肯出十倍的价格来买,那就是十多万了呢。”张其瑞戏谑,“恭喜你,你发财了。”
“我没打算卖掉项链。”顾湘闷闷不乐,“项链是个信物。我外婆还留给我一个金戒指呢,我也这辈子即使穷到死,都不会卖了它的。”
张其瑞道:“钱家需要这个项链才可以取信于人,我觉得他们是不会放弃跟你要项链的。”
“钱老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顾湘苦恼,“若想感激我,直接送我金卡不就可以了。我是不介意的。”
“人家不是俗人。”
“我宁愿他是呢。如今丢个烫手山芋给我,我留也不是,卖也不是。钱家会不会动用不法手段。”
张其瑞安慰道:“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不敢乱来的。”
“太烦人了。”顾湘苦着脸,“钱家可是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呢,如果每房都来找我一次,我还怎么上班。”
“往好处想嘛,”张其瑞狡猾一笑,“竞争者众,你怎么知道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杨露眼睛一亮,学着他奸笑,“啊呀呀,奸商。”
其实张其瑞说得有道理:老人赠她东西,无非希望她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她拿着项链让别人家内部矛盾激化,还不如换个好价钱,两相欢喜。
老人一生经商,知道怎么去谋取最大的利益。张其瑞说他很佩服钱老先生。
这笔意外之财,算是这段时间里最好的收获。
摇摇晃晃的地铁上,手机短信声响了起来。顾湘拿过来一看,最近几天给她发好几条短信的,也只有孙东平。
“广州真暖和。昨天又通宵加班了,今天还要开会。你还好吗?”
顾湘犹豫了片刻,回道:“你要多休息,注意身体。我无病无灾。”
在跨越半个中国的那头,孙东平瞅着手机短信,呵呵笑了一下。
徐杨停下筷子,问:“静云说了什么,你笑成这样?”
孙东平眼神一闪。徐杨老奸巨猾,立刻看出不对,不等孙东平收起手机,她就一把夺了过来。
“顾湘?”徐杨的脸一下就绿了。
“姐,你别想多了。”孙东平急忙说,“我们就是彼此问候一声。”
徐杨啪的一声把手机拍在了桌子上,训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和过去纠缠不清!我知道你当年有多喜欢这个女生,可是都过去八年了,你还要怎么折腾?”
孙东平脸色也很不好,“我们没什么。难道做个朋友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徐杨冷笑,“你忘了你当年为了她寻死觅活的样子了,回头还能做普通朋友?笑话!”
“短信你也都看了,我们的确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笑成那白痴样子?”徐杨无奈地叹息,放软了声音,“东平,你如果不是在骗我,就是在骗你自己。”
孙东平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露出疼痛的表情来。
徐杨继续说:“别忘了,静云也在等你出差回去。”
“我也有和她联络。”孙东平说,“只是除夕那天后,她对我冷淡了很多。”
“废话!”徐杨道,“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知道你和老情人重逢了,她当然会担心,怕失去你。”
“可我没有……”
“没有的话,就和那个顾湘断个干净。”徐杨厉声道,“不要来往,不要联络,就当她还是失踪的好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没错,我就是要你做个薄情郎!两个人,你既然已经选择了一个,自然就要放弃另外一个。你还当现在是封建社会,可以给你享齐人之福呀!”
孙东平低垂着头,面对丰盛的饭菜,却没了食欲。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徐杨抢先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上潘恺希的名字,放下心来,把手机递给孙东平。
孙东平讥笑,“怎么不担心我和恺希搞同性恋爱?”
徐杨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潘恺希的年假结束了还赖在上海不肯回家,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很为孙东平所不齿。不过他一直住在张其瑞的酒店,有时还帮着孙东平打听一下顾湘的情况,比如这次,他就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钱家老爷子去世了,给顾湘留了一大笔遗产。现在钱家人在找顾湘的麻烦。”
大致意思是对的,就是按照潘少的习惯,适当地夸张了一下,然后就变成了一个可以上新闻头条的大消息。
孙东平放下手机,下一个动作就是掏钱包。
“怎么了,不吃了?”徐杨问。
孙东平站了起来,“明天的会你代我去开吧。”
“到底哪里出事了,是干爹病了吗?”
“是顾湘出了事。”孙东平说完,不等徐杨爆发,大步离开了餐厅。
徐杨气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差点没把手里的餐刀朝孙东平的背影飞过去。
“混账家伙,简直是魇住了!”
张其瑞开门走进会客室,孙东平从窗边转过身。
“她人呢?”孙东平张口就问,“不在家,也不在酒店。你把她藏起来了?”
张其瑞面对这个质问,不免感到一丝愤怒,“她那么大个活人,我能怎么藏?”
孙东平被他顶了一句,头脑清醒了点,也觉得自己刚才太激动了。
他喃喃地道:“我知道钱家的事了,很担心她。”
“她很好,”张其瑞缓和一口气,“我给她放了假,让她先避一避。”
“那她去哪里了?”
张其瑞抿着唇,显然是不想说。
孙东平怒意又盛,“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如果顾湘愿意,她自己都会告诉你。”张其瑞一针见血。
孙东平脸色阴沉,“其瑞,你要和我针锋相对到什么时候?”
张其瑞回问:“你又什么时候才能罢休?”
“我和顾湘的事你根本没资格干涉。”孙东平怒道,“你何不干脆地承认,你从中作梗就是因为静云。可是这能怪我们吗?分了就是分了,你和她当年也并没有什么承诺。没道理因为你还忘不了她,她就必须为你守身如玉!”
张其瑞觉得刺痛,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他面色如水,低声道:“的确。没道理你已经都要成家了,还对顾湘纠缠不放。”
孙东平往前走了一步,脸色铁青,质问:“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张其瑞一笑,坐了下来,“你总不肯相信我帮助照顾她是无私的。”
“我相信!”孙东平冷笑,“只是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把好事都占全了吧。”
“东平,”张其瑞语气一软,“你是以什么立场来管顾湘的事?你回去又怎么面对静云?”
孙东平顿了顿,露出焦躁痛苦的神色来,他坐了下来,手指插进头发里。
张其瑞叹了一声,“日子总得这么过下去。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了,就要坚持。干脆一点,大家都轻松。你以为你这样,顾湘不痛苦吗?”
“可是我不能看着她不管。”
“你可怜她,同情她。这不是爱。”
孙东平一下就被点燃了,“这怎么不是了?”
“你还爱她,那静云算什么?”
孙东平语塞。
张其瑞说:“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是多情。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也是多情。女人爱上你,就是飞蛾扑火。你这种人就应该生在古代,娶个三妻四妾,做个韦小宝,个个你都真心爱,女人也都爱你,一大家子和乐融融,这就完美了。”
孙东平苦笑,“你比以前会说黑色幽默了。”
“可我说得错了吗?”张其瑞冷眼看他,“忘不了以前的,舍不下现在的。不知道你还记得不,当初顾湘好好的怎么碰上那么倒霉的事。要不是你甩了叶文雪,又甩了姚依依,两个女人也不会勾搭起来对付顾湘。”
“这事不用你重复一遍!”孙东平低吼。
张其瑞把目光转向一边,自言自语道:“顾湘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够了!”孙东平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萧索之色。
“她自然不要我关照的。但是你得保护好她。”
“那是一定的。”张其瑞正色道。
孙东平咬紧牙关,拉开门离去。
“东平,”张其瑞喊住了他,还是心软了,“二十三号就是外婆的忌日,顾湘要回去上坟了。”
孙东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谢谢。”
张其瑞说:“你就当为她好,也还是早日做个了断吧。”
孙东平离开酒店后,情绪一片混乱。他开着车在市里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回了公司。
秘书小姐不知道老板回来了,正在偷懒吃零食,看到孙东平沉着脸大步走进来,吓了一大跳。
孙东平压根就没看她,他埋头走进办公室,刚坐进椅子里,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刘静云。
想必徐杨已经告诉了她自己提前回来的事。徐杨以前是不会这样管闲事的,她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借刘静云督促自己而已。不过他和刘静云最近正处于冷战期,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也不知道徐杨这次使了什么法子。
“东平,”刘静云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徐杨姐说你病了,提前回上海了?你现在人在哪里呀?去看医生了吗?”
孙东平心头一热。她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
“我在公司,”孙东平语调轻柔,生怕又吓着了刘静云,“就是有点不舒服,已经没事了。主要是不想开会,找借口溜了。”
“哦。”刘静云放心下来,好一阵没声音。她似乎终于想起了两人还在冷战着,脸上发烫,干巴巴地说,“没事的话,那我就挂了。”
“等等!”孙东平叫住了她,“你……你今天加班吗?”
刘静云看着电脑里一堆等待审阅的稿子,想起他每天都为她准备好的早餐。她犹豫了片刻,说:“不用。”
“那我接你下班,我们出去吃饭吧。”孙东平也在那头松了一口气,“我订了辛香汇,你不是喜欢吃他们家的水煮鱼吗?”
“你还真是溜回来吃喝玩乐的呀。”刘静云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笑意,“当心徐杨姐回来敲打你。”
“总要学着放松一下嘛。那就说定了,我下班去接你。”
刘静云合上手机。她从抽屉里拿出小镜子照了一下,这几天休息不好,脸色有点发黄,眼袋也是青的,看来下班的时候要去补妆才行。
女人也真是不禁老,短短几年,状态就不行了。想她当年也是清水洗面依旧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的美少女,转眼就成黄脸婆了。
倒也不是转眼,刘静云叹着气把镜子放回抽屉里。也有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