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儒学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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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责己宽人

责己宽人是儒学待人之道的基本要求。所谓“责己宽人”,就是对自己应要求严格,对别人则宽容大度。儒家一向以待人宽厚为美德,日常生活中的“宽容大度”“宽宏大量”等道德评价,就是这一品德的体现。在人际关系的实际运作中,儒学待人宽厚的原则包括:“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论语·子张》)意即尊重贤人,也容纳普通的人;嘉奖好人,也同情能力差的人。“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论语·卫灵公》)意即能责己宽人的人,就可以远离怨恨。换句话说,就是要能做到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

孔子认为,责己的前提是不断反省与自检。《论语·里仁》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意即看到别人的优点,应该努力学习;看到别人的缺陷,则应该反思一下自己身上是否也存在着同样的毛病。《荀子·劝学》说:“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意即有道德修养的人每天都能多次地反思自己身上的过错与缺点,则思想认识上就很清楚,行为上也就没什么过失了。

在责己与宽人之间,儒家认为,君子责己宽人,小人责人恕己。君子反省自己,小人则怨天尤人。孔子说:“攻其恶,无攻人之恶。”(《论语·颜渊》)意即君子只善于攻击自己的过失,而不攻击别人的过失。《礼记·坊记》中说:“善则称人,过则称己,则民不争。善则称人,过则称己,则怨益亡。”又说:“善则称人,过则称己,则民让善。”“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则民作忠。”“善则称亲,过则称己,则民作孝。”意即有好事就归功于别人,有过错就归咎于自己,这样人们就不会争执,怨仇就会日益减少,人们就会对君王怀有忠的态度,对父母亲也能够尽到孝心。

明代儒者洪应明在《菜根谭》中指出:“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阴私,不念人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君子应该慎重对待别人的过失、隐私和旧恶,从不轻易去揭别人的伤疤与痛楚。吕坤在《呻吟语·补遗》中说:“称人一善,我有一善,又何妒焉?称人一恶,我有一恶,又何毁焉?”称赏别人的优点,于是我也就积了一点美德,所以又何必嫉妒别人的优点呢?宣传别人的缺点,也就等于增加了自己的一份恶行,所以我又何必诋毁别人的缺点呢?于是,君子似乎应该尽量称赏别人,学会表扬别人,鼓励别人。清代儒者贾木斋在《弟子规》中奉劝人们:“道人善,即是善;人知之,愈思勉。扬人恶,即是恶。疾之甚,祸且作。”君子只道人善,而背后说人坏话、传人之非的人,自己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与人交往,常常会祸从口出,所以说话一定要慎之又慎,少说为佳,甚至有必要保持有限度的沉默,免开尊口一定少惹是非。

但问题是,如果仅仅强调责己而不责人,那么,人世间就不会有争议与争论,话都闷在肚子里,德性真理又将何以产生呢?同时,仅有责己而不责人,别人又怎么知道并改正自己的错误呢?所以,儒学也有人主张责己又责人,如朱熹说:“自有六经以来,不曾说不责人是恕!若中庸,也只是说‘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而已,何尝说不责人!不成只取我好,别人不好,更不管他!”(《朱子语类·卷二十七·论语九》)即认为,千万不能将恕人之道仅仅理解为不责人的谦谦君子与好好先生。纵容或放任别人犯错误,让其一错再错、越陷越深,这显然已背离了仁道精神,根本不是宽容,也不符合忠恕的原则。

那么,责己与责人分别用什么样的标准呢?《吕氏春秋·举难》说:“故君子责人则以仁,自责则以义。责人以仁则易足,易足则得人,自责以义则难为非,难为非则行饰。”意即批评自己应该以义为标准,这样就很难做出不善的事,自己的行为举止就会非常慎重;而批评别人则应该以仁为胸怀,这样别人就会很满意,而取得别人的满意也就能赢得人心。换句话说,就是责人虽是必要的,但君子责人应与人为善,以宽厚为怀。韩愈在《原道》中指出:“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意即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这样就不会使自己松懈散漫,麻痹大意了;对别人的要求则应该相对宽松,这样就能够与人为善,和谐交往。

此外,君子责人还应该讲究方法。孔子说:“朋友切切偲偲。”(《论语·子路》)为恳求对方改过向善,君子总能够友爱地进行批评与指正。在道德真理面前,朋友之间既要互相督促勉励,又要和悦相处。君子责人绝不能走到刻薄而让人伤心、怨恨的地步。吕坤在《呻吟语·慎言》中说:“责人到闭口卷舌、面赤背汗,犹刺刺不已,岂不快心!然,浅隘、刻薄甚矣!故君子攻人,不得过七分,须含蓄以养人之愧,令其自新,则可。”不留情面地责备别人,直到对方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仍喋喋不休,这样做尽管能够满足一时的痛快,但是也暴露了批评者自己心胸狭窄、为人刻薄的一面。所以,君子批评别人要特别注意把握分寸,绝不超过七分火候,以便留有余地,使对方感到惭愧,良心发现,从而改过自新。批评别人,以不激起对方的仇恨为边际和极限。指出、批评别人的缺点,并不应该借以显示自己的高明,而应该从善意出发,治病救人。所以君子责人从不以一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应始终让别人感到你是在尊重他、关心他、爱护他、帮助他,而不是嘲弄他、讽刺他、挖苦他而蓄意把他踩在脚下。责人太盛,容易让人产生反感,甚至铤而走险。

儒学还提倡一种以身作则、不责而责、无言而劝人进善的美德。《礼记·大学》说:“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君子自己具备的,而后才要求别人做到。自己不沾染的,然后才禁止别人。自己没有忠恕之心,却教育别人励行忠恕,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吕坤在《呻吟语·修身》中更进一步地指出:“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固是藏身之恕;有诸己而不求诸人,无诸己而不非诸人,亦是无言之感。”意即《大学》所主张的“自己具备了,然后才要求别人做到,自己不沾染的,然后才禁止别人”,尽管是一种藏身之恕,但是自己具备了某种品格,却并不因此而苛求于别人;自己身上没有的毛病,也不枉自批评别人,这也应该是一种不言而善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