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课外雅致生活-中国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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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唐代优戏与歌舞戏

一、唐代优戏

唐代优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水平,演出经常,记载众多,从宫廷到州府以至民间都有其身影。宫廷教坊里涌现出了一大批著名演员,例如黄幡绰、张野狐、李仙鹤、曹叔度、刘泉水、范传康、上官唐卿、吕敬迁、孙乾、刘璃瓶、郭外春、孙有熊、刘真、康迺、李百魁、石宝山等等,见于《乐府杂录》“俳优”条的记载。由于优戏的表演内容已经趋向于社会类型化,当时人开始为之分类,文献里提到的就有如下类型:1.弄参军;2.弄假官(假吏);3.弄孔子;4.弄假妇人;5.弄婆罗门。除了以上五类以外,我们还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再继续归纳一些,如:6.弄神鬼;7.弄三教,等等。

弄参军是唐代优戏中有代表性的一类,主要因为它以当时社会结构里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官吏为表现对象(这一点和弄假官戏相同,但由于历史的原因,弄参军从弄假官里独立出来并产生了更大的影响)。优人戏弄参军的起始,唐人段安节追溯到东汉,说是馆陶令石躭犯有贪污罪,汉和帝因为他有才干,不舍得给他判罪,“每宴乐,即令衣白夹衫,命优伶戏弄辱之,经年乃放”(《乐府杂录》)。但是,石躭的官职是县令,不是参军,这个实例只能说是假官戏的源起,事实上参军这个官职的设置是汉末以后的事。《太平御览》卷五六九“倡优”类引《赵书》曰:“石勒参军周延,为馆陶令,断官绢数百匹,下狱,以入议宥之。后每大会,使俳优著介帻,黄绢单衣。优问:‘汝何官,在我辈中?’曰:‘我本馆陶令。’抖擞单衣曰:‘正坐取是,故入汝辈中。’以为笑。”这个例子可能才是参军戏的真正起始,其时间是东晋时期。后赵的周延以参石勒军事而被任命为县令,得以做出这场丢人事。只是最初周延本人列入优人丛中,充作被羞辱的对象,他还不是角色,后来由优人代替周延演出,真正的参军戏才出现。参军戏在唐代受到从宫廷到民间的普遍欢迎,宫廷演出的时候公主也观看(唐·赵璘《因话录》);民间则反映在唐·李商隐描写小儿天真情态的《娇儿诗》里,所谓“忽复学参军,按声唤苍鹘”。另外,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下“艳阳词”条记载了一则浙江民间戏班演出“陆参军”的逸事:女优刘采春扮演参军角色,伴以风流秀媚的歌舞,吸引了众多的闺妇行人,这已经显示出与歌舞戏结合的趋势。宋以后参军戏进入宋杂剧的表演,成为其中一项重要内容。

唐代优戏的戏剧化程度可以从下引资料里归纳出来。唐·无名氏《玉泉子真录》说崔铉在淮南时,“尝俾乐工集其家僮,教以诸戏”,教成后,崔铉和妻子李氏一起观看。“僮以李氏妒忌,即以数僮衣妇人衣,曰妻曰妾,列于旁侧。一僮则执简束带,旋辟唯诺其间。张乐命酒,不能无属意者,李氏未之悟也。久之,戏愈甚,悉类李氏平时所尝为。李氏虽少悟,以其戏偶合,私谓不敢而然,且观之。僮志在发悟,愈益戏之。李果怒,骂之曰:‘奴敢无礼!吾何尝至此?’”这个戏表现的已经是家庭里的日常生活,上场人物有数个:妻、妾、官、仆婢,戏里模仿李氏日常所为,各优人间必定互有科白。很明显,它的表演接近于今天的戏剧小品,在场景中展现了一个完整的生活片段,这大概可以视作唐代优戏共同的特征。

二、唐代歌舞戏

唐代歌舞戏极其兴盛,其著名的如《乐府杂录》“鼓架部”开列的《大面》、《钵头》、《苏中郎》、《踏摇娘》等,以及见于其他记载的《秦王破阵乐》、《樊哙排君难》、《苏莫遮》、《还京乐》等,都具备了初步的情节结构和载歌载舞的特征,这为它以后与优戏结合形成戏曲奠定了基础。

《大面》是一种戴面具的戏。唐·崔令钦《教坊记》说:“《大面》出北齐。兰陵王长恭,性胆勇而貌若妇人,自嫌不足以威敌,乃刻木为假面,临阵著之。因为此戏。”《乐府杂录》的说法类似。似乎《大面》戏的本事出自北齐兰陵王高长恭公元563年于河南洛阳一带战胜北周的战争伟绩。《北齐书·兰陵武王孝瓘传》里讲到这个戏的由来:“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其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唐·杜佑《通典》卷一四六所说前半类似,后半则说“齐人壮之,为此舞,为效其指挥击刺之容,谓之《兰陵王入阵曲》。”可见表彰高长恭战斗业绩的歌舞名为《兰陵王入阵曲》,其内容表现兰陵王戴面具突阵征战的故事,其表演带有格斗的成分,犹有汉代角抵戏的遗痕。唐人也直接称这个戏为《兰陵王》,如《全唐文》卷二七九郑万钧《代国长公主碑》记载,武则天时“歧王年五岁,为卫王,弄《兰陵王》”。《兰陵王》戏在中国已经失传,但却在东瀛日本的宫廷舞乐中长期保留了下来。日本于隋唐时期曾经传习了许多中国歌舞,《兰陵王》是其中之一。今天可以在日本奈良寺正仓院看到一件题款为“东寺唐古乐《罗陵王》接腰”的服装,署年为“天平胜宝四年四月九日”,即唐代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日本保存了其历代《兰陵王》歌舞面具64件,最早的两件有1211年(宋代)铭文。另外,日本古画《信息古乐图》(约画于12世纪,相当于北宋时期)里也绘有包括《兰陵王》在内的一批唐代歌舞图。

很明显,《兰陵王》被称作《大面》是因为其中有戴面具的舞容,而事实上《大面》这种面具舞的形式,和唐代其他一些很著名的歌舞戏如《钵头》、《浑脱》、《苏莫遮》等,最初都传自西域。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四十一说:“《苏莫遮》,西戎胡语也,正云‘飒麽遮’。此戏本出西龟兹国,至今犹有此曲。此国《浑脱》、《大面》、《拨头》之类也。或作兽面,或像鬼神,假作种种面具形状。或以泥水沾洒行人,或持绢索搭钩,捉人为戏。每年七月初,公行此戏,七日乃止。土俗相传,常以此法禳厌,驱趁罗刹恶鬼食啗人民之灾也。”《兰陵王入阵曲》的表演大概借鉴了西域《大面》的形式,而由于其脍炙人口,遂取而代之,成为《大面》的代表性剧目。《苏莫遮》也是一种面具戏。《一切经音义》卷一曰:“……《苏莫遮》帽,覆人面首,令诸有情,见即戏弄。”今日本所见《苏莫遮》古歌舞图像也是戴兽面,并有古面具遗存。

《钵头》也是从龟兹传来的歌舞戏。《通典》卷一四六说:“《钵头》出西域。胡人为猛兽所噬,其子求兽杀之,为此舞以象之。”它的演出面貌,通过《乐府杂录》的描述,或者可以窥测大概:“钵头,昔有人父为虎所伤,遂上山寻其父尸。山有八折,故曲八叠。戏者被发素衣,面作啼,盖遭丧之状也。”表演者扮作服丧的模样,边歌边舞,表演登山寻父的情节,最后则应该以杀虎报仇为结局。唐宪宗“千秋节”时宫廷艺人容儿曾表演《钵头》剧,诗人张祜留下了这样的诗句:“争走金车叱鞅牛,笑声唯是说千秋。两边角子羊门里,犹学容儿弄《钵头》。”演出结束后,看过的人还在自行模仿——诗句画出了一个生动的场面。

唐代还有一个著名的歌舞戏《苏中郎》,状摹醉汉情状。唐·段安节《乐府杂录》介绍其来源说:“《苏中郎》:后周士人苏葩,嗜酒落魄,自号中郎,每有歌场,辄入独舞。今为戏者,著绯,戴帽,面正赤,盖状其醉也。”这个戏传入日本后,转型为歌舞《胡饮酒》。另外一个歌舞戏名为《还京乐》,是唐明皇在天宝之乱平息后从四川返回长安时,宫廷乐人张野狐创演的歌舞(见《乐府杂录》),这个戏同样传入日本。日本传演的唐代歌舞还有一个《秦王破阵乐》,它的原创是为歌颂秦王李世民的征战业绩,《旧唐书·音乐志》说:“太宗为秦王时,征战四方,人间歌谣秦王破阵之曲。”此歌舞因为李世民的威名而远播异域,唐代高僧玄奘到印度考察佛教时也看到这个舞蹈(见《大唐西域记》卷五)。

上面论及的《大面》、《苏莫遮》、《钵头》、《苏中郎》、《秦王破阵乐》等,还都偏重于歌舞形态,虽然有个性化的扮饰和一定的叙事因素,但在表演中并不占主要地位,真正接近戏剧的剧目还是《踏摇娘》。

唐代戏剧已经接近了成熟的面貌,尽管它的形态还不够完善,不能容纳完整的人生故事而常常切取片段;用成熟戏曲的标准来衡量,它的音乐结构尚未发展到程式化的阶段,表演的行当化也刚刚开始,但它却为中华戏曲的正式形成铺垫了决定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