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课外雅致生活-雷诺阿生平与作品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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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里摩日(3)

后来,雷诺阿说:“为什么要谈热血沸腾的两个年轻人的梦想呢?对于一个画家来讲,重要的是他画布上的画,这与梦想毫无关系,那是用质量好的亚麻油加上几滴松节油调好颜料后画出好的颜色的问题”。然而在另外的场合他又这么对我说:“应当遛遛弯儿,做点白日梦,大火之前,必须积聚木柴。”他又说:“巴齐依是个才子,亦有勇气,这很重要。当你一有了钱,而你又不想成为上流社会的人,那你必须具有这些条件!大自然被我们发现了,弄得我们神魂颠倒”。与此相反,他挺爱大谈特谈一些无足轻重的小故事。其中之一是荷兰大使拜访葛雷尔画室。这位外交官的女儿想学绘画。葛雷尔听了非常激动,他那刚毅有力的身子随着轻轻的弯腰鞠躬和友好的、毕恭毕敬的动作在移动。后来他带着浓重的口音说:“居然是来自伦泼(勃)朗和鲁喷(奔)斯果(故)乡的一个女学深(生),堆(对)华(画)室来说是都(多)大的荣誉呀!”因为偶然的疏忽,学生们忘记收起了明显地放在墙边的几幅男性模特儿画像,作者有意连小裤叉也没有画上画面。他们甚至进一步为难这位真正的客人,使卡拉歌士也黯然失色。葛雷尔的脸涨得通红,连忙把画翻过去,并且把来访的客人引进他的私人办公室,一心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低级趣味的玩笑。这个办公室位于小花园的另一头,门前有三级石台阶。有位爱闹恶作剧的学生照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放置了一件像是上了釉彩的陶器,活像人粪。葛雷尔已习以为常,不屑一顾,只是一脚把它踢开了。

雷诺阿是个优秀的学生,他在作画中寻求乐趣。他成功地通过了解剖、透视、素描和写生几种课程的比赛,并且在期终考试中名列前茅。当时已经到达荣誉顶峰的芳丁·拉图尔有时参观葛雷尔画室,他高度赞赏雷诺阿,认为这个学生“高超的技艺又把我们带回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他邀请雷诺阿到他家去作客,同时又附和葛雷尔的说法,提醒雷诺阿“不要过分崇拜色彩”,永远是谦恭有礼貌的雷诺阿同意他的意见。为了取悦葛雷尔——“一位蹩脚的老师,然而是个好人”,雷诺阿完全按照章法画了一幅裸体像,“即淡红色的肉体浮现在如同夜一般漆黑的背景上,背光轻轻穿过肩部,脸部因胃痉挛而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葛雷尔看过画后先是赞叹,继而感到不快,因为这幅画表明,他的学生有能力画效果“惹人注目”的题材,而他平时一贯坚持要把人物描绘得“如同日常生活一样”。葛雷尔对雷诺阿说:“尼(你)在西(戏)弄人!”

有一天巴齐依把一位和他一样决心要把旧框框“一扫而光”的年轻画家带到了葛雷尔的画室,此人名叫西斯莱,其父是个英国商人,娶了个法国妻子,定居在巴黎。每当作画休息期间,三个朋友来到小花园酒店喝啤酒,讨论问题非常热烈。三人中要数雷诺阿年纪最轻,西斯莱和巴齐依比他大两岁。莫内的年龄比雷诺阿要大,但比其他人小,他后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为这个社团增添了力量,他那坚定的信念使他很快成为艺社的领导人。弗朗克·拉米以及还有几个不知道他们名字的学生参加进来后扩大了这些年轻的“不妥协分子”队伍的阵容。

皮萨罗从未在葛雷尔画室工作过,巴齐依只是在马内家见过他一面,后来也把他带到小花园酒店聚会。在这些人中,要数皮萨罗和莫内最狂热,是他们首先主张完全摒弃对大师的研究,只从大自然中汲取教益。柯罗、马内、库尔贝和枫丹白露派的画家们已经开始描绘自然,但是在这一方面,他们的作品仍然反映了古人的教诲。“不妥协分子们”希望把他们的感觉不经过任何移动直接搬到画布上,他们认为画笔作出的一切解释是多此一举。雷诺阿追随他们,但持某些保留意见。他没法忘记弗拉戈纳尔笔下的布尔乔亚的女士们。他的问题是想知道弗拉戈纳尔的人物画是他“看见”后画出来的呢,抑或是他根据前人遗传下来的法则完成的。然而艺术的潮流不可抗拒。经过短时期的犹豫不决之后,软木塞满怀激情地沉浸到构成新画派信条的“自然印象”中去了。甚至在离开学校之前,雷诺阿在生活的道路上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两种相反的建议的论据日后一定会发生变化,便是现在确确实实存在,早已使他不能安然入睡。在葛雷尔画室学习期间,学生们面临的问题是:热衷于直接感觉呢还是醉心于大师庄严质朴的教导?进退维谷的局面很快蒙上了更多的技术色彩,人们必须在打破因循守旧的框框,冒着阳光设置的陷阱,去描绘自然与透过严格的、毫无生气的光线精确地在画室内作画之间做出选择。真正的问题,即我们可以视为他生活史上的中心问题,是主观论和客观论的较量,雷诺阿始终拒绝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

雷诺阿对生活的热爱,以及他用他的时时觉醒的官能去体会感觉的需要,还有同志们的才华,这一切促使他去追随“不妥协分子”。临摹大师摹本的官方学校已经消亡,而雷诺阿和他的同志们却朝气蓬勃,他们肩负起了使法国绘画恢复青春活力的重任。

雷诺阿后来一文不名,不得不离开了葛雷尔画室,重操装饰工旧业,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伟大的绘画事业”,而且仍然是艺术社的忠实的一员。他家里人见他走在布满风险的道路上,很是难过。他父亲说:“这是位艺术家,可他会饿死。”丽莎也劝雷诺阿别太莽撞,还是画人物画为好。而雷诺阿说:“我那时正是这样做的,惟一的麻烦是模特儿都是我的朋友,我画人物画都是免费的。”即使在家庭的圈子里,也出现了雷诺阿事业的捍卫者他就是雷诺阿的小弟弟爱德蒙。爱德蒙一直没有放弃当作家的理想。其实他早就是个作家了。年方十八,他已经开始同时为几家报纸写稿。是他,第一个撰写了有关他哥哥雷诺阿的文章,文章记述了小花园会议的情况,向一些年轻的艺术家宣布了美术新运动的诞生。

自雷诺阿完全放弃装饰画之后,他和莫内住在一起。莫内设法从小商人那里获得画人物画的订货,以维持他们的生计。一幅画值五十法郎。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没有人来订货,但他仍然穿着绣了花边的衬衣,并且有巴黎最好的裁缝为他做衣服。莫内从来不付钱,他用唐璜接待“星期日先生”那种高傲的态度回答送账单来的裁缝:“先生,假如你坚持要钱的话,我这个顾客不到你那里做衣服了。”裁缝因能为这样一位气度不凡的绅士提供服装而感到自豪,他不再坚持了。雷诺阿说:“他是个天生的大贵族!”

这两个朋友的钱全花在支付画室的房租,一名模特儿的工资和买生火用的煤炭上。至于吃的东西,他们用这样的办法解决:既然必须为一名裸体女模特儿生火,那么为什么不充分利用火炉做饭呢?一日三餐是斯巴达克式的,十分简单。要他们画像的其中一位顾客是杂货商,他用实物支付,每月大约提供一袋菜豆。一袋菜豆吃完了,他们改吃小扁豆,月月如此,而且坚持吃含淀粉的蔬菜,因为这类蔬菜容易煮烂,别人用不着多管它。有人问雷诺阿,每顿都吃菜豆是否不易消化。他回答说:“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必须指出的是:莫内有时候有机会赴晚宴,于是我们大吃块煎火鸡,痛饮香白丁产红葡萄酒!”

这段时期的部分作品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免遭了因搬家,作者自己毁坏,被遗忘在谷仓里或其他原因而失踪的厄运。雷诺阿一生画了大量的画,他的作品经得起自然的或者因人为的原因造成的破坏。今天当人们回过头去看看他的幸存的作品,如他《父母的画像》《拉阁小姐肖像》《睡着的女人》《女猎神狄安娜》,人们不难理解为什么100年前的法国人无视那种侮辱性的评论,因为雷诺阿的画的确属于法国优秀绘画中的好画。然而令人惊讶的只是:他们在这些作品中没有辨认出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真正是天才的痕迹。他们怎么没有被和柯罗或拉斐尔的作品息息相关的模特儿的安详的神态所打动呢?

雷诺阿说,一位批评家认为他在《女猎神狄安娜》一画中画出了某种令10年以后的巴黎人怒吼的对大自然的披露。这位批评家谈到了色调的真实性,他甚至使用了“肉体爱”这一字眼。这使年轻的雷诺阿受宠若惊。“我自以为成了库尔贝。”但是当老年的雷诺阿讲述这段故事时,却持另外的看法:“我讨厌‘肉体’一词,太过分了。为什么不用‘肉’这个词呢?我喜欢的是皮肤,少女那粉红色的,简直可以使人猜测到的有着良好的血液循环的皮肤。我尤其喜欢泰然自若的神态。”他常常谈到“妇女生活在每一瞬间的那种特点”,并且说,“我所说的妇女是指从事家务的妇女,是指劳动妇女。游手好闲的女人头脑里充塞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她们成了知识分子,失去了永恒的观念,因此不值得一画。”他还坚持这么说“……她们的手变得笨拙了,变得和现代外科医生喜欢把我们割掉的、有名的盲肠一样无用!”

1863年,雷诺阿把《舞女爱丝米拉达》这幅画送到美术展览会去展览,结果入选了。全家人把这件大事看成是一种胜利。爱德蒙·雷诺阿还为此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文章现已失传。雷诺阿却抱怀疑的态度,说:“作品能被美术展览会接受固然很好,可是纯出误会。我早就预料到官方人士会转过身来反对我们。因为我仍然受到怀疑。”

1870年战争以前,雷诺阿认识了阿赛纳·胡赛和泰奥菲尔·戈蒂耶,他们卓有成效地帮他“推销”一些风景画;他还几次拜访了夏庞蒂埃家族,完成于1868年的夏庞蒂埃老夫人的肖像画即是一个证据。把雷诺阿介绍给夏庞蒂埃这位大出版商的,正是泰奥菲尔·戈蒂耶;以后雷诺阿又和塞尚相遇时说:“一见面,甚至在看到你的画之前,我就知道你是天才。”他们终身保持友谊,而且这种友谊一直延续到他们的子孙后代。

塞尚只比雷诺阿大两岁,可是看起来老多了。“他像只刺猬。”他的动作以及他的声音似乎被外界无形的框子框住了。他说话谨慎,并且带有奇特的艾克斯地区口音。这种口音与这位外省年轻人克制的,然而过分夸张的温文尔雅的举止很不协调。但是克制总有限度,他有时会冒出两句他最得意的骂人话:“阉人!”“混蛋!”塞尚常常担心“上钩”,因此他很多疑。雷诺阿恰恰相反,这倒并不因为他是个“傻瓜”,而且他也并不相信那种“普遍性仁慈”的存在;然而他觉得怀疑需要时间,“此事实在得不偿失。人家会把我看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再说我身无分文!”他甚至多次肯定地说,应当让人去抢劫自己的财产,“你一不自卫,你就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这样他们就变得和气了。人就是喜欢和气,只是要给予他们机会。”

1866年,雷诺阿在马尔洛特完成了《安东尼大娘的小酒店》的画稿。

他以后多次谈起了这个小村子,谈起他和西斯莱、巴齐依、莫内、弗朗克·拉密,有时还有皮萨罗一起在那里度过的日子。